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昨日抓的那个小太监,被灭口了。”闻风一脸凝重,严刑审问之下,竟什么都没问出来,今日一早就死在牢中了。
程朝年翻了一页书,漫不经心的扫了眼殿内,“阿嫣呢?”
“属下去找。”闻风虽不解,但已经准备出去找了。
恰好此时,陆岁嫣抱着一团荷花荷叶走了进来,见到程朝年的时候面上流露出一丝意外,走过来行了礼,“王爷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荷叶翠绿,荷花粉嫩,尚未完全绽放,她一走近,程朝年闻到了一股清香,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你觉得,本王回来的不是时候?”
“不敢不敢,王爷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陆岁嫣连忙摇头,一副说错话的懊悔表情,随即又扬起一个殷勤的笑容,“王爷你瞧,刚从湘云湖摘的荷花,奴婢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摘到的,那处虽然人少,但荷花开得极好。”
程朝年盯着她看了一会,意味不明的问她,“是么?”
“当然了,王爷不觉得好看吗?”陆岁嫣又将花朝他挪近了些,还特意摆弄了下花叶之间的位置,画面看起来更和谐。
“插起来吧。”程朝年没说好看与否,垂眸思索片刻,低声吩咐了闻风几句。
陆岁嫣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她也不在意,将花放进瓶中,给屋内添了一道粉色风景。
隔了数步远,男人坐在案桌之后,姿态闲散的捏着书,时而翻上一页,今日似乎挺闲的。
也不知是不是他太过敏锐,察觉到了什么,抬眸看了过来,忽然抬了抬手示意她过去。
陆岁嫣笑了笑,眼睛微微弯起,“王爷有何吩咐?”
“会下棋么?”
陆岁嫣摇了摇头,她连书都没读过几日,更别说下棋了。
“去让田福禄送棋盘进来。”程朝年说。
陆岁嫣愣了一下,她记得自己刚刚说的是不会,还送棋盘做什么,不敢多问,她去殿外同田福禄说了。
不过多时,田福禄便将棋盘送了进来,摆放至桌面后,看了眼程朝年的脸色,便又退下了。
“坐。”程朝年坐下后,整了下衣袍,一举一动悠然自得。
陆岁嫣一脸惶恐,垂着眼睛,战战兢兢道:“奴婢怎敢与王爷同坐。”
殿内响起一道轻笑,程朝年目光悠悠的朝她看去,“不敢同坐,便敢反驳本王了?”
陆岁嫣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真是难伺候,她顺势而下,面上笑得灿烂,“那奴婢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程朝年似有若无的瞥了她一眼,女子面容恬静,看着极其乖顺胆小,颇有几分坐立不安,“你先。”
陆岁嫣的眼睛水灵灵的,清澈见底,情绪全都外露,此刻局促的说:“奴婢不会。”
“随便下。”程朝年语气浅淡,却不容置疑。
陆岁嫣无奈,只得伸出手,拿起一颗棋子胡乱放到棋盘。
程朝年紧接着便在她旁边落下棋子。
他想做什么?
陆岁嫣一通乱下,棋盘上黑白两棋子越来越多,她皱了下眉头,朝对面看了去。
他面上勾着一抹浅笑,下棋逐渐开始杂乱无章,轻飘飘的问:“怎么?有问题?”
“奴婢看不懂。”陆岁嫣一脸茫然,就算有问题她也看不出来。
“为何不问?”程朝年手中捏着一颗黑子,他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心如明镜,寻常人若是一点不通,开始前定要问上几句,她倒好,一顿胡来,反倒有几分刻意。
未料,陆岁嫣委委屈屈的抬眸,圆润的眸子水雾朦胧,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声音听着也可怜,“奴婢粗笨,没读过书,又不会下棋,不敢多问,唯恐王爷嫌弃奴婢粗鄙无才,将奴婢赶出去,再没机会报答王爷的大恩,奴婢日后定会多多学习,还望王爷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
说话间,她垂下眼睛,不敢多看他,微微拧起的眉头显露着几分忐忑不安。
程朝年将棋子扔下,隐隐生出几分异样情绪,“是我强人所难,你不必妄自菲薄。”
默了片刻,陆岁嫣悄悄看了眼去看书的人,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算是过关了吧。
-
闻风领人在湘云湖寻找了一个遍,连湖底都去探了,却毫无所获,他不由得怀疑,是不是王爷误会了。
夜间,烛光摇曳,将屋内照的明亮。
程朝年神色难测,眼底一片暗沉,“她可有异常?”
“暂时没发现。”闻风一直派人暗中观察着,阿嫣的行径没有丝毫不妥,真是奇了怪了。
“本王亲自去一趟。”程朝年站起身,男人身高体阔,大步流星的朝夜色中走去。
程朝年身边,除了闻风,便只有提着灯笼照路的田福禄。
“王爷当心,此处偏僻,前方是一座废亭,尚未修整。”闻风出声提醒,白日里一眼便能看出来,到了晚上,若非有意观察,恐怕难以发觉。
风声起,陈旧老木发出咯吱的摩擦声,摇摇欲坠,在寂静的夜中显得有几分渗人。
程朝年朝亭中看去,此处破旧,唯有田福禄手中提着一盏灯笼,好在月色不错,能分辨一二。
“这风有些大,你去取个披风来。”话是程朝年同田福禄说的。
闻风接过他手中的灯笼,“田公公快去快回,莫让王爷久吹了风。”
田福禄连忙应下,匆匆忙忙的回去取披风。
两人继续走,经过废亭时,闻风眼观六路,蓄势待发。
在程朝年途经之时,原本就破败飘摇的凉亭轰然倒塌,直直砸向两人,幸而两人有所防备。
假山后似有暗影移动,闻风立刻去追。
程朝年走到已经塌陷的亭旁,一根绑着绳子的长木引得他的注意,废亭被动过手脚,看来是想借着此处砸死他啊,未免太过愚蠢。
这就藏不住了么?
闻风抓到一个小太监,是负责宫中栽花的,这个阿嫣果然有问题,竟敢引诱王爷来此地,借机谋害王爷!
紫宸殿内,程朝年喝着热茶,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闻风在问跪在地上的小太监,“何人指使你的?”
“无人指使。”小太监恶狠狠的盯着程朝年,那眼神恨不得吃了他,“你们程家,皆是落井下石,背信弃义的小人,陆将军一生忠勇,被陷害时,你们程家非但不帮忙,反而背后插刀,你们都会遭报应的!”
闻风心头一紧,大喝道:“一派胡言!”
刚到殿门口的陆岁嫣朝高位看去,男人四平八稳的端坐着,面上没有一丝愧疚,语气中反而有轻蔑之意,“这么说,你是陆家的人了?”
“我是。”小太监坚定的说。
“呵。”程朝年轻笑了声,嘲讽之意显而易见,“陆家的族谱上有你的名字么?”
“……”
“站着做什么,不进来瞧瞧,这般厚脸皮的人不多见了。”程朝年瞥了眼殿外的陆岁嫣,只见她原本还面无表情的小脸上立刻浮现出担忧,匆匆忙忙的提着衣裙进来。
“奴婢听说王爷差点被砸死,让奴婢好生担心,王爷可还好?有没有受伤?可有让太医看过?”陆岁嫣的脸上明晃晃的写着几个大字,快看,我在担心你。
说着说着,她自责的反省,“都怪奴婢,其实哪处的荷花都是一样好看的,王爷若实在喜欢,奴婢去摘来便是,何需王爷大驾,竟还害得王爷出了事,都是奴婢的错。”
“我看你和他就是一伙的,意图谋害王爷!”闻风厉声道,她引王爷过去,然后这个小太监才能利用那座废亭。
陆岁嫣一脸震惊的看向他,义正言辞的说:“天地良心,王爷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唯恐报答不了,怎会加害王爷?闻大人,你乱说话会害死人的。”
“虽说我的命不值钱,但你也不能这般不分是非黑白,滥杀无辜啊。”说罢,陆岁嫣着急的看向程朝年,生怕他听信了闻风的谗言,急急忙忙的表明忠心,“王爷,奴婢只是觉得花好看,特意折回来给王爷看看,绝无他意啊。”
殿内陷入诡异的沉默,程朝年也不说话,心思难测。
陆岁嫣抬起衣袖抹了抹眼角,悄悄打量了一眼程朝年,哽咽道:“奴婢愿自证清白,绝无谋害王爷之心。”
说罢,她便朝小太监走了过去,盯着他的面容瞧了会儿,思索片刻,她忽然问:“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小太监同样也在打量她,在心中飞快的盘算着,但他已是死路,垂丧着头,“不曾见过。”
“王爷,你听到了吗?如此,可能证明奴婢与此事无关?”陆岁嫣回头看去,和那道视线对上,她的眼中盛满了期待,干净透彻。
“说不定他是为了保你,你们早就串通好了。”闻风冷眼朝她看去,他的心中一直认为她的身份有问题。
这人真是一如既往的遭人烦,陆岁嫣在心底默默腹诽一番,面上却丝毫不显,她微微垂下眼睫,看起来可怜巴巴的,“若是这般也不能令闻大人相信,不如闻大人说说,究竟如何才能证明奴婢与此事无关?”
闻风一噎,他是认准了她有问题,留在王爷身边就是个隐患,不如尽早除去。
“若你,以死明志,本王自然相信。”程朝年挥了挥手,示意闻风将佩剑给她。
“……”她都死了,还要他相信做甚?
闻风抽出腰间的长剑,冷冰冰的剑刃,看起来锋利无比,削铁如泥,他一脸严肃的将长剑横在她面前。
陆岁嫣欲哭无泪,颤颤巍巍的握着剑柄,未料这把长剑如此的重,一时不稳竟朝地上坠去,幸好她及时控制住了,才没有伤到离她最近的闻风,面上显出几分庆幸,“闻大人,没有伤到你就好。”
闻风多瞧了她一眼,难道真是他想错了?
陆岁嫣皱紧眉头,恐惧害怕,却还是颤颤巍巍的抬起剑,像是交代遗言一般,“王爷,你一定要相信,奴婢与此事无关,奴婢的黄金还没来得及花,等奴婢死后,黄金就赠给王爷,就当是还王爷的恩情了。”
程朝年始终无动于衷,她都说到这份上了,他怎么着也得说声谢谢吧,那可是黄金百两!
没心的狗东西,和记忆中一样。
不再犹豫,她闭紧双眼,拿着剑朝脖子抹去,最后一刻,闻风拦下了那把长剑,动作流畅的收回剑鞘。
陆岁嫣呆愣在原地,木讷的看向程朝年,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黄金百两,就这么拱手让人,不觉得可惜?”程朝年给闻风了个眼神,他立刻将小太监带走了。
怎么可能不可惜?但戏要演的真,才能让人相信啊。
“若是给王爷,一点也不可惜。”陆岁嫣扬起一个浅笑,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王爷,你终于相信奴婢了。”
男人眼底深沉难测,竟回想起了她刚刚的模样,明明怕极了,却还是动手了,是当真忠心,还是算准了自己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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