“太冷了，太冷了。”耶舍推开门，撩起遮风的帘子钻进屋子里。他把毡帽脱下来，掸了掸斗篷上的雪，搓了搓手，在火盆旁坐下来。
“师父。”达瓦接过耶舍的帽子和斗篷挂起来，又急急地跑到他面前，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怎么样了？”
耶舍摇了摇头：“不好。你准备起来吧，就在这两日，要让无谶离开这里。”
达瓦神色黯然，沉默地点了点头，给耶舍奉了一杯茶，就回自己房里歇下了。
窗子外的风呼呼地刮着，好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恶鬼的咆哮。这座雪山脚下的喇嘛庙好像正处在风暴的中心，脆弱而摇摇欲坠。达瓦忍不住想，无谶，这个小木头，怎么就招惹了了不得的人，连家都待不下去了呢？达瓦把自己紧紧地裹在被子里，默默地流着眼泪。一个人的呜咽就这样淹没在风声里了。
“无谶。”耶舍伸手摸了摸无谶的头，眼神里是说不出的忧虑，“我们师徒的缘分，大约就到这里为止了。自半年前你与天竺高僧论道，一举名声大噪，魏国皇帝就一直在试图招揽你。可是咱们的陛下是不会放你走的。凉国的国力远不及魏国，陛下却又不甘心你为人所用，凝聚民心。昨日我已经得到消息，陛下有动手的意思了。凉国你不能再留。”
“师父，如果我走了，你该怎么办，伽耶寺又该怎么办呢？”无谶的眼睛里没有很多恐惧，更多的是一片空茫。他还搞不清一场论道是怎么使他走入这种境地的。
“傻孩子，伽耶寺是我国第一大寺，如今崇信佛教之风盛行，陛下难道会触这个霉头，堂而皇之地对我们动手吗？只要我们乖乖地待在这里，你呢，跑得远远的，跑到他鞭长莫及的地方，大家就都会安然无恙的。”耶舍笑了笑，眼神更加慈爱。
“无谶，你就一路向东，跑到新国去。新国是凉国和魏国都畏惧的大国，他们不会敢深入新国的腹地追捕你。从此往后，也不必想着弘扬佛法。做你自己爱做的事情，找一个小庙安顿下来，翻译佛经，能渡自己就渡自己，能渡一人就渡一人。”耶舍的眼泪已经流淌下来，蜿蜒在他苍老的、布满皱纹的脸上，“师父给你的路资，好好收着。此去万里之遥，师父再也不能照顾你了。你和达瓦要相互扶持，好自为之啊……”
无谶虽然在耶舍膝下长大，但一向性格内敛，不是惯常撒娇卖乖的。只是这一次，冥冥之中，他好像感到这是真正的离别时刻了。这身体不由自主地，扑到耶舍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师父……”无谶觉得是流泪的时候了，却流不下泪来，这一声告别轻得更像是呜咽。
当天深夜，伽耶寺的小门里驶出一辆香客的马车。达瓦驾着车，车厢里，无谶静静地端坐着，乖巧地端着一个暖手炉，把脸深深地埋在围脖里。这辆马车就不回头地往漫天大雪里驶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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