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前事(上)
安定七年。
连绵的阴雨覆盖整座京城,沉闷一样久久不尽。
一道急诏自宫中谕出,诏光王入宫。光王如何敢怠慢,遂整衣冠,入了皇宫。
心腹常印本要随侍,光王却道:“想是父皇要见我,才令徐公公传旨,并不打紧,你留守王府便好。”
常印自然遵从,只将手中的伞递过去:“如今情势不好,主子当心。”
“嗯。”光王一旁的贴身侍从接过伞,护着光王上了马车。
马车很快驶出了府门,常印注视着马车愈来愈远,心里却没着落,豆大的雨滴急急砸到身上也未察觉。水汽潮湿,没一会沾了他满身,他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心情愈发沉闷起来,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充斥着他。
王爷一贯仁厚,不较其他王爷心狠手辣。他想想还是不好,当即命人派出一队护卫乔装跟上。
雨势愈发地急,常印.心下虽有疑,还是回到府中。既是圣上的人来接,该不会出错。
可是,数个时辰过去,也不见光王回府,便是递话的人也没有。
光王妃坐不住了,命人找来常印,常印道:“王妃勿急,我这便命人打探消息。”
可人派出去两拨,还是没有消息。
两个时辰过去,一身是血的齐盛跌跌撞撞到了常印跟前,众人惊骇,说不出话来。
齐盛说话断断续续,声音含混不清:“王,王爷......”
常印扶住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快说,王爷呢?”
齐盛嘴唇抖动了几下,仿佛这一路受了不少艰辛,缓了许久才有气无力说道:“圣上,突然崩猝,王......”
“咳咳咳......”齐盛撑着眼皮,尽量不让自己昏睡,他的声音如蚊呐,常印听了许久才听清楚。
“王爷见完圣上,还未出宫就遇袭。让,让我拼死前来报信,早做打算......”
常印面孔煞白,还想问他,可低头细看,齐盛已经下了气,身子冰冷下去,方才只不过是回光返照。
此时,光王妃冲进来,分明听见那句话,姣好的面上一点血色也无,她的身子晃了几晃,险些摔下去,幸好青青扶住。
“王妃,如今形势危急,王爷必不想王妃陷入危局,常印这便护你们离开。”
青青也道:“他们是要王爷在皇位上妥协,若不为人质,想必还多一分希望。”
光王妃心急如焚,可如今只能顾全大局,只强忍着泪没落下来,忙叫人带来世子。
世子年幼,尚在襁褓,平日里看着人就会笑,可今日见了阴天,小嘴一撇便要啼哭。光王妃只好耐心轻拍着襁褓,没哄一阵子,脸上一行泪便落下来,砸到小孩儿的脸上,四溅开来。
此间,常印迅速整顿人马,已经折返,见此情景,饶是一个七尺男儿也不禁红了眼眶。可如今王爷生死未卜,他若是护不好王妃世子,绝负忠义之名。
当即道:“王妃,时间不多了,我们先行离开。”
闻言,光王妃只得抱着世子,哭着上了马车。可马车还未驶出,街头忽然人马攒动,朝王府包围而来。为首人高声喊道:“光王由我等护卫,今特奉王爷之命接王妃入宫。”
常印抽出长剑,直指那人:“为何王爷不见?”
那人眼看事情就要被戳破,不由恼怒,一改口风:“传我令,捉拿王妃,世子。”话毕,两方人马瞬间交涉厮杀。
危急关头,常印带着一队人马冲开一道口子,另留一队人马断后,亲自驾车,护着光王妃离开。
可来人下了死令,追奔不休,他们一行人目标过大,不易逃离。光王妃看着怀中的孩子,脸贴了贴他的小脸,再起身时,孩子面颊上重新添了一道泪痕,温软的眸光似乎做着最后告别。这时,光王妃突然道:“不如我们分做两路,由青青护着世子往西,我与常将军往北。”
眼见情势危急,常印只能认从,让无崖子护着青青和世子,他护着王妃,各自朝既定方向奔逃。
常印护着王妃一路骑马北行,可谁知一回头,王妃竟然不见了。常印大惊失色,只得调转马头,往回去寻。
此时,光王妃独自骑马往回赶,自然遇上捉拿她的人马。
她面上也未有惧色,只道:“我随你们回去,我要见王爷。”
辰王的人带她入了宫,她看着皇宫上下陌生的人脸,便心知大势已去,江山很快要易主。
可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步过层层台阶,幢幢宫室,她终于看见了自己的夫君。
光王看见她,亦是一惊:“你怎么来了?”
她还来不及回答,只听一声冷笑:“皇兄,如今皇嫂也来了,你总该放心告诉我们父皇遗诏放在哪里了。”
辰王轻轻抬手,左右侍从已经将刀剑驾在光王妃细长的脖颈上,只要他一声令下,王妃随时殒命。
光王看着爱妻,控制不住开始挣扎,可两侧的人一左一右缚着他胳膊,手无缚鸡。
辰王又道:“皇兄,不若我们做个选择,你自断一臂,换皇嫂安然,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临天国怎么肯要一个废人做皇帝,皇兄,你可要想好了?”
话间,辰王命人放开光王,眼看爱妻脖颈上横着的刀刃愈发地近,光王到底抽出了长剑,对着自己的臂膀就要砍下去。
就在这时,空气中“噗哧”一声利响,利刃划开了布帛。
“王爷,妾身与你来生再做夫妻......”
伴随一声惊叫声,血溅了满地,光王妃的身子向地上划去,倒在一个臂弯里。光王用手死死按住那脖颈间流血的口子,可源源不断的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溢出,爱妻的生气也渐渐消散。
光王一瞬万念俱灰,仿佛沧桑许多,只有无声的泪水诉说他此刻心绪,他抬头看向辰王,突然笑道:“你会是临天国第一个非正式继位的君王,往后世人自会谴责你的心。”
“诏书,你永远别想拿到。”
“快拦住他!”辰王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可已经来不及,光王的身子往前一送,那刀锋直剖心腹,再难挽救。不多时,地上又添了一具冰冷。
很快,整个京城被辰王控制,不知情的百姓只知光王骤然暴猝,追随先帝去了。然,新帝继位,颇失民心,得罪文人墨客无数,坊间传闻他杀父嗜兄,真真假假自在人们口中,渲染极尽。
中兴五年,皇帝驾崩,时年五十有二,谥为厉帝。
番外二:前事 下
春去秋来,一季又至。
忠勤侯府新聘了一个先生,此人一身功夫,便是数十人也较之不过。不过此人神秘,常年佩戴一个半脸面具,别人窥不见真容。
忠勤侯对此人颇为赏识,让他常教世子们武术功课。
侯爷有一义子,名唤萧临,待其与亲子无异。只因天资聪颖,所学皆会,比世子尚要出众几分。
萧临起初不知自己身世,五岁时候才知自己并非侯爷亲生,他生来秉性纯良,小小年纪便心性过人,明晓恩义。暗自立誓,要用功读书考取一番功名以报侯爷恩义。故鸡鸣时刻便掌灯读书,每每临帖至深夜。
一日有惑,去问新来不久的先生。
新先生居于书堂,与萧临的住处并不远,萧临好问,门槛不知踏过几回,新先生却不恼,耐心答疑解惑。
某日,萧临又拿着一把小弓到了书堂。
时过正午,新先生正于榻上小憩,萧临刚踏进门槛正要退出来,可一抬头看到先生脸上的面具。
没有人睡觉时也戴面具。
忽地好奇心扑上来,萧临轻手轻脚近前,伸出手去。他倒要看看,这个奇怪的先生究竟长什么样子,该不会一脸麻痘?
面具很快被揭下来,萧临惊诧地发现,先生的相貌还挺周正,看着刚毅,并非传言那般貌丑,终日以面具遮面。
“看清了吗?”突然,耳边传来声音。萧临吓得失手丢了面具,整个人连连后退几步,面上既惊又怕。
先生不知何时醒来,还问他“看清了吗?”,可是,他居然是笑着问的。
那样的眼神,年幼的他并不会解读,只是觉得特殊,怪异。
许久,他只是不断重复:“对不起,对不起,先生,我不是......”
先生却不在意这件事一样,只是抚着他的发顶对他道:“你既看清了,日后记着我也是好的。”
因着这样一句话,萧临一直没有忘记,直到去大燕国为质,多年后入万绝门,改名换姓时也未忘记。
后来寻找此人,只知,他姓常。至于人,无踪迹。
...
常印与忠勤侯打过第一次照面,也是他第一次在人前摘下面具。忠勤侯还是一眼认出了他这个故人。
常印是来告辞的,抱拳道:“常印多谢侯爷收容。”
忠勤侯似乎不解,问道:“常将军何来收容一说?”
常印于是撩开衣袍跪下,往地上磕了头,侯爷连忙去扶,常印并未起身,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这一礼是为着故去的吾主。”
忠勤候似乎想起来什么,一时惊愕:“难道?你是说......”
常印点点头:“正是。”
忠勤侯惊异非常,拊掌大叹:“本侯便说何以有那样聪颖的孩子落我门户,原是,原是......”后话竟一时激动,说不出来。
常印却跪着道:“今日原是请求侯爷一件事。”
忠勤侯扶他起身,道:“尽管直言。”
常印深深看向他,斟酌词句后才道:“我久闻侯爷高义,然我命不久矣,恐不能相护于他,望侯爷能给予他一个安身之所,我便下黄泉也能无憾,只期来生报答侯爷,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侯爷不必告知他身世,只期他一世安稳度日,平安喜乐,不入皇权富贵,做个寻常儿郎,便已经很好,这也是他父母心愿。”
“侯爷勿忧,常印去后,这个秘密,我会带进棺材里。”
一席话,忠勤侯听后已然两眼通红,不禁落下泪来,只道:“我答应你。”
离开侯府后,常印的身子愈发重了,过往创伤齐发,要命一样席卷整个身体。
连着缠.绵床榻数日,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又熬了些时日,到底撑不住了。
可临去时,心有愧。
便将小陆云衍唤至身前,亲切问道:“少主的剑术练得如何了?”
小陆云衍一张小脸上满是骄傲,答道:“昨日我与阿齐对打,他愣是没赢过我一回。”说着将如何赢别人的手段炫耀一通。
常印听后心中并不开怀,反而添上一抹阴翳,可面上却不显,只道:“你已经学会保护自己了。”
小陆云衍听后更得意:“师父,我练剑去了。”
他走后,心里长叹,他怕是这世上最心狠之人。
他这一生,不负国家百姓,不负先主,却唯独负了自己,累了这个孩子。
为了一人之故,拖累一个不经世的孩子背负残酷命运,他这样心狠,连自己都不放过。是他违背良心,亲手毁灭一个孩童的无邪,去编织一个罪恶**的梦,他亦不能幸免,生生世世都要受到灵魂谴责。
他即使下地狱也不为过,而他这个罪魁祸首,会带着这个秘密,进入坟墓。
暂时更到这里了,有新思路会继续。下一本书存稿十几万开,看存稿情况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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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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