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希在路上接到了黄正昀打来的电话,对面声音焦急。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你怎么还没回学校?”
事已至此,她也没想再隐瞒下去,便如实道:“罗飞出了点情况,我们正在去县医院的路上。”
她没多说什么便掐断了通话,本想质问罗飞为什么要惹是生非,但看到他肿得比馒头还大的脸,话就都憋了回去。
梁颂北一只手握住方向盘:“等会儿你带他去急诊,出来了给我打电话。”
“那你呢?”姚希看见他右臂下垂,手揣进侧兜,松松垮垮看不出任何异样。
“医药费我帮他报。”
她觉得他知道,她问的并不是钱。
虽然梁颂北刚才说“家里的孩子不懂事”,但姚希能猜出来这大概是他随口诌的话:“不用了,我会通知他家里人的。”
“别别别!”罗飞抓住她的袖子惊呼道。
姚希终于忍不住有了些恼意,抽出自己的胳膊,摆起为人师长的架子:“你厉害得很,逃学纹身、打架斗殴、离家出走都干了个遍,我管不了你,那就让你父母管你好了。”
罗飞双手合十,一边作揖一边道:“老师真的求求您了,看在我伤成这样的份上,您就别告诉他们了。”
姚希想给他个下马威,故意沉着脸不说话。
“姚老师。”
路口的绿灯变红,车子突然停下。
梁颂北手肘撑住方向盘,侧首看向她:“罗飞的父母在外务工,家里只有老人,身体一直不太好。”
“就算看在我的份上,能答应他一次吗?”
罗飞趁机拽了拽她的袖子,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得默契,将她衬成了白脸。
—
医院在县城和市区的交界处,到急诊室后值班医生过来做了个基础检查。
“没有什么开放性伤口,先去做个ct或者b超吧。”
小护士正在教姚希怎么挂号,罗飞从病床上挣扎起来:“老师,我真的没事儿,回去歇两天就好了。”
她把人原封不动按了回去:“来都来了,做个检查再回去。”
姚希用着手机挂号,听着罗飞一直在旁边絮絮叨叨,随口一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刚才还在床上挣扎的人,肉眼可见地萎缩掉:“就是,就是从小就认识的。”
“亲戚吗?”
看他不再说话,姚希故意问道:“好呀,你也可以说说这两天都干了点什么吧?”
罗飞默不作声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她:“那就算是亲戚吧。”
在姚希的监视下,罗飞安生地坐上轮椅,被小护士推走去做检查。
原本她就因感冒消耗了许多精气,折腾了这一番后更是有些体力不支。
消毒水的味道刺得鼻子发酸,事情暂时解决后,姚希打开手机想要给梁颂北打电话,却发现他们根本没有留联系方式。
病床上躺来了新的病人,手指上裹着厚厚的纱布,一把鼻涕一把泪。
医生解开纱布,半开玩笑道: “姑娘你瞅瞅,这伤口都快长好了呢。”
伤口尚不足指甲盖大,血迹却也触目惊心。
那流了那么多血,伤口又会有多深呢。
姚希默不作声起身,鬼鬼祟祟地几次经过医生身旁,将偷听来的用药和注意事项全都记在了备忘录里,想着总也得向他表示一下感激之情。
……
“请问哪位是罗飞的家属,麻烦过来一下。”
姚希闻声看想四周,但走廊熙攘,一时找不到方向。
身体贴着墙壁,在摩肩接踵间一点点挪动:“谢谢,借过一下。”
伴随着不断地咒骂和不满声,她的行动逐渐缓慢下来,但眼角经过一只被鲜血染红的袖口,青白色皮肤上沾着濡湿的血迹,底下覆盖了着一层又一层的干涸。
姚希几乎倒吸了一口凉气,手臂也开始幻痛。
她刚想要逆着方向去看个究竟,却突然被人一把拽了出去。
“姚希!”
看见眼前的黄正昀,姚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怎么来的?”
她还想要回头去辨认,只见是大阳从刚才的方向走来,对视后给她打了个招呼。
黄正昀推了推眼镜,解释道:“我看你当时走得急,怕你一个人处理不了,就和大阳把郝主任一起叫过来了。”
先前还打着石膏、坐在轮椅上昏昏欲睡的罗飞,此刻已经被单脚罚站。
郝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凭一己之力带起整个年级的物理:“好不容易过个周六日被你小子霍霍了,当初你把孔老师气得早产了我还没给你算账呢。”
“天天给我惹事,现在还有胆子招惹小混混是吧?等会儿我就把你父母叫回来,当着面把事情从头到尾讲清楚,要不你也就不用来上学了,回去混社会吧。”
罗飞瘸着一条腿,哆哆嗦嗦地向姚希投来求助的目光。
“你小子不看我还往哪儿看!”郝主任揪住他的耳朵,骂骂咧咧道。
姚希没想到一通电话就带来了这么多变数。
黄正昀靠近她,带着几分风凉同她耳语:“这种小孩我见多了,看着坏实则蠢,其实就是个欺软怕硬的空架子,以后你不用在他身上多费心思。”
姚希本应该和他们站在一边,但却无端想起梁颂北的请求,想起自己被频频误解和无视的青少年。
是不是也期待着有人会站在自己身边。
她径直越过黄正昀,站到了蔫头耷拉耳的少年身前:“主任,我是罗飞的班主任,这件事情就让我处理吧。”
—
最终在她的周旋下,罗飞被郝主任放了一马,被强制“遣返”回了家。
经过一天的鸡飞狗跳,姚希筋疲力尽,只想快点回去。
偏偏黄正昀一路跟着她:“你是打车过来的吗,今天太晚了,要不我们在附近找家旅馆住吧?”
姚希维持着步速,靠着模糊的记忆寻找车停下的方位:“不用了,有人开车送我来的。”
“有人,什么人?”
“一个朋友。”姚希含糊道:“你和大阳先走吧,我晚点自己回去。”
黄正昀听完蹙起眉,挡住了她的去路:“穷山恶水出刁民,岭北是什么地方,你跑到这个地方来交朋友?”
姚希只觉得又气又笑:“黄队长,谢谢你的好意,但你是不是管的有点宽了。”
莫名如鲠在喉,明明都拼命地逃了出来,却还是不断有枷锁告诉她,深渊就在背后。
不知道这种异样的感觉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姚希只知道当自己坐进熟悉的面包车后,长吁了一口气。
这很奇怪,就像是从寄人篱下的家回到几平米的宿舍一样,在不该有的地方起了一种归属感。
姚希闷声坐了许久,直到空调粗粝暖风直吹过来,额头染上津津汗意。
想起沾血的袖口,她问道:“刚才你是去医院了吗?”
在手即将触摸到肩膀时,前排才说了话:“姚姐,你回来了。”
这声只有在网诈电话里听过的称呼,让姚希一下子着实无法接受。
李临一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我叫李临一,我们之前见过的。”
她礼貌道了声好,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
李临一倒也没有注意到,将盖在身上的外套团了团,扔到副驾驶位上: “姚姐,你是要回岭北中学对吧?”
见人和之前的态度截然不同,难免有些不适应,回过神来才想起:“再等一下吧,他还没有回来呢。”
“北哥没给你说吗?”
“说什么?”
他支支吾吾道:“他还有点事,不方便送你回去,就让我过来了。”
……
李临一是个话多的,从市区到县城开了多久便说了多久,姚希时不时回应几句,低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手背也沾上了一滴红褐色。
雨滴打在泛些黄的车窗上,她自顾自地摇下窗子,湿润从缝隙钻入,滴滴分明地落到颊中、鼻尖、眉梢。
它们浸湿地面,在挡风玻璃上聚集成一股股清澈,最终被雨刮器抹平。
这一年岭北的春雨比往年来得格外早,人人都说今年的雨水充盈,会是个丰收年。
车子很快返程到了学校,姚希将围巾缠到头上遮雨,下车时小心地避开地上的水坑。
李临一半个身子拦腰钻出窗户:“姚姐,以后常来店里玩啊!”
姚希怔了一下,踩进了一个水坑。
以后常来,这样的句式她再熟悉不过,它代表着一切即将告一段落,而她总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不断向她挥手道别。
李临一突然拍了拍脑袋:“对了,差点忘了,北哥有一句话让我捎给你。”
他来开车的时候,见梁颂北从外面回来,拿了包绷带裹住胳膊,说的话让他听得一头雾水。
“他说,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就告诉你那个问题的答案。”
什么机会,什么问题,什么答案。
梁颂北没有说,姚希也没有想。
李临一完成任务,原想趁着雨没下大赶紧回家,却看见女人踩着水坑折路而返。
被雨水打得愈显削瘦,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那件弄脏的外套,我帮你洗吧。”
出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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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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