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告诉他赵怀京来的匆忙,住的地方还没安排好,所以他只能暂时住在一个招待所里,等过阵子学校这边的房子清理好,就能搬进来。
他的确来的匆忙,前脚决定后脚就来了。
赵怀京打量着这个地方,觉得应该都大差不差,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但碍于叶云在,他也没办法表露出来。
“让张叔带你过去,”叶云指了指旁边一个中年男人:“你有啥不习惯的都尽管提,虽然我们条件不好,但是大家能帮忙的都会帮的。”
赵怀京瞥了一眼张叔,嗯了一声。
张叔对这个来支教的小年轻印象不怎么样,毕竟赵怀京从在这儿开始就没个好脸色。
虽然赵怀京其实纯粹是坐车坐难受了,装不来,他平时不这样。
张叔对这样的人忒了解,心比天高,待不了几天,最多一个月就得收拾东西哭爹喊娘的回去了,听说这人还是大城市里来的,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北京!这个年代这个地方的人,提起北京就觉得那地方是个寸土寸金的好地方,从那里来的人能吃什么苦呢。
不还是来这里镀层金再回去。前几个来支教的都这样,这个一定也不会例外。张叔心道。
他带赵怀京走了一段路,把他领到了一个小房子,像是那种几年没人住过的废弃地儿,看着就一副闹鬼样,不过赵怀京不怕这个,他是一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根本没什么在怕的。
“这地方能住人吗?”赵怀京脑子还没反应,嘴上就先开口了,问道。他其实没别的意思,也没看不起这个地方的意思。就是单纯的问问,不能住他也得凑合着住几晚。
即使打扫过,但依旧破破烂烂的,一个即将破落的窗户拼在墙上,这连平房都不算,算是那种小土房,碰一碰就掉渣的那种。
门口有一个压水井,看来这地方连个正儿八经的水管都没,像洗漱、喝水,都得先从这里压出来水再用。
关键是,赵怀京也不会用啊。他没用过,看着这个压水井跟看什么稀奇物一样。
“那咋不能住人了,”张叔果不其然以为赵怀京看不起这个地方,一时间也有些控制不住语气还有话:“我们都这么住的,当然伺候不了你们这群大少爷。”
“不是,”赵怀京这时候还好声好气地解释着:“这跟什么少爷不少爷的有什么关系,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他知道条件会艰苦,可是没想到会这么苦。
“那我们咋住的?”这话一出来,饶是本不想再理会他的张叔也气愤起来了,“你要是想条件好,来我们这种地方干啥,又想要好处,又不想吃苦,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
“我有什么好处啊?”赵怀京奇了怪了,“好处在哪儿”,他指了指这个破烂屋子道:“好处在这儿?”
“你!”张叔被他说的哑口无言。
赵怀京本来就烦,的确是他自己要来的,可是他又没说不能忍受,他什么好处都不图,一分钱也不要,只是想给他爹看看,他来到这儿,坐车都要坐吐了,到底能得到什么?
他不是什么好脾气,性子急起来,照着那个木门就是一踹,他本来就是倒贴来这儿的,还要受这个气,他只是说这里不是人住的地方,又没说他不住,他能有什么办法,睡大马路?结果被人说他是为了得到什么好处才来的,赵怀京能不生气吗。
木门“砰”的一声,就被他踹掉了,他觉得自己再照着墙一踹,说不定窗户也能被踹下来。
“这是你说的好处?”赵怀京问。
“我话撂在这儿,我他妈来这儿一点儿好处都捞不着,就算照你说的,可能有那么一丁点儿好处,但对我一点儿用也没有。”
“你也说我是北京来的了,”赵怀京语气不耐:“我稀罕那点好处吗?”
张叔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这个踹掉的木门,只是他理论不过赵怀京,狠狠地叹了一口气便快速离开了。
赵怀京骂了句操,心里憋着一肚子气,房间里就是一张小木板床,有一床被子。
他看这个小木板床也不顺眼,看着这个憋屈的小房子也觉得不顺眼,还有刚才那人说的什么好处,要真有什么实打实的好处,谁都来了,这西北不知道多少人会来,门槛儿都能踏坏。
张叔也没见过这样的人,来这里支教的人,没有十来个,也有几个,他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人,说都说不得的,一说就要急眼。今天踹的是门,明天就该踹人了。
他也不好把这件事告诉叶云谁的,万一真把这大少爷气走,那更加得不偿失,他也只好憋着谁也没说。
但是门坏了也不能不修,赵怀京试着自己再把门安上,结果是门跟墙之间镶嵌的螺丝都被赵怀京一脚不知道踹去哪儿了。
叶云来看过他,她看着赵怀京那模样,倒也不好意思开口问发生了什么事,于是说今天找人重新安一下门。
她自然而然的就找上了陈锋,主要是熟人,并且陈锋也会修门,比较方便。镇上那些会修东西的,真让他们专门跑来安一扇门还不一定有人接这个活儿。
张叔恰好今天在陈锋家的超市买烟,见陈锋准备出门,他顺便问:“锋啊,你去哪儿?”
陈锋把工具放进一个包里,他蹲在地上,整理着包,头也不抬:“去安个门。”
张叔哦了一声,点点头,后知后觉他也许是去给那个新来支教的安门,一下子便回忆起了白天发生的事儿,别提有多气人了。
“这活儿别接了,这门就是那个新来的支教老师踹掉的,让这种人给这群娃娃当老师,行不行哟。”张叔道。
“踹掉的?”陈锋还怀疑自己听错了。
“那可不!”张叔可得好好跟他唠唠:“北京来的,看不惯我们这穷乡僻壤,可拽了,心劲儿大,惹不得。我带他去住的地方,结果人家怎么说的,嘿,说不是人住的地方。”
“那我们祖祖辈辈都在这里住,我们还不算人啦?”张叔愤愤不平。
陈锋听的眉头也皱起来,他起身把包背上道:“走了叔。”
“哎!锋啊,别跟那人多说话!脾气可大了!说不得!”张叔叮嘱道。
陈锋找了辆摩托车,他骑上摩托车赶去了那个地方,那地儿,离镇上还挺远的,离学校也不近,赵怀京早上六点就得起来,走几公里走到学校才行。
他必然是不情愿走的,所幸叶云安排的有人每天早上接他去学校,不然赵怀京徒步跑几公里也得跑半小时。
陈锋刚到地方,赵怀京还不知道陈锋来,此时正蹲在一石头上给杨嘉好打电话。
他见人来了,只是微微一抬下巴,眼神也没往陈锋身上瞟,只当他就是一修门的。
“操,我就说了句这不是人住的地方怎么了?”赵怀京抱怨道:“你他妈没瞧见,破成什么样了。”
杨嘉好不用猜也知道,西北贫困地区啥条件,北京啥条件,赵怀京能忍受的了才奇怪。
“那咋的,你要回来啊。”杨嘉好说。
“回来个蛋啊,”赵怀京翻了个白眼,要是现在回来,不真成了前脚刚来后脚就又要走么,不说别人怎么想,赵怀京自己都过不了这坎儿:“就这么待着吧。”
“那你就能忍,没跟人干起来啊。”杨嘉好说:“这不像你啊,这么能忍。”
“我没忍啊。”赵怀京说,他只是不打老人,所以这不,实在忍不了把门踹掉了。
上高中那年,赵司令不知道怎么想的,铁了心的要让赵怀京住校,赵怀京也就奇怪,家离学校两步远,非得废那个功夫,住个屁的校啊。
他睡觉最烦别人打扰,上铺一哥们儿睡觉又是打呼噜又是磨牙,有时候还说梦话,赵怀京合理怀疑他爹是故意安排的,为的就是让他难过。
他半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失眠好几天,睁眼闭眼都是那哥们儿如同电钻一样的呼噜声。
终于赵怀京受不了了,大半夜的,一脚踹在了上铺那哥们儿的床板上,把那哥们儿吓到以为地震了,就这么吓醒了。
后来人家妈妈告到学校,说赵怀京半夜踹他儿子床板,那床板都快踹掉下来了。
“掉下来先砸死的是我。”赵怀京不知道他妈来告什么状,他没说这人闭眼十秒就开始打呼噜已经够人道了。结果居然被告了一状。
他不服气,当天晚上就回朋友家睡了,又过了一阵子,赵司令也拿他没办法,不提住校的事了。
“门是怎么掉的?”
赵怀京正跟杨嘉好吐槽着,冷不丁的听见这人冒出来一句,被打断了对话,他也有些没好气:“看不出来啊,踹的啊。”
陈锋把门安装好,又拿手用力按了按确保门不会再掉,但这毕竟是一个有年头的房子了,也不能保证以后不出什么问题。
他听了赵怀京吐槽了二十分钟这个破地方,包括遇上的人,但是他没说什么,从包里拿出毛巾将这脏兮兮的木门好好擦了擦。
赵怀京终于打完了这通电话,他刚才在气头上,压根儿没注意眼前的人是谁,现在冷静下来,他才认出来这人就是当初在车站接他的那个。
好像是叫什么锋吧,赵怀京也有点忘了,不过他的脸的确长得帅,让赵怀京一眼就记住了。
陈锋擦干净木门,他收起脏兮兮的毛巾,把地上的工具全部装进包里。
“以后别踹门了。”陈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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