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儿踏上回家路的那天,正值五月初八。
江城五月的天气,多云为主,偶尔阴天,极少晴朗。
张宝儿的心,也如同这多变的天气一样,布满愁云。
作为一名IT工作者的张宝儿,平日里接触的东西除了键盘鼠标;更多的,便是电脑屏幕。
就在前不久,张宝儿彻彻底底地告别了他赖以为生的工具。
奶奶出门下地的途中,不慎摔倒,现在躺在县医院。平日里靠左邻右舍的照顾,可终究不是个事。
张宝儿跟公司请了假,回家雇了人,又转身去了公司办理离职手续。
离职需要交接一个月,公司不予酌情处理;若张宝儿一心要立刻离职,则取消季度项目奖。
项目奖不多,可却是实实在在能拿到手的钱。
目前的张宝儿需要钱。所以,这一个月,张宝儿除了交接手上的活;更多的,便是通过视频看奶奶。
奶奶躺在床上,不能自理。医生说,以后大概率没有恢复的可能。
张宝儿有时候觉得庆幸,起码奶奶还活着。
可又有时候,交接工作到半夜,披着月色回家,张宝儿也会失声痛哭。
麻绳专挑细处断,这句话不是空穴来风。
张宝儿自小失去了父母。
父母外出打工,回家的路上三轮车侧翻,车主连带着父母都丧生雨夜。
彼时。
车主是位五十多岁的光棍,下雨天为了挣几个养老钱,咬咬牙开着三轮车进山。
张宝儿父母外出务工几年,听人说稍稍攒了些积蓄,原本要回家盖房的,却在家门口丧了命。攒了好几年的积蓄,也只存在人们的臆想里。
张宝儿家住大山,交通往来不便。
那里的人都把镇上当做转折点。
镇上有通向各个村的“黑车”。
张宝儿父母那一代,“黑车”仅仅是三轮车,也叫“三马子”。
烧柴油的三马子,远远就能听见轰轰地声音。
雨夜路塌陷,那轰轰地三马子,连带着车上的人,一块侧翻了。
后来,随着社会的发展,曾经蜿蜒的山路,也慢慢扩宽铺上了沥青。
雨夜路塌陷成为了过去,可那一日却成了张宝儿过不去的阴雨天。
历时一个月,张宝儿雇了车,带着奶奶从县医院回家。
家里一早便有同村的婶子收拾了出来,张宝儿到了家,起码还能喝上两口热水。
洁白的墙壁是年前才粉刷过的,墙上贴满了张宝儿入学以来获得的奖状。
可是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宝儿,还没捞得着做饭吧?想着你今天来冰火冷灶的,我就多做了些。张奶奶不能吃太硬的,我就做了些碎面,你们先凑活凑活。”
隔壁王婶子端来两碗饭,正准备做饭的张宝儿眼眶一热。
“加再不哭,我的宝儿也是命苦。你有啥需要就找你叔,我们也是能帮就帮。昂。”
王婶子腿脚不利落,一跛一跛地进门,慢慢叮嘱一番,又一跛一跛地出门。
张宝儿扶起奶奶,一口一口喂奶奶吃饭。
奶奶说不了话,只是默默地流泪。
张宝儿看见奶奶这样,心里也不是滋味。他的眼泪也控制不住。
暮色降临,村里务农的人吃过晚饭,三三两两都来到了张宝儿家。
张宝儿家的屋里,所有灯都亮着。
村里的人,默契地拎着牛奶鸡蛋和挂面,来看望到家的张奶奶。
临走时,村里人又丢下几十、一百的钱。这些钱,晓不得各家是经历了怎样的辛苦才赚到手的;可这一刻,大家只是实实在在地想帮张宝儿一把。
张宝儿一个七尺男儿,在这种氛围下,又开始小声抽泣了起来。
月亮挂上树梢,静静地看着人间的悲欢离合。
“目现在怎么做呢?村长你不发个话吗?”
从医院回家,快进家门的时候,需要放炮,以求余生平平安安。
村长张贤承担了这份工作,又回家吃完饭后,去了张宝儿家。
“眼看着村里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要种,大家一直管张奶奶也不是个事。”
“你这话说的没品,大家就轮流管了一个月,宝儿这不回来了吗?况且宝儿也给钱了的!”
“我的意思是村里的人指望不长久,宝儿继续上他的班,把钱挣,请个专门的护工照看张奶奶不行吗?”
同村人七嘴八舌地在大门口为张宝儿出谋划策,村长张贤听了一耳朵。
他这几天心里一直有个念头,于是他把张宝儿扯至角落。
“宝儿,我现在和你透个底,你要不要把村里的梨园承包了?承包费一年给村上交给600块钱就行。到时候梨园卖出的果子钱,剩下的都是你的。”
张贤见张宝儿人还是懵懵的状态,狠了狠心,还是决定这件事只能张宝儿干。
“前不久我们村来了个包村干部,很看好梨园,他打算以后把那里发展成精品梨种植基地。包村干部这几天外出公干了,过几天回来,宝儿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梨园?”
“你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不管是学习还是干农活都是一把好手;现在这么个情况你也被绑住了,出不去外面,那还不如干脆把梨园承包了,一边务农一边照顾你奶奶,你觉得呢?况且你个大学生摸起手机来总比我们几个睁眼瞎强,你说是不?”
张贤见张宝儿面色不为所动,又换了个角度。
“虽然我现在说这些事,肯定超过宝儿你的心理承受能力了,但我还是要说,人还是得要有些产出呢。宝儿你辞了工作,坐吃山空可不行!你奶奶后面还得吃药,那还得花钱!”
张宝儿不说话,只是眼泪顺着眼眶往下流。有时候善意,本身就是一种催泪剂。
前面看见同村的人,一个个拎着质朴的食物,张宝儿内心止不住地感动。
麻婶子和奶奶一般大,平日里基本上没什么收入。今晚颤颤巍巍扶着拐,佝偻着背,带着孙子,挪向这里。
“我现在眼睛花了,耳朵也聋了,听她们说你奶奶回来了,我就来看看。目怎么还不能说话了啥?”
麻婶子说着说着,开始哽咽。
“你奶奶平时爱喝个芝麻糊,宝儿你有空了就给她泡上啊。”
说着,麻婶子枯枝般的手里递过来50块钱。
张宝儿坚决不要,可是麻婶子执拗的硬塞;张宝儿不敢用力,他害怕一用力,把麻婶子的骨头弄散架,可最终张宝儿还是红着眼收下。
“天黑了,我回家了。”
领着孙女,麻婶子又颤颤巍巍地离开。
张宝儿好不容易止住地眼泪,在看见麻婶子一步一步往门外走时,又有涌出来的迹象。
这边的心情还没有平复,那边又听见村长的话语,张宝儿内心觉得悲怆。
对比同龄别的孩子,都有父母操持婚事,准备成家立业;而张宝儿还在为活着努力。
好不容易有了工作,生活也渐渐有了起色,奶奶又瘫在床上。
越过山丘,张宝儿发现,那里还是高山。
可是人生即使过得这样烂,路上还是有人说,孩子,这些馍你拿着吃;孩子,这口水留给你喝。
质朴的乡情,托举着张宝儿走到了这里。即使还有高山,张宝儿总会越过去,只不过就是慢一些而已。
“叔,我今晚想想,明天给你说哈。”
梨园初建的时候,张宝儿还和奶奶去种过树,一颗十块钱。不料想后来梨没有卖出去,一年一年,梨园也无人打理了。
“行。”
听到这话,张贤觉得有戏。
夜色深了,张贤也不便久留。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来人三三两两结伴回家,家里又恢复了寂静。
张宝儿锁了门,抹了把脸,开始烧水给奶奶洗漱。
人只要活着,就得向前走。天塌了,死的又不是谁一个。
炕上躺着的奶奶依旧不说话,只是默默流泪。
张宝儿把乡里乡亲给的钱归拢起来,又把自己的房间收拾了出来。隐隐约约听见鸡鸣声。
天色破晓,张宝儿缓缓入梦。
“宝儿,吃饭了。”
入目便是熟悉的房屋,到处都扯上了红色拉花。
面前的奶奶笑容慈祥端着饭,侧身还有穿着中式婚服的女孩。潜意识告诉张宝儿,今日是他的大喜之日。
张宝儿多日以来压抑的心情难得放晴,嘴角微微翘起。
好梦易散。
再睁眼,离入睡时间仅仅过了半小时。恍然间,张宝儿的思绪还沉浸在梦里。
映入眼帘的是空荡荡的房顶,张宝儿心想,奶奶效率还蛮高的嘛!昨晚成的婚,今早便把房间收拾干净了。
上扬的嘴角还没翘起,缓过神来的张宝儿自嘲一笑,成婚只不过黄粱一梦。
起床洗漱后,张宝儿把屋里屋外打扫干净;喂奶奶吃了米粥,便拿着铁锹去昨晚村长口中说的梨园。
张宝儿打算去瞧瞧。
其实办理离职手续的时候,张宝儿也在想回家做什么才能赚到钱。
有想过开快递站,也有想过开小卖铺;至于梨园,倒是从来没有考虑过。
站在山坡上,望着眼前郁郁葱葱的梨树,以及与梨树密不可分的杂草,张宝儿突然觉得,前路任重道远。
虚掩的大门被推开,脚步声响起。
张奶奶听得出,这不是宝儿。宝儿出了门,说一会就回来。
张奶奶梗着脖子往外瞧。
“张奶奶,我来看你来了。”
门帘从外面掀开,泻出缕缕阳光。江远山进门,笑着对炕上的老奶奶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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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梨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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