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监控中看到何意羡一人独上危楼,白轩逸不可能还在指挥部坐视不管。
这时候不要指望港警有所作为,一是胆敢在市中心强攻,有任何闪失警方都得背下这个黑锅。是的,我们学过很多作战技能,但是最擅长的就是稳妥,还有等待;二是还有个工作重心的问题。刚刚落幕的红隧事件被警界称为耻辱之战,不仅因为何意羡的大秀特秀,当时现场各国媒体纷攘,警察向恐/怖分/子跪地求饶的画面全都被记者拍了下来。这条新闻一经播出,便引发了地震,香港市民乃至国际社会发出了强烈的质问。警务处遂使了一招乾坤大挪移,急忙抽调人手分成两拨,分别扮演警匪,正在九龙那边搞自导自演。现代社会反正谁会作秀谁就是英雄,狗熊都能洗成英雄。于是所有一线指挥官身上都配备摄像头,全程记录剿匪画面,向市民展现警方身手,警队是否能挽回公信力在此一举。
即使王司令同意安排一支小队前去策应,白轩逸仍不放心。他对组织纪律唯一的妥协也就是换了PTU的制服,显得不那么像内地人跑过去锐意加强存在感,□。PTU是香港警方的机动部队,和普通PC不同的是,机动部队警员戴贝雷帽,帽徽下面有闪电图标,美式扎腿,穿高腰轻型作战靴,通常四人一组进行巡逻,全称准军事化防暴警察。
白轩逸肩柄上的设置可以卡住对讲机,队员说何意羡所处的二期大厦暂时安全,逃生空间还有半小时,救援人员也已经就位。那么现在的主要打击目标就变成了白湛卿,不仅绝对不能让他接近大厦,抓住他更是从源头上解决何意羡乃至整个港岛面临的几大危机之一。
忽然白轩逸觉得脸上有些湿,抬头一看,天空中又飘起了达拉达拉的雨雾。白轩逸没有受到干扰,继续将自己的心跳与车辆行驶的高速节奏同步,仿佛与目标成为一体。子弹命中引擎盖,火光与浓烟立刻升腾起来,失去控制的车身划出数道扭曲的轨迹。
车门打开,传来沙袋倒地般的声音,滚下来四个人。蹲守接应的重案小队瞄准趴在地上的人,走过去踢开已经被打散的手枪,从腰带上拿出手铐,准备给白湛卿上背铐。
白轩逸却快步奔了过来:“趴下,趴下!”
大家下意识往地上一扑。原来街头早有埋伏,不仅便利店、街头小摊里藏满了人,远处十几辆汽车一字排开,杀气腾腾地从湿漉漉的马路上并排开过来,如同战车般气势逼人。随即枪声怒雷般响起,12号口径短管泵动式霰/弹枪推拉下护木上膛的声音和AK系列特有的点射答答声响成一片,各种商户的招牌被横飞的子弹打得碎屑漫天。
现在对方没有人质,作战没有顾虑。可是香□□□会低调多年,一个特警的职业生涯里也未必历经几场如此强度的火爆对射,面对敌人密集的火力网,加上雨水把天地连成一线严重阻碍视线,形成了极端不利的战况。根本就没有合适的射击机会,很多人只能躲在掩体后面忍受着飞溅的石屑。
白轩逸一边飞奔一边猛射,手中的P226迅速耗尽一匣子弹,斜着一按弹匣释放钮,空匣凌空飞出,紧接着新的弹匣下一个瞬间装填就绪,丝毫不影响火力的连续性。
一直假装受伤倒地的白湛卿从地上蹦起来,抬手就是两枪。白湛卿从小就用自制弹弓打青蛙,枪法相当了得。他转着圈,没有看到人再反手给了一枪。白轩逸的子弹击中了他,但是白湛卿穿着能上阿富汗战场的防弹背心如同没事人一般立刻抬枪还击,□□一打就是一片,压得众人抬不起头来。
白湛卿掉转枪口,扎马姿势一枪轰过来,打得白轩逸头上的顶棚、二楼住户阳台的花盆四分五裂。白轩逸冲着这边也又是一梭子,紧接着单手磕掉空弹匣就势顶上,快速拉动枪栓,对准又打了一个短点射。
枪声不断如同不同高度的浪潮,交汇于混战的海洋中。手持重型盾牌的特警一步步地推进,恐怖分子们且战且退,等来了增援的车辆。一人把枪械往副驾驶位子上一丢,启动挂档踩油门,一气呵成,越野发出一阵啸叫横在白轩逸身前,另一匪徒的手从车窗内伸出,接着扣着扳机进行掩护。
白湛卿有些沉不住气了,从风衣里掏出一个美制M26A1式手榴弹,拔下保险销顺着地面就滚了过去。一身巨响,炸了,但威力出奇地小,不过是个大号爆竹罢了。连白湛卿也自我嘲讽:“那帮缅甸猴子卖的过期货!”
白湛卿把打空的AK/47丢进车里,自己也扑进车门,汽车一个大掉头,呼啸而去。
急雨衔枚疾走,很快速度就上了一百六。窗外掠过每一栋五光十色的摩天大楼,都像是竖琴上的琴弦,演绎光怪陆离的港岛亡命传奇。越野车里四个人身上都带了伤,若不是身上都穿了防弹衣,这回恐怕要交到几条性命在这里。
“爽!刺激!这帮混蛋疯了!那个条子也太猛了吧!”一人咬牙切齿地说,“现在警察都这样做事的?”
忽然司机一咬牙,单手猛打方向盘,同时猛然提起手刹:“妈的,和咱们玩牛皮糖战术!”
车后密集的枪声响起,后视镜里追兵紧咬不放,白湛卿手举双枪向后频频发射,打得警察不敢冒头。回过头来,白湛卿头发上往下滴着水:“有没有烟/雾弹、钉子板?都还有子弹么?”
“都没了,打光了,真他妈背!十六夹子弹都不够用。”
“我这边也见底了,枪都成了烧火棍!”
此时的白湛卿还不知道外婆养母已双双烧成炭灰,只知道一通电话呼他过去金江大厦,说有雅努斯的秘密要与之分享,白祖棻从来都是言而有信言出必行的人。
手下:“要先赶回去码头补给,不然会有大麻烦。你要的最猛的枪和炸弹都在那齐了!”
白湛卿问:“那你这是往哪里开的?”
“我也不知道,有路就走呗!”
忽听天上越来越近的强劲噪音,仿佛一群巨型蜜蜂在头顶上空翻飞,每一个声波都像是在空气中投下了一颗颗声音炸弹,连续不断地爆炸着。
一声重响砸下来!
白湛卿拔枪在手,冲着车顶棚连连开枪,同时大喊:“上面有人!”
司机猛踩油门,车子发出一阵怪叫加速,车顶上的人却并没有被甩飞出去,而是顺势从车顶翻下,一脚踹碎风挡玻璃闯进了车内!
白轩逸从追击武直上跃下来鹰击长空来势汹汹,车里四个人也不含糊,副驾驶反应最快,抓起手枪迎头就射这么近的距离开枪,白轩逸的头肯定会变成一颗从十层楼上摔下来的红瓤大西瓜。但是令匪徒疑惑万分的是,他明明瞄准了白轩逸的头扣动扳机,但是对方如同魅影般的一闪,紧接着就是自己手腕一麻,手枪横飞而出,从车窗飞出去,摔在老远的泥地里。坐在驾驶位子上的人急忙拔出腰间的军用匕首,涂有铁富隆的刀刃发出青灰色的寒光,一点也不耀眼,但是冷气逼人。但是没等他扑过来,白轩逸就一拳打在他的下颚上,整个下巴都脱臼了,疼得他一声吼,打开车门扑了下去。
白轩逸动作太快了,车内缠斗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这几个人纵横四海多年,杀人无数,和各**警,职业杀手、毒/贩武装都交过手,也是从血海里爬出来的硬汉。可是这回真栽了,难道真要栽在一个叫不上名字也不知道身份的家伙手里?
死去的司机趴在方向盘上,长长的笛声仿佛是谁的哀乐在奏响。流弹导致车子刹车失灵,车里的混乱达到了顶峰。忽然只见白湛卿手中神秘地多出了一枚“手雷”,他拉开拉环,等了三秒钟却没有往任何地方丢掷。众人以为他要同归于尽了,这却不是什么白湛卿绝望中的疯狂之举。短暂而致命的一瞬,闪光弹激活,释放出一道刺眼至极的白光,如同太阳光子聚变爆响……
一根蜡烛的亮度是1坎德拉,晴天户外大约2万坎德拉,直视太阳亮度为12万坎德拉。闪光弹能发出800万坎德拉的光。太阳的66倍背过身闭上眼不可能防得住。强光也伴随强噪音,在170~180分贝之下,人体很快面临耳聋和内耳液的破坏,能站稳已经非常不错了,战斗力短时间内必然清零。
而且这是海难水下爆炸的后遗症,白轩逸的双目极其畏光,被强光灼伤,一片漆黑完全无法分辨周围任何景象。车子撞开护栏冲下环山公路之前,白湛卿跳车,白轩逸连人带车滚下山坡。像被巨大无形之手抛掷的石块,翻滚不停,每一次撞击都带来金属变形和玻璃破碎的声音,伴随着发动机引擎无助的尖啸声,回荡在风雨交加的山谷中。
解体的汽车最终躺在一个斜坡上,发出嘶嘶轻微的冒烟声。暴雨依然肆虐,仿佛要抹去这一切痕迹。在这惊魂未定的瞬间,白轩逸的手机响了,是何意羡。
何意羡要进金库,哈琦假装沉思了一下就同意了,开始侃侃而谈,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说了出来,当然其中一定掺杂了大量的假消息,律师出身的何意羡懂得,半真半假才更唬人。于是何意羡也就听取了一小半,剩下的事情他另找白轩逸商量:“你现在方便?有点事我想请教你。”
害怕触动白轩逸的全套记忆,何意羡因为犹豫,所以客气:“386204751,我说这个的时候,你有没有点头绪?”
全美法院电子记录公众查询系统拥有超过8亿份文档,压根没有编号为386204751的案卷。何意羡曾为纽约州执业律师,难道不知道这并不是美国司法系统的编码格式吗?只因此案当年被运作抹平,真正的代号已不存于世。白轩逸从警局带回来留底的文件袋上,里外里都被他自己写下了很多串该数字。案子后又被罗刹娑的敌对帮派翻出来重审,二审的法官鉴定为白轩逸吃了麻子,行为刻板、翻来覆去重复说话,对386204751本身的涵义无从考究。但是由此,它成了这桩案子的一个半公开的代名词。林启明赴美考察期间得此轶闻,说是白轩逸在外国有案底,还说那案子非同小可,白轩逸杀了人。
何意羡之所以突然想起来问,是因为律师给他发来传真,遗产继承协议的每一页都有特别的九位数字。律师解释道,这是您家族重要文件的特有加密方式,不过这要等所有手续完成之后,我们才能在系统里加入您的授权。
何意羡的关注点转向了另外一个:他整个太平山都送我了,为什么金江大厦不打算过户到我的名下?哈琦表示炸都炸了。何意羡说,何峙再老谋深算,再老奸巨猾,立这个遗诏的时候就算计到白祖棻要炸了一期就罢了,难道还能计算到一期西南面倒下毁了二期吗?粤港澳大湾区律协主席,中美英三地法学教授,他怎么不去顺带念个建筑工程学的博士?何峙越不让我开的盒子,我偏要开。何意羡这才赶赴二期,直觉告诉他藏起来的东西里必有猫腻。
这间金屋比许多大学的一层图书馆还要大,书籍文件浩如烟海,却没有一个电子归档系统。走过一排排文件架,何意羡侦探的目光在众多眼花缭乱的信息中穿梭。随行的快十次提醒他应该走了,这里的工作人员都是有老有小的普通人,何意羡让他们都先走了。他从兜里掏出烟盒来想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却发现烟盒被来时的雨水浸透了,香烟全变成了烟丝糊糊。何意羡深深吸了一口烟,饱含潮透了的草木微苦,似乎想把尼古丁全都吸进肺里一样,然后慢慢地呼出去,这样都没能给他以灵感。
哈琦拒不跟进来。何意羡牵牵嘴角冷静不似常人。他问哈琦,人活三万六千天,感觉很长,其实很短,何峙是不是也说过,只有经历生死才会更守规矩。所以你为什么不干脆也以死明志呢?活腻了自杀无可厚非,死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捷径,这样就可以把自我主宰变成一种谁都干预不了的永恒。一场注定会输无望的战役,有的人呢,目无法纪,没有人性,早早退出;但是有的人却倾向于涎皮赖脸地挨到最后。你是哪种?
电话中,何意羡再确认一遍:“你有没有产生什么联想?好的坏的都可以。”
“没有。”白轩逸正在推开压在身上只剩骨架扭成麻花的车门,一点点地从车辆的残骸中挪动,终于半身脱离了车体,倚靠在湿漉的泥土上,一边往弹夹里压着子弹。虽然白湛卿他们应该已经跑到了几百米开外,这个距离手枪已经打不到了。
何意羡呼了一口气说:“不知道就算了,我没想要较真。”
白轩逸一不说话,何意羡就怕得直胃疼:“哥?你人在哪呢?一夜没睡,打个盹吧。”
白轩逸只回了一个好字。他的视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听觉也有点减弱,两道血顺着耳朵流下来,而且手臂被小口径的子弹打出一个贯穿伤。他从地上捡了一个弹匣坐下,用刀拔出弹头,把里面的火药倒进小臂上的创口,打火机点燃,一股火苗从伤口两端喷出,烫焦了止血。
白轩逸拿出□□,正准备攀上岩壁从崖底回到地面时,只听远远上方白湛卿时常微笑,时常狰狞的那种口气:“看看啊,世上总有奇迹。”
“我拿这个招待你,你不会有意见吧?”白湛卿手提机枪,冷酷的钢铁怪兽开始吐息,释放出一阵阵致命的怒吼,弹链供弹武器打起来就是爽!子弹如同倾盆而下的暴雨,从悬崖上铺天盖地倾泻。在这无遮无拦的空旷地带上,面对机关枪的远程火力打击,谁能有还击的力量?不平等的战斗没一会便结束,因为白湛卿没子弹了。接着他点着烟,顺手将打火机丢下去扔在了积满汽油的地上,硕大无伦的火球腾空而起。
十五分钟已过,火龙般的橙红弹涌而出,吞没了楼层,大厦二期已经全面断电。高空的大雨呜哇呜哇,何意羡把口香糖纸揉成一团,在这个全黑的环境中他感觉自己变成了没有眼睛的深海鱼,在金屋里乱撞。窗外果然见遥远维港无尽冰封的海天之间似乎有个船影,已经可以通过肉眼看见那上边的舷号了。他想继续无的放矢地翻翻这里数不完的档案袋,又想干脆回酒店洗个澡然后睡上一个月,剩下的日子里赌/博酗酒得了,好忘记自己变成了怎样一个人。
想了想还是联系白轩逸,可怎么也打不通。何意羡的心跳几乎能在嘴里感受到:“哥?哥?”
“在找我吗?”捉迷藏般,白湛卿一言不发地走近,双手按上了何意羡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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