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总是会来。
撂倒宁家律师的摊子后，顾展就料到自家破产的事，会被旧事重提，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还是在嘈杂的快递分拣库里，简直嘲讽加成翻倍。
但顾展没料到的是，宁嘉航开出的条件另辟蹊径，实用得一针见血。
将顾影大学的专业课导师换为业内顶尖，确保她可以凭实力拿到赴德进修的全额奖学金。
与律师砸钱封口的粗暴行为比，宁嘉航是直接精准地往顾展的七寸上狠狠弹了下。
顾展在心里把宁嘉航祖宗十八代问候过一遍，他到底查了多少自己的背景，才能这样直击靶心。
还是要吊吊对方，看看到底几分真假。
顾展细细地打量过宁嘉航，五官端正，气质斯文沉稳，谈吐老成得与年龄不匹配，顾展若不是这几年待交警大队里，三教九流的人交道打多了，估计两口就会被对方吃光。
宁嘉航的保姆车往顾展家开去，车内光线幽暗，顾展同宁嘉航坐在后座，暗暗博弈着。
顾展：“宁总的提议，我回去和妹妹商量下，她的事情还是自己决定才合适。”
宁家航：“好，我们查过钢琴系的排课，顾影明早没课，我明天下午再来叨扰顾警官。”
顾展：“明天下午我要执勤。”
宁家航：“没事，我可以在警局等你收工。”
两人高手过招般打起太极，顾展不动声色闪躲拖延，宁嘉航字字客气，步步紧逼。
“宁氏传媒不忙？宁总追这么紧，是有其他目的？”顾展架不住攻势，只得直接亮刀，毕竟他比林嘉航嫩了十来年，架不住也是自然。
“忙，忙着劝删网上大爷大妈的发的打人视频。我爷爷宁林炎你肯定听说过的，他若知道，小琛在家里会日子不好过。”宁嘉航笑着接招。
“我弟太任性，我这个亲大哥都压不住。确实是他先动的手，他的错。”
原来是袭警视频被放到网络上，怪不得宁嘉航逼的急，原来是怕负面舆论被放大。
宁家因为掌控的是媒体集团，总是暴露在公众视线下，与低调的阙家不同，宁家一点风吹草动，都容易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
几年前，顾展还是公子哥儿时，根本不管家里的生意，但有隐约听说宁老刻薄且迷恋权力，年近八十，还是将集团的控制权握在手中，放任几个同父异母的孙儿为继承权疲于内斗。
宁嘉航如此维护弟弟，大概和争取继承权脱不开。
两人同一个妈生的，一个闯祸一个收拾。
“如果可以，希望顾警官高抬贵手放过小琛。你愿意和解，警局这里才有可能依法从轻处理。”宁嘉航继续道。
“从轻处理？”顾展问。
“行政拘留，不走刑事，轻微妨碍公务，拘留十五天。”坐在驾驶室的林辛星边开车边回答。
“怎么你在开车？你穿着警服能行吗？”顾展又问，纵使宁家势大，但也不至于人人都跪舔，况且林辛星也不是这样的人。
“他无证驾驶，还是二犯，罚款两千元，拘留十五天。”林辛星关公眉往阙东朝方向一挑。
阙东朝坐在副驾驶，不闻不问，闭眼装死。
“顾警官一抓就是一对卧龙凤雏。”宁嘉航笑着道：“都进去清醒清醒，我也好清静半个月。视频里你出手得干净利落，挺帅，大爷大妈转发得欢。”
宁嘉航加强攻势，话说得像是顾展已经签过和解书一样轻松。
“那就按袭警判，三年以上，七年以下。宁总至少可以清静三年，大爷大妈们肯定鼓掌叫好。”顾展直接一招化骨绵掌。
宁嘉航一下愣住，接不了话。
林辛星车子油门一松，车子抖了下。
而阙东朝竟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对宁嘉航说：
“宁嘉航，你再加点筹码，把顾警官的工作也安排下，让你爷爷去找人，看能不能直接转正，这样他就不能兼职半夜拖石墩。”
阙东朝一开口，顾展就后悔白天对他太客气，这人懂得让宁嘉航在自己这里使劲，怎么不给自己的十五日拘留想想办法。
“你可以按共犯判，一起也关三年。”顾展回敬阙东朝。
“这是什么没常识的胡话，顾警官还是安排回彰城大学读书吧，法学系。年轻人，还是要多读书，别老干苦力。”阙东朝毫不留情面。
嘲笑顾展没读书，这是直接掐着顾展的七寸摇。
与宁嘉航的斯文有礼的太极推手相比，阙东朝上来就是凶残的八卦拳，直接把顾展打趴下。
顾展的精神被攻击的瞬间溃散，但肉身还坐得挺直，他心里咒骂着阙东朝，祈祷他进拘留所天天挨揍。
车子在空旷的马路上飞驰，路灯昏暗。
阙东朝从副驾驶转回头，一双狭长的黑眸气定神闲地对着顾展笑，眼底带着挑衅。
顾展杏眼一转，狠狠地回瞪后，侧过脸看向车窗外，不理他。
*
与顾影商量过后，顾展接受了宁嘉航的条件，并在和解书上签字。
顾影本还有点顾虑，她担心到了德国，万一宁家变卦，自己要怎么再继续学业。
顾展回答得挺简单，有钱就接着读，没钱就回国，在大陆能师从名家，机会很难得，先好好学艺再说。
父母走后顾影便很依赖顾展，小姑娘见哥哥回答得轻松，便也不再多想，开开心心地回学校琴房苦练去了。
其实顾展心里清楚，自己是必须在和解书上签字的，本身事也不大，宁家肯定会想尽办法疏通。
只因事情被路人拍到视频，网上乱发，宁嘉航担心舆论发酵，所以才开出这样优厚的条件。
舆论发酵的后果时常不可控，顾家度假村破产就是典型的例子，事故原因和伤害情况被无止境的放大，恶意讨论，最终客源枯竭。
在顾展签完和解书后第二天，顾影由校长带着见过新导师；而顾展骑上粉色小电驴，继续马力十足地赚钱攒钱。
*
这天顾展休息，林辛星来电话时，顾展正打算起床换衣服去分拣中心上个白班。
林辛星问顾展有没有时间加班，大队里人手排不过来。
加班可比分拣快递轻松得多，钱也多，顾展回答得爽快，心情愉悦地跨上小电驴，突突突地开进警队大院。
林辛星见自己来，赶紧交代工作，今天来了批要拘留的人，需要体检，人手不够，让顾展带着去医院体检。
“是宁嘉琛他们吧？”顾展很聪明，马上反应过来。
“不然喊你来干吗。”林辛星回答得直接：“宁家打过招呼，说尽量不要太多人知道，所以就还是让你来带体检。”
顾展盯着林辛星没说话，这下加班费赚得好像也不是那么轻松。
“看我干吗？”林辛星问。
“那姓宁的要是又冲我发疯怎么办？”顾展问，搞不好又要出手收拾那对卧龙凤雏，还是先报备为妙。
“你那么能打，怕什么。”林辛星想了想，又把自己的手铐递给顾展：“还是别打了，铐起来，有事我顶着。”
顾展带着手铐进到等待室。
宁嘉琛时正老神在在地坐在等候室的椅子上，一脸要去度假的放松，他看见顾展进门，咦了声，垂下眼，立刻又抬眼看过来。
“警官好，今天是你带我体检吗？”宁嘉琛笑嘻嘻地和顾展打起招呼，他向来对漂亮的事物来者不拒。
顾展冷着脸，点点头，算是回答。
“真好，一会儿还请多关照。”宁嘉琛继续聒噪着：“要不我们先加个微信，等我出来，请你吃饭。”
顾展听着宁嘉琛的搭讪，心里暗笑着，敢情这傻小子根本就没认出自己，不过想想抓他的那天，自己一直戴着墨镜，认不出也算正常。
“加下，不然一会儿手机要被没收的。”宁嘉琛把手机递到顾展面前，亮出自己的二维码。
没等顾展拒绝，二维码便被一只大手盖住，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宁嘉琛，你这是闲得摸老虎屁股找乐吗？”阙东朝一身休闲打扮出现在等候室。
T恤、无绳运动裤、拖鞋，标准要进拘留所的打扮。
“老虎屁股怎么可能这么好看。”宁嘉琛拨开阙东朝的手，不满道。
“顾警官，别理他。”阙东朝对顾展说道，顺势在顾展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你是顾展？”宁嘉琛立刻起身，满脸错愕。
“顾警官，我狗眼不识泰山，我错了。”宁嘉琛弯下腰，恭恭敬敬地鞠起躬，九十度，一度不差。
顾展发现宁嘉琛的脑回路有点特殊，做什么都不算离谱；他坦然地接受宁嘉琛的鞠躬道歉，看着他后脑勺上新长出来的黑发，与金发混杂着，感觉少了点什么。
“你的花臂呢？”顾展突然想来，花臂没有了。
“搓干净了，一次性的，哈哈”宁嘉琛摸摸后脑勺：“顾警官喜欢？我送你套？”
“别，当我没问。”顾展立刻拒绝。
“顾警官不稀罕你那破烂玩意，你家律师要送他十万补偿，他都没看上。”阙东朝说道。
等待室还有其他等待被拘留人，阙东朝的话引来众人纷纷侧目。
顾展怀疑自己和阙东朝八字犯冲，怎么每次阙东朝开口，定是要惹得自己不痛快。
“阙东朝，注意言行。”顾展警告道。
“我说的事实，顾警官要我注意什么？”阙东朝反问。
阙东朝呛得顾展只想一拳招呼过去，他站起身，想着先离开等待室，冷静冷静。
不料，顾展一起身宁嘉琛便伸手拦他，顾展往边上退，却绊倒阙东朝的脚，顿时，两人四手同时往自己伸来。
“你们做什么？”顾展立刻掏出手铐，电光石火地将离自己最近的那双手铐上。
等待室陷入一片沉寂，众人鸦雀无声。
阙东朝双手被前铐着，阴脸盯着顾展。
阙东朝：“松铐。”
顾展：“我无法确保你不攻击我。”
顾展的面色比阙东朝还差，咬牙与他对峙着，不肯松铐。
宁嘉琛慌忙偷溜到隔壁，把林辛星请来：“林警官，顾展把阙东朝铐上了，这我可惹不起啊。”
“他铐谁？”林辛星急忙跟宁嘉琛走：“还有你惹不起的人？”
“一点误会，别惹阙东朝，他是老太太最宝贝的儿子，阙家一霸，戴铐都没用。”
林辛星立即赶到等待室，却见顾展和阙东朝在长桌旁一站一坐，都黑着脸，谁也没搭理谁。
其他待拘人员则是凑成堆在角落坐着，大气都不敢出。
“幸好，幸好。”宁嘉琛松了口气。
“行吧，你去回家，我押他们去体检。”林辛星无奈道，他拉开顾展，替阙东朝松开手铐。
“不回，我送他去。”顾展哼的一声。
“你替我去巡逻，可以吧？都忙死了。”林辛星可不敢再让顾展和阙东朝挨上。
顾展还是盯着阙东朝不放，不吭声，像是咬住猎物的小兽，不肯松口。
“听到没，快去。”林辛星口气也强硬起来。
顾展睇了眼阙东朝，带上警帽，走出等候室。
等候室闹剧一场，倒是给同期拘留的人一个下马威，同监的人都知道阙东朝不好惹，背后有人。
于是，阙东朝和宁嘉琛在拘留所没人敢刁难，每日学习放风吃饭睡觉，过得规律枯燥。
十五日后，两人面带菜色地走出拘留所大门。
阙家的司机等在门口，接人回家；宁嘉航为了低调，也不派车，拜托阙东朝顺路送下宁嘉琛。
这天刚好台风快登陆，全彰城都树在风中东倒西歪摇摆着。
宁嘉琛好了伤疤忘了痛，把阙东朝的司机赶到后座，说要亲自感受下狂风中开车的飘忽感。
“车子不行啊，太重了，飘不起来，得开快点。”宁嘉琛开着宾利轿车，在狂风中稳如老狗。
阙东朝双眼微阖，只觉得一阵眩晕。
宁嘉琛加大油门，嚷嚷着：“东哥，你看前面那台粉红小电驴，飘得可厉害了，刺激啊。”
“哎，他被吹歪了，是个警察，啊，他朝我飞来了。完蛋！”
“哐——”
阙东朝骤然睁开眼，只见顾展一脸惊恐地朝挡风玻璃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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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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