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什么都没做,只一起半躺在沙发上,甚至话也不需要说。很多拥有的时刻,好像这样安静地过,才觉得慢一点。
姜满本是那种做什么都精心计划的人,但此时,不真实地坐在余白的身边,脑海里,却连明天要做什么都没有想法。只知道此时此刻,她想这样选择,连未来,连恐惧,都可以全部抛却。
房屋在高层俯瞰昔城这座小城,好像他们在云间,脚不沾地,与之隔绝。
房间的灯倏然灭了,余白想起来,“估计是停电了,通知说要停到明天凌晨。”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起身去看电表,又看了眼小区里其他的楼栋,对比河滨广场的五光十色,附近一片都陷入了昏黑。
“冰箱也要停一晚上,里面的东西没事吗?”
“今天离开前已经把冰箱清空断电了,没事的。”余白说。
“家里有蜡烛吗?”姜满问。
余白想了想,“香薰蜡烛倒是有,之前为新的民宿选过香薰品牌,最后剩下了几个样品给我。”
他在电视柜下翻找了片刻,找出几个沉甸甸的纸盒子。
姜满也凑近他身旁,翻看香薰包装盒上的名字。
她随手拿了一个在光照下近黑的深绿包装,上面写着“SKOG”,余白看过来,说:“好像是北欧的牌子,这个是挪威语里‘森林’的意思。”
“那就点这个吧。”姜满说。
余白家里没有打火机,也没有火柴,只能去煤气灶点火。蜡烛点亮,照出朦胧的光,浅的香气在燃烧中渗出,似有若无。
停电了,就更没什么可做的。昨晚两人都没睡好,一切没电后,无事消遣,反而困意更浓了。
余白打着光去厨房烧水,姜满则去他的卧室里换睡衣。
余白的卧室收拾得整齐,房间里只有被单洗涤剂的味道,姜满将自己的衣服放进衣柜时,发现衣柜里没什么衣服,几乎半空。余白的衣服也简单,除却卫衣和毛衫,只有几件熨得平整的西装和衬衫。
她换好衣服出来时,余白正在翻找新的牙刷和毛巾,但摸了一圈都没有。
“我去楼下商店买,不过不知道停电了的话,还开没开着,没开的话我就开车出去买。”余白边说边套上外套。
他又说:“烧水会吗,不行我先关了,等我回来再烧。”
姜满笑,“你去吧,我肯定会啊。”
余白开了门出去,又折回来,探头问:“饿吗?要不要吃什么?”
晚饭时,因为跟午饭时间离得太近,姜满没怎么吃,这会说起来确实有点饿,“好啊,你随便买点。”
他点头应好,然后关门出去。
姜满去厨房盯梢烧水的灶台,因为没有水壶,余白是用锅具烧的,锅足够大,够两人简单的洗漱。
厨房的窗对着小区的内庭,这一片都是安静的黑,只有微弱的光亮。屋内暗下来后,倒是看清了窗外稠密的雪。
水烧开了,在锅里滚动,姜满将火调小,这时也刚好听见了余白回来的声音。
他提了一大包东西,除了牙刷和毛巾,还有各样的零食,“商店老板有发电机,所以还开着的,但附近餐厅都关了,只有买点零食。”
“也买太多了。”姜满笑着说。
余白说:“没事,慢慢吃。”
他去厨房将热水倒出晾在一旁,然后把香薰蜡烛放在餐桌上,姜满从袋子里翻出一包巧克力饼干,跟余白分着吃。
“外面雪大吧?”
“嗯,感觉明天交通又会堵了。”
余白说:“但是你还是该早点去北城看病的。你放心,工作的事我跟师兄请好了假,你如果要回德国,我的五年签也还没过期。”
姜满知道余白去找她时,应当做好了计划,但她虽然也决定和余白在一起,心里却还挂记着路霜,“我明天想回家一趟。”
姜满又说:“我想说清楚,就算他们不接受,也该说明白的。”
“我陪你一起。”余白说。
“别跟你爸爸起冲突。”
“只要他不说什么。”
姜满无奈笑,“怎么可能不说什么。”
“我爸还是很喜欢你的,总说你有主见,做事有恒心,还常用此来教训我。”
“但我对他始终是外人。”
“他的看法,对我,对我妈妈,都不重要。”余白说,“人生总不能事事完美吧,他也不能只一句‘对不起’就一笔勾销他的错误。换得一个与他不和的儿子,也算是很俗套却合理的结果了。”
“其实我还是有点害怕。”姜满说完却笑了笑,像是也想安慰自己。
余白握着她的手,“你不去也没事的,本来我打算陪你看完病回来,自己去摊牌的。我不想你去处理这些糟心事。未来,你就算再也不想回来,也没关系。”
“那我是不是变成了一个很自私的人。”
“这么算起来,也是因为他们的自私,才有今天的一切。”余白握紧她,在微弱的烛光里,一直看向她。
“别担心。”姜满笑,“我一点也没想放弃。”
余白也笑,“就算你真的走了,我也会去找你的,就算你拒绝我了,我也不会放弃的。所以我才不担心。”
“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博县的民宿,你要留下来跟吴巍一起经营吗?”
余白只说:“之后 ,你去哪,我就去哪。”
“要是我也不知道呢。”
“那我就陪你一起想未来要去哪。”
“如果我回德国呢,以后一直留在那呢。”
“我也会有办法去那,然后留在那。”
“如果这和你的未来、事业都相悖呢。”
“我的未来,是跟你一起计划好的,只要你不缺席,怎么会相悖。”
余白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你有好多假设和问题。”
“我不想你后悔。”姜满说,“我不希望有一天,承担那个你后悔的理由。”
“那你后悔吗?”余白问,“你后悔之前的所有吗?后悔离开这了吗?”
姜满想了一会后摇头,“如果我知道会有今天的此时此刻,那之前走过的弯路,就好像是必经的路了,我就不觉得后悔。”
“是啊,人生是向前的,我做了选择才会导向下一个转折,此时此刻我愿意,就足够了。”余白说,“而且,我们走过很多弯路了,那就没什么可惧怕的了。”
香薰的味道浓郁起来,松针树的冷调的香,混合着烛火燃烧的热,像在冬日丛林,却又隔扇窗,有壁炉燃火。
他们洗漱过,又一起进了被窝,香薰点燃放在床头,姜满在翻看余白的电子书,余白则用电脑最后的电量做点工作。
工作做完,他在翻看电脑里存的照片,大多是初去博县时拍的,姜满也靠过去,被他揽在怀里一起看。
照片里有民宿最早还未盖起楼的样子,有余白在出租房的餐厅里工作的样子;有灰头土脸的在工地里的余白和吴巍,还有他们在工作间隙出门玩的照片。期间有段时间,余白的头发理得极短,接近光头一样,看起来有点陌生。
余白自觉那时的自己不好看,便按键要略过照片,姜满笑着抢过电脑,又翻回去。
他解释说:“那时候觉得在博县理发不方便,夏天又热,便干脆理短一点。”
姜满说:“你好像没理过这么短。”
“嗯,你不知道我小时候还留过快到肩的长发,好像是因为看到漫画上的角色是这样的发型,非想尝试一下,那会…我还跟我妈住一起,老师叫了家长,要她带我去理发,可我妈来了后,却当场帮我力争,问老师我不能留长发的理由,还问我留长发又怎么影响到其他人了,说得老师哑口无言,最后只能作罢。”余白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妈会纵容我,她好像在这些事情上,从不强迫我,只不过会‘嘲笑’我留长发丑罢了。”
姜满听着也笑了起来。
照片继续往下看,有几张无人物的照片,是林场的树林,和一小片烧焦的地,和像灭火后的浓烟。
余白解释:“为了防止树林大火,有一种方法是在较冷的季节里,先在林中燃烧一定的可燃物,比如残留的草木,以火来防火。博县的林场也会用这个办法,所以秋冬季节,若是深入木林,就能看见一些烧焦处,还有段时间林场会封锁起来,只从远处见烟雾弥漫。我第一次看到时,以为木林着火了,还是师兄告诉我的。”
余白又说:“大自然的一切都很奇妙不是吗。看似毁灭的行为,却可能是为了新的生机。”
余白关上了电脑,打算跟姜满一起看书,电子书里的书不多,姜满翻到了一本海涅的诗集,里面有那天余白提到的诗,简短的语言,却仿佛讲述了一场轰烈的故事。
姜满翻到后面,“其实我最早看到的,也喜欢的,是海涅的这一首。”
文字依旧简短:Mag da drau??en Schnee sich türmen, Mag es hageln, mag es stürmen, Klirrend mir ans Fenster schlagen, Nimmer will ich mich beklagen, Denn ich trage in der Brust Liebchens Bild und Frühlingslust.
旁边的翻译写道:“尽管外面飞雪成堆,冰雹降落,狂风乱吹,嘎吱地震响我的窗户,我也绝对不会叫苦,因为在我的胸中有我恋人的倩影、阳春的欢乐。 ”(1)
此时外面雪纷飞,风也在摇摆,虽不是那么激烈的雪夜,却也有恋人相依。
余白将书关上,姜满躺下,转过身对向余白。
他的吻微凉,却变成热流淌过,明明温柔,却又好像不容躲避。亲吻慢而长,细汗缠在一起,闷在一床被子里。
两个影子相叠,在光的晃动下摇动,期间分开,又相合。
最后,她蜷在他怀里,感受他的温度,他抱着她,热气留在脊背。姜满的正面对着窗帘未遮的窗,看见窗外的雪被风卷着往窗上落。
姜满被紧抱着,听见余白又一次轻声的表白。
这一次,她说:“余白,我也是。”
“尽管外面飞雪成堆”,但恋人相拥,不惧雪后冰寒。
(1)钱春绮译.
有时候系统可能会漏掉感谢名单,谢谢你们每天的灌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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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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