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京洛很久没有睡过质量这么高的觉了，一口气睡到了晚上七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被重新组装了一遍，得到了一个完全正确的身体。
她安逸地躺在床上望向窗外的夜色，路边的灯火绵延得很远，车来车往，是热热闹闹的人世间。
电脑桌前没人，她坐起来四处看了看，屋里没有光源，暗处就显得极黑，贺新尧就躺在窗边的懒人沙发上，长手长脚委屈地缩着，落了半身光，另一半陷入浓墨似的的阴影里。
暖气开得很足，陈京洛光脚走下床，半点声音也没出，走到了贺新尧面前，俯下身去看他被光影塑造得更凛冽的侧脸。
她喜欢好看的东西，尤其是好看的人类侧脸。第一次见面酒后过夜时也被他的轮廓勾住了一丝神智，屏气凝神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这样想来也难怪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跟贺新尧搅得不清不楚，光是这张脸就够让她一再放肆的了。
而下一秒，贺新尧的睫毛颤了颤，嗓音含糊地说：“醒了？”
“嗯，你要不要去床上睡？”陈京洛问。
“不睡了，再睡今晚就没了。”贺新尧闭着眼睛缓了缓，极其艰难地直起身子来，双眼迷蒙。
陈京洛在床边坐下，无聊地晃着两条腿：“现在七点，很尴尬的时间。”
贺新尧似乎还没完全醒，隔了好久才说：“先吃点东西吧，吃完了……我再送你回家。”
“好。”陈京洛没什么意见，心里暗暗吐槽，把人带回家吃一顿饭然后睡一下午再接着吃饭，这样怎么追到人啊。
贺新尧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四肢，看她垂下眼皮，问道：“不想吃饭，还是不想回家？”
“没有。”陈京洛否认。她只是觉得天底下能觉得这种无聊又随意的约会还不错的人估计也不多了，自己居然正好也在内。
“你有门禁吗，晚上回去家里人会不会有意见？”贺新尧皱着眉站起来，勉强适应着发麻的脚底板。
“没事。”陈京洛盘腿坐好，仰起头去看他。
睡醒是她情绪最浓烈的时刻，尤其是这样闲适自然的情况下，她温顺得出奇，放下护身的冰棘，目光柔软，发尖都打着惬意的弧度。
贺新尧垮着一条睡麻的腿，突然站着不动了，没头没脑地说道：“总觉得互相还不够了解，但我没想到合适的方式，能让我在你面前好好介绍自己。”
陈京洛呼吸声很轻，安静地听着贺新尧说了一些像没睡醒的梦话，忽而有些想笑：“正常来说，相处下去就会慢慢了解吧。”
“不知道，我最近发现自己可能是个急躁的人。”贺新尧叹了口气，向来少寡冷淡的脸色也别扭起来。
陈京洛沉默了一会儿，在昏暗的环境里凝神注视他，问：“万一在一起之后突然发现不合适呢？”
贺新尧眸色微沉，认真地思考了片刻，说道：“不会的。”
“你要承认有这种可能，一半一半的概率，也许你会对我失望，或者我对你失望。”陈京洛挑眉静静地看着他。
“我不会对你失望。”贺新尧没力气似的半睁着眼，头微微仰着，向后靠在墙上。
陈京洛看向他被月光照成浅色的虹膜，在那湾清潭里流离了片刻，收回目光：“别说大话。”
贺新尧笑了笑：“我从来不吹牛。”
“你就没设想过我可能跟你想的不一样吗，脾气性格，家庭背景，过往经历还有未来的打算，”陈京洛平静地坦述着，语气自然，“或者说你只是想谈个快餐恋爱，及时行乐，乐完了就散？”
贺新尧从裤子口袋里翻出绕成团的耳机，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麻乱的线，从容道：“过去算个屁，事在人为，以后怎么样不是几句话就能决定合不合适的。”
月色如水，温柔地流淌在他眸间，他平心静气地解释：“你身上的任何一个特质都不是独一无二的，无论好坏，它们都能在别人身上找到。我喜欢的不是你的某个特质，而是这些特质组成的你。”
“所以没有接不接受和值不值得，”他不紧不慢地说着，将自己的想法平铺直叙地展开，“喜欢你是既定的事实，不会因为什么而改变。”
陈京洛面好一会儿才问：“你刚刚是在表白吗？”
“不算，只是觉得有必要说清楚我的观点。”贺新尧掀起眼皮看她。
“听着像排练过的。”
“就当你在夸我的临时语言组织能力了。”
“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贺新尧把理好地耳机线丢在一边，走到她面前蹲下，仰起头去看她略显空洞的眼神：“你就是之前杀过人放过火，我也不会失望。”
陈京洛无语地瞪大眼睛：“这种都敢说，不怕我把你也杀了么？”
“杀呗，又不是没死过。”贺新尧满脸无所谓，语气散漫。
他伸手去触碰陈京洛的掌心，干燥的，温暖的，两只手交叠在一起。
陈京洛垂眼看到他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缠绕在自己的掌间，她语气干涩：“你的喜欢来得有点莫名其妙啊。”
“大家不都这样吗，”贺新尧语速很慢，“莫名其妙喜欢上一个优秀的人，也不算很奇怪。”
陈京洛轻轻呼出一口气，屈指勾住他的手，两手相扣。
贺新尧扣紧她的手，慢慢碾磨：“我们之间，你只要愿意往前走就行，其余的事情我都会处理好。”
“这种话特别不符合你。”陈京洛眉头轻皱。
贺新尧捏着她的手晃了晃：“对你当然跟对别人不一样啊。再说了，除非我乐意，还有谁能逼我说这种话么。”
似乎的确是这样的。
陈京洛瞥了眼他肩上的月光，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街巷灯火辉煌，行人步履匆匆，世界永远繁忙，冬天总是寒冷。
你为什么要舍弃轻松便捷的暧昧，非要剖开真心去求一个不稳定的结果？
“我只是觉得我们现在这样也很好。”她闷闷地开口。
“陈京洛。”
贺新尧难得没了漫不经心的模样，连名带姓地喊她，语气有些低沉。
“不用负责任的暧昧的确经济实惠，但我不想那样，”他表情十分认真，“你就当是我没安全感，想要一份长久稳定的关系。”
“我对你有所求，付出是以物换物原则中应该做的，你不用因为自己比较厉害就非要跟我谈平等。”
“长这么大头一回想要点什么，我乐在其中。”
他轻抚过她掌心的每条纹路，一下又变回那副懒散的样子：“有点想亲你，但现在还不太方便。”
陈京洛大方地说：“那不然先亲一下，亲完了你再接着追？”
贺新尧移开眼：“你不要为难我。”
“首先，我不想守你的规矩，其次，现在是我想亲你。”陈京洛拽着他的衣领，俯身吻上他柔软的唇。
窗外有汽笛声，短暂又急促地响了两下。
贺新尧看着近在眼前寸厘的脸，不同于前两次醉酒，她此刻神智清明，蛮横无理。
如果有人在陈京洛二十五岁时告诉她，你以后会主动亲吻一个男人，一次又一次，她大概是很难相信的。但命运就是一种好奇怪的东西，她这样顽固的冰块，居然也会想要去触碰某个人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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