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甫过,天热起来。
圆儿从箱箧翻出去年旧物,“四奶奶,天渐热,合该做几件新衣裳,总穿这些旧物,叫——人看了也要不高兴。”
倚窗而坐的美人闲闲翻过手中书页,对她的话置之不理。
苏映贞近来常犯困,午后看了会儿书便觉困乏。往常这时院中静谧,这几日院里一点儿声响全赖院门口树上的知了。
虫儿“吱吱吱”叫唤不停,唤得苏映贞心烦,便叫圆儿喊几个丫鬟把树上知了捕了。
屋外几个婢子撑着杆子,挥手向高枝扫去,来回几下竟得了趣味,不禁发出些欢愉的嬉闹声,叽叽喳喳的比原先院中还要吵闹。
怕主子不喜,圆儿赶忙出声呵道:“闹什么?完事了赶忙清扫清扫,嬉嬉闹闹吵了四奶奶午觉要你们好看!”
女婢诺诺不敢出声,等圆儿回过头进了屋才清扫起树下落叶。
院子里又恢复了往常的静谧。
与之一墙相隔的六角亭内,邬家二奶奶梅应如正携幼子笙哥儿在亭中纳凉,听见隔壁映园动静问嬷嬷:“隔壁在做甚?”
边上嬷嬷使了个眼色,身后个丫鬟机灵地跑了出去。
过了会儿,小丫鬟回来道:“四奶奶嫌院中知了吵闹,命院里丫鬟打知了呢。”
嬷嬷知自家主子不喜欢苏映贞,不免出言嘲讽:“这四奶奶怪得很,是一点热闹也瞧不得。整日神神秘秘从不露面,再过些日子咱家里怕是都不记得有这号人。”
“有什么神秘的?乡下来的野丫头,买来冲喜不顶用,如今不过是被老太太打发在这院子里守寡罢了。”梅应如纤指捏支荷花把玩着,此时花瓣蔫巴耷拉了。她勾勾唇,手一松开,荷花便掉落进塘内,连个水花也没掀起来。
梅应如往池中央望了眼,日光照在池面上,白花花一片。忽觉没甚么趣味,她拍拍手,“回去罢。”
一众丫鬟婆子跟在她身后离开。
路过百园,大奶奶身边的吴嬷嬷正指挥丫鬟小厮进进出出,好不忙碌。
梅应如见状捂着帕子笑:“瞧给嬷嬷忙的,想是大哥要回了?”
吴嬷嬷给梅应如请安,素来肃穆的面孔带几分笑意,“回二奶奶,大爷派了小厮回来禀报,估摸着此时已经要进城了。”
“大嫂日盼夜盼,大哥可算要回来了。”
“是啊。”
梅应如又笑起来,她双眼向上挑,总有几分刻意模样。
“嬷嬷忙,想必今晚定有家宴,我也回去换身衣裳。”
“欸,二奶奶慢走。”
-
申时末,邬宅外车马骡子占了整整一条街。
打前的小厮掀开车帘,冲里喊了声:“大爷,到了。”
随即见车内一人探身,跨下马车,大步往府里去了。
府中仆人得了消息早已恭候在侧,男人进了宅子,丫鬟婆子井然有序地上前伺候着。
大奶奶薛氏翘首以盼,终于盼到丈夫归来。此时看着环绕在邬柏侗身旁的婆子丫鬟,觉得哪哪都有纰漏,不免出声加责。
邬柏侗素来不喜欢旁人近身,大手一挥,将丫鬟婆子便遣了下去。
他自个儿换了身衣裳,要去给母亲请安。
“母亲知道大爷今日回,打发人来问了好几回。”薛氏前前后后都紧跟着,总想和他多说点话。
却见邬柏侗淡淡点头,抬脚跨出院子,不见永福,开口问了声。
墙角一个瘦脸小厮回:“永福被陈三喊走了。”
“他倒会偷懒。”邬柏侗轻笑,又对顺儿说:“我去趟福寿堂,你也不用跟着了。”
福寿堂在邬宅西南面,平日十分安静的地儿,今天院里分外热闹。
邬家几个孩子中,长子聪明伶俐相貌堂堂,邬母对他自是偏爱。
“几月不见,你清瘦不少,一路可是辛苦?”邬母关切道。
邬柏侗:“是母亲心疼儿子才有此感,儿子一路并不辛苦。”
薛氏在旁附和道:“大爷紧赶慢赶好在不会错过母亲寿辰。”
邬母抬眼瞧她,“倒成我的不是。”
薛氏脸上一尬,匆忙解释:“媳妇不是这个意思。”
邬夫人摆手,“罢,我只随口一说。”不见老二家的几个,“柏文还没回来?”
有婆子答:“潘家三爷一早约二爷作诗去了。”
邬夫人呷了口茶,“他哪里懂得作诗,不知又去哪鬼混了,把他喊回家来。”
莫说邬夫人着人去喊,这旁梅应如在院里急得跺脚也不见小厮将人喊回。
派出去的小厮回来说,二爷吃多了酒,说什么也不肯回。
梅应如啐了口,问小厮:“可有说大爷回来了?”
“说了,二爷说……二爷说……”小厮犹豫着不敢说。
“你倒是说!”
小厮豁出去般:“二爷说'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回。”
“这个混账,看他酒醒了不把自己舌头割了。去,再去喊,我先去老太太那应付着,这次务必将人带回来,敲晕了也要带回来。对,多带几个人,二爷要是非不肯,敲晕了也把人给我抬回来。”
“是,二奶奶。”
梅应如催促:“快去!”
小厮撒腿向外跑去。
瞧见日头落下大半,梅应如知自己拖不了多少时间,喊丫鬟把笙哥儿叫上,去了福寿堂。
梅应如领着笙哥儿进屋,小孩讨喜,蹿着奔向邬夫人,嘴甜得很,一口一个祖母教邬夫人气都消了大半。
不等旁人开口,梅应如先道:“是媳妇的不是,笙哥儿午觉睡得晚,不想一觉睡到方才才醒,倒误了接大哥的时辰。”
她又向邬柏侗赔不是。
邬柏侗并不将此放在心上,“不妨事。”
家宴,迟迟等不齐人,邬母心中隐有怒意。
却听下人来报,四奶奶来了。
是苏映贞,那个久居深院不露面的人,今日竟也晓得赴宴。
梅应如觑了眼邬夫人,见她一脸平淡,想来是她喊的人。
苏映贞冲邬夫人抚了个身,便在最末端落座。
她素日待在自己院内,同邬家其他几房都没什么来往,此时照常静坐在旁。
掌灯时分,二爷邬柏文被几个小厮合力抬回家中。他软成一滩烂泥,酒气熏天,直教老太太头疼。
梅应如忙喊人抬他回房休息。
眼不见为净,邬母便当没看见。
薛氏也忙岔开话,“三妹妹来信,明后两日也该到了。”
不日便是邬夫人五十岁寿辰,邬家三小姐邬茗钰自是要携一双儿女来祝寿。
前日收到来信,邬茗钰等人已动身,此时也在来的路上了。
要说邬家最受宠的,非三小姐莫属,未出阁时,真真是被邬夫人放在手心疼着。
可惜三小姐所嫁非人,每每提起,便是邬夫人的一大痛楚。
提到爱女,邬夫人便问:“院子可都收拾妥当了?”
薛氏答:“母亲放心,我早叫王嬷嬷帮衬收拾,定叫三妹满意。”
邬夫人赞同地点点头,王嬷嬷是茗钰的奶嬷嬷之一,在她监督下了,必然不会出错。
“这次定叫茗钰在家多住些日子,她那混账夫君腌臜事都传到咱们莞洲,也不知茗钰在赵家吃了多少苦。”
说到此,邬夫人竟抹起帕子,可见心疼。
她啜泣着对邬柏侗说:“如今你回来了,定要替茗钰撑腰,那混账东西,要叫他好看!”
“母亲放心,有我在,自然不会叫茗钰受委屈。”
邬母在与他来往的家书中提及茗钰受了委屈,邬柏侗却不知具体为何事,只等散了席再问清楚。
听到他这话邬母才止住泪,“我自是信你的,”又想到方才醉得如泥的邬柏文,话头一转对梅应如道:“你也该好好管着柏文才是。”
梅应如心里叫苦,面上却只能应着:“母亲说的是。”
“罢了,也是难为你。应奇可有来信?几时到?”
梅应奇是梅应如娘家弟弟,喊邬夫人一声姨妈,他与邬夫人亲厚,一向讨邬夫人喜欢。
“说是明日就到。”
邬母又问:“你母亲来信,应奇的婚事也定下了?”
“可不是,母亲对这桩婚事甚是满意。”
“嗯,也该成亲了。”
“是呢。”
今日邬母高兴,席间一家人说说笑笑,足足吃了一个时辰。
散席后,邬母喊婆子将邬柏侗带回的物件给三个媳妇分发了,都是些珠宝钗环。
邬母笑道:“柏侗有心,我却是老了,戴不得这些,收着也无用,你们戴,我瞧着也高兴。”另有几匹苏州宋锦,让三人各自挑了去做衣裳。
几人收了东西给邬母行谢礼。
她老人家乏了,挥挥手,打发他们回院去。
苏映贞落在最后才走,圆儿捧着那匹料子紧随其后,宋锦样式着实好看,她从未见过这样上等的料子。
出了福寿堂,圆儿喜滋滋道:“四奶奶您瞧,这样好的颜色,您穿着一定美极了。”
苏映贞睨了圆儿手上的东西,神色淡淡。
院外池边蛙声不断。
映园位置偏,回去路上两人打着灯笼。
圆儿喊,路上黑,四奶奶注意脚下。
苏映贞走的却并不专心,圆儿话音刚落,她脚下便踩着根旁树上落下的枯枝,绊了一脚,眼见就要跌倒。
“四奶奶小心!”圆儿险些将手上东西抛开去接苏映贞,可又想到这些物件价值不菲,一时间竟也没有个决断。
圆儿惊慌的叫声戛然而止。
苏映贞被一只大手稳稳托住。
烛光映着邬柏侗清隽的面容,他目光清冷,将她扶稳便收回手。
廊下顺儿提着灯笼,永福低下了头。
圆儿忙找回仪态,抚身喊了声大爷。
苏映贞站定后也急急退到一旁,低声道:“多谢大哥。”便携圆儿匆匆走了。
很快两人拐过游廊,不见了身影。
树上蝉鸣不断,和着池中蛙声,夜更深了。
顺儿跟在邬柏侗身后细声说:“大爷今日刚回府便宿在书房是否不妥?”
永福不重不轻给他脑门来了一掌:“爷的事何时轮到你议论。”
他觑了眼前方,大爷似乎没听见他俩窃窃私语。告诫似地对顺儿说:“在爷身边,不该管的别管,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打死也不能说。”
永福这模样倒把顺儿唬住了,他忙不迭点头,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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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一
元义十六年秋,平阳王府养女庄姝随平阳王妃进京,彼时她尚不知此次进京会失去什么。
只记得平阳世子穆竣——亦是她的心上人,对她说过:“阿姝,我会一直喜欢你。”
文案二
“朕说过,你与平阳王府之间的往来不必事事向我禀报,我信你。”
“可我怎么听魏内监说皇上从紫元殿出来后面色不虞?”
“魏让,给朕滚进来!”
庄姝忙捂住他的唇,李谡拨开她的手,气急败坏:“你这是大不敬!”
“多大的不敬我也犯了。”
-背景架空
-前面会铺垫的长一点,因为很多剧情和后面女主入东宫之后的故事有关联,又不想后期故事太刻意割裂,所以前期男女主接触会比较少。
女主入东宫后感情线就会很多!
排雷:男主会有太子妃,与女主在一起后1v1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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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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