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雪融告诉李焰雨她的气运在救段姝凝的时候已经全部花光时，李焰雨没什么反应。毕竟这么多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身怀这种东西，而且也没有吃到任何一点气运带给她的红利，再者，这些气运还是从段雪融那里取得的，这下也算物归原主。
“所以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吗？“李焰雨问段雪融，毕竟他的家不在这个世界，更何况他心心念念的段姝凝复活之后他们还没有再见一面。
段雪融听李焰雨的语气，怎么听都有点怪怪的，有不满绝对不忍着，直接当场解决：“听起来你好像很不欢迎我啊？怎么，我留在这个世界你很不满意？“
凉水在李焰雨嘴里打了个滚，完成了限时游，又差点重新喷出来。
“咳咳，我怎么知道你要不要留在这个世界啊，你真莫名其妙呢。“
段雪融知道现在是自己无理取闹，无论什么小事都喜欢拿出来大做文章，但他就喜欢看李焰雨因为他的言行而打破冰山的一面，继而表现出隐藏的无数面。他甚至为此沾沾自喜，因为只有他段雪融见过李焰雨的真实面目，无论是爱恨嗔痴还是嬉笑怒骂，他全部见证过。
对此，李焰雨同学的评价是，有病就去治。
“我·没和你开玩笑，我还没原谅你。“李焰雨吸了一口高脚杯里的杨梅冰饮，看着渐渐矮下去的页面和因此浮起的玫红色泡沫，口齿清晰到让人感觉疏离又冰冷，”你之前骗我的事情还没和你算账呢，现在一笔勾销是不可能的。如果我不是你的‘天使’，如果我没有和你有过从前，那么你在对待我时是否就会肆意宰割，现在不过是看在曾经的情分上放过我，对吗？“
沉默并不是因为段雪融心虚或默认，他的确在反思。他在恢复记忆后确实对从前对李焰雨的欺骗性行为感到后悔和愧疚，但那仅限于恢复记忆后。但之前自己从来没有表示过对此的后悔，仅仅把李焰雨当成无关紧要可以任人鱼肉的路人甲看待，这一点，她说的没错。
“抱歉，我知道自己做错了。”
李焰雨摇摇头，无奈的神情里还带着对杨梅冰饮的满意和享受：“我知道你受过太多苦难，不是有句话叫‘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么，我不会劝你遵守那该死的‘善’，更何况善的界定在哪里谁也说不清，但你至少不要以伤害他人为代价，毕竟我没有义务为你承担某些事。”
十六七岁的女孩儿说话老神在在，仿佛已经勘破了红尘，可是竟然句句在理，让段雪融觉得她慎思明辨，什么都看得太清。不过还是做一个俗世里的糊涂人，看破不说破，反而活得潇洒自在。
段雪融乐意让她高兴，于是顺着她的意思乖乖点头。
“至于你曾经的所作所为，我还没有原谅你，不过已经很好了，至少还有机会获得我的原谅。”李焰雨心情还算好，难得愿意说点俏皮话，“有些人，这辈子和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他。”
段雪融其实心里还气闷着这祖宗当时离开他，但是后来那样对待她也自知理亏，又听出来了她的话里有故事，又想到自己的身世她已经明镜似的一清二楚了，可是对于她，自己了解的却还不算多，现在刚好顺着这个机会能了解到有关她的事情，就顺着话头问了下去。
“我爸以前特别喜欢打我，他觉得跟小孩子说道理说不清，就像秀才遇到兵，所以他用拳头来解决所有问题。”李焰雨想了半天该怎么开头合适，毕竟可以吐槽的素材太多了，一时间挑不过来。
她的语气云淡风轻，比旁观者还要冷静：“我记得最清楚的一次，就是我上一年级的时候，学校要求八点半到校，我因为玩刚组装好的汽车模型忘记喝牛奶，他发现我没喝牛奶就把牛奶摔在我身上，玻璃杯碎了，他拖地拖到一半用拖把把模型砸了稀碎，又用渗满牛奶的拖把卡着我的喉咙辱骂我。我就顶着一身牛奶的腥臭上了一整天学。你知道那个牛奶有多臭吗？臭到老师忍不了让我站到外面上课，同学恨不得离我越远越好，我但凡呼吸闻到那股味道就想呕吐。那是我最难忘的一天。”
“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那种感受。我从小到大，很多次很多次遇到的活动，需要交钱报名参加，他都同意，但前提是让我自己拿钱出来，他们不会支付一分钱。我又一次遭到这种对待的时候，没忍住哭着喊了一声‘爱钱如命’，最后的下场就是吃了一顿板凳和皮带，身上多处淤青，耳朵近乎失聪，还犯了心悸。”
“他每一次打完我都比我还委屈痛苦，说着‘爸爸错了”这样的废话，他保证以后不打我我已经听过无数遍，没有一次兑现的。“
“可是我明明该恨他的，不知道为什么上初中之后他突然对我特别特别好·，真的也没有再打过我，可是每当我试图和他谈谈从前他打骂我的事情时，他总是很不耐烦，恨铁不成钢地拿他对我的好来压我，企图道德绑架我，还控诉我狼心狗肺，说对我很失望。“
“我不否认他对我的好，但好和坏并不能抵消，好就是好，坏就是坏。不能因为他对我好过就把他犯下的过错一笔勾销，没这样的道理。可是后来他对我好过了头，有时候我甚至在想要不要就这么原谅他。“
“段雪融，你说，我是不是很没骨气？“
段雪融摇摇头，他看着对面茫然无措的女孩，可怜地啜泣像极了无家可归的样子：“不要责怪自己，为子女提供一个稳定和气的家庭氛围，本来就是父母的职责所在。经济条件或者好的背景这些他们已然无法改变，但是如果他们选择生下你，那给你健康的成长环境就是应该做的。如果他们对你不好，不要犹豫了，对敌人手软就是对自己狠心。”
最后李焰雨说她想回家静静，段雪融特地给她擦干眼泪，手指朝她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崩，力道很轻，但是声音倒是清脆：“西瓜熟了。”
好在给李焰雨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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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两套物理卷子，李焰雨一颗蠢蠢欲动·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红叉叉是最快见效的镇定剂，安抚躁动高中牲情绪的效果可谓一流。
她仔细抠关键词，把错题按照知识点分类，在每条错题旁边记录下错因和注意点，红蓝黑笔换着写，一边梳理知识点一边构建思维导图。这些错题做完，李焰雨伸了个懒腰，不小心撑到脖子了，拧着酸涩的脖颈掐了表，共用时一小时。
【snow】：下午有空出来吗？
【烟花雨】：去哪？
【snow】：落日桥一起看日落。
【烟花雨】：好吧。
【snow】：下午5：55，不见不散。
落日桥是临海城比较有名的景点了，号称国内版“曼哈顿”，因为落日风光足以与“曼哈顿悬日”媲美而得名，不过不在临海市区，而是位于近年发展迅猛的附属市，所以李焰雨虽然有所耳闻，但是一直没去过，况且还没通地铁线，出行跨度大也有困难。
李焰雨对落日挺感兴趣的，只不过近年旅游业发展，各个旅游城市开始打造和营销，结果发展太商业化了，景区能看到的无非就那么几样“扇子、手串、字、画”什么的，无论哪个景区都能买到，甚至在网上价格更便宜。所以除了落日有点意思，李焰雨对商业街也是提不起兴趣。
总之散散心，也是有好处的。
她打开手机，点进临海公交app，开始自己规划交通路线。其实她以前特别懒，连打车都不想自己打，万事交给陆家栋女士，后来被李威龙先生强制要求学习自己解决出行问题，迫不得已只能自己研究，而且那时候她还不肯挤公交吃苦受累的，一块钱能解决的问题就是要花三五十打的，享受精致人生。
后来没了零花钱，只能自己规划以前攒下的为数不多的钱，这才学会如何规划生活，学会了坐公交看路线，这才稍微能有点说得过去的自理能力，不过挤公交累啊苦的也确实就逐渐习惯了。
在培养自理能力这一点上，她还是真的要感谢一下陆家栋女士和李威龙先生的。
公交到站之后还要步行一段路，公交里空调冷气打的很足，李焰雨一下车简直冰火两重天，撑开遮阳伞硬着头皮跟着导航走。
瞄了一眼表，刚过五点。
【烟花雨】：我到了，目的地等你。
发完消息就熄了屏把被环境温度感染的滚烫的手机揣进裤兜。
段雪融到的时候没超时，刚刚好。
落日余晖爆发出最后的生命力，晕染着遥远的地平线，大桥下车水马龙在这一秒被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一轮红日卷着火舌将层林与深空烫的卷了边，萎缩着蜷起干枯的脉搏。
街道纵向而行，站在桥上看好像车辆与行人都不顾一切飞奔向落日。六点整，落日悬在空中，这一刻，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抬起头，眼底渲染着落日的底色，金色和红色好像有了温度，在人皮肤表面也能沸腾起来。
李焰雨感觉到有人拍了拍自己右肩，扭头看向右边，呼吸声却在左侧响起。
李焰雨把提前买好的鸡尾酒扔进段雪融怀里，段雪融没看她，而是抬头看着落日，单手利落地扣开易拉罐：“我之前说过我还欠你一份恩情，现在看起来好像欠的不止一点，如果你愿意，我承诺永远陪在你身边，夕阳作证。”
“不要。”
听见干脆的拒绝，段雪融错愕地偏头看向声音的主人，李焰雨还是摇摇头：“我说不要。”
“在我短暂的16年里，接受过太多太多的承诺，能实现的是凤毛麟角，大多数是无疾而终。我不认为你能从一而终贯彻你的诺言，何况‘永远‘两个字对现在的我和你来说太过沉重，人生那么长，如果要背着这两个字活一辈子，你不觉得太累了吗？”
李焰雨喝了一口无糖可乐：“如果一定要有什么允诺————”
她想了想，
“那就不求初心不改，但求问心无愧吧。”
段雪融看着她还在发愣，李焰雨早就把视线投向远方的落日余晖，手肘顶顶他：“专心看落日。”
18：03分，他们曾共同拥有过日落前的八分钟。
当滚烫的烈火燃烧，炽热的飞灰吻过夜幕，烟火在暴雨中奔你而来………
冰雪也沸腾。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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