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时节,大雪纷飞。
北安机场国际到达处。
宋微澜在托盘处取完行李后,挥手和这趟飞机邻座的姑娘告了别,她和这姑娘是在纽约的航班上遇见的,提到回国见家人朋友,女孩活泼得紧。
机场人群熙熙攘攘,她不动声色地推着行李朝停车场走去,回国前,该送人的送人,该扔的扔,到头来就剩下两个特大号行李箱。
坐电梯一路到停车场后,迎面刮来的寒风迫使她把搭在行李车上的手往袖口里又缩回几分,接着又拉上了白色长款羽绒服的拉链。
虽穿着简单随意,但栗色秀发下难掩她混血儿般立体精致的面庞,也难怪几次三番都有人上前搭讪,甚至还有人要捎她一程,她的脸冷下来几分后加快了脚步。
驻美四年,卸任回国,临别前同事们挽留的话不绝于耳。
“不回去不行吗?”
“你在国内无依无靠,在哪都一样,不如和我们一起留在这里。”
“一年有一个月探亲假,你想回去就待一个月,何必回国重新开始呢?”
就连一向板正的采访组头儿汪明莱和她谈话都谈了三轮了,这期间又是请吃饭又要给她放假的,劝不动又说她死倔,但送机的时候还是红了眼眶,只留下一句前程似锦,不行就回来。
北风打得她鼻头直酸。
思绪被右手握着的手机震动拉回,看了眼来电通知,她原本生人勿近的脸变得柔和起来。
“喂,秋秋。”
“我给你发的位置你看见了吧?能找到吗?这停车场绕着呢,你刚回来,肯定对这不熟。”
打电话的人是宋微澜最好的朋友——叶秋,两个人是大学室友,都是英语专业的,毕业后宋微澜进了电视台,不久便申请到了驻美记者,一出去就是四年。
而叶秋毕业后家里房子、车子、工作都安排妥当,叶秋哪里是安分的性子,朝九晚五的班上了几天就腻了,又开起了餐厅,当起了美厨娘。
宋微澜裹紧羽绒服环顾了一周,只见熟悉的身影就在面前。
“你别动,我看见你了。”宋微澜放下电话推着行李车飞快地朝前方10米处奔去。
叶秋踩着细高跟,上半身披了一件皮草,妆容精致性感。
两人撞了个满怀,叶秋一把抱住她转了个圈圈,两人开心不已,叶秋身上浓烈的玫瑰香水味冲入她的鼻腔,在这个冬天温暖又热烈。
“前几周在新闻上看到你报道海啸的时候吓死我了,还好没事。”
她抱着宋微澜单薄的身子转了一圈,手放在她背上,叹息又说:
“瘦了,比一年前在纽约见你那阵更瘦了,别上班了我养你。”
叶秋放开她顺手接过她手里的箱子,边说边抱怨着。
“我哪天要是实在不想干了就去吃我家秋秋的软饭。”宋微澜开玩笑说,拉着另外一个箱子朝车子走去。
“貌美如花的宋小姐随意吃,我爱看。”叶秋和她插科打诨。
说起前几周,正在阿拉斯加休假的她接到了一通工作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嗓音中气十足,口中虽说着不好意思,但语气中却透露出一贯毋庸置疑的作风。
“澜澜,打扰你休假了,不好意思啊。你是距离现场最近的人,老贺他们在华盛顿连到安克雷奇的机票都买不到,跺脚干着急!”
于是,她从安克雷奇火速订了机票前往Unalaska海岛,余震不断,十米高的海啸让她这个异国人吓破了胆,算是劫后余生。汪明莱也有些后怕,给她多批了几天假,她却无心再休。
“还有,你自己说说,你多久才联系我一次。”叶秋佯装生气。
宋微澜见状又搂住了她的手臂安抚道:“是我不好,别生气嘛,我们这行就这样,不过,你比上次我见你那时候更有女人味了。”说罢她调皮一笑。
被宋微澜一哄,叶秋嗔笑道:“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宋微澜生得明媚,五官立体惊艳,眼眸尤其勾人,因经常在外跑新闻,原本白皙的肤色也被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
她大部分时间都喜欢笑,身边的人也会被她所感染,但是除了她身边的密友,没人知道她私下里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有多么孤独……
*
傍晚,华灯初上。
红色超跑在漫天大雪中一路轰鸣,引来不少路人注目。四年过去,记忆中的北安还是这样繁华。
她望着窗外鼻头一酸,想起了当年那个自卑敏感的小女孩。
她又回来了。
车子停在了一家酒吧门口,保安看见立马迎上前来,北安城这个花花世界,权贵遍地,叶秋的那辆限量超跑唬住了保安,对方立马迎上前来接住了车钥匙开往地下停车场。
“这地儿是新开的,听人说还不错,给你接风洗尘,再给你整点豪华套餐。”叶秋对这里轻车熟路,很难让人相信她是一次来这里。
宋微澜打了个哈欠,刚落地实在是有点困,没听懂叶秋口中的意思。
暮色刚落下,酒吧就已满座。店里放着一些K- POP的音乐,气氛热烈,一堆人在舞池中央随着节奏摇摆着,两人走进叶秋预定好的包厢。
宋微澜酒量不大好,叶秋也没敢点烈酒,看着叶秋伏在送酒的纹身男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宋微澜会心一笑,抿了一口酒。
叶秋一向随性,对她来说男人如衣服,这些年她不知换过多少男友。
但叶秋接下来的操作震惊了宋微澜,她抬起头便看见一排光着膀子的肌肉男走了进来,看起来不过20出头。
她扭头过去拽着叶秋的衣角:“这是干嘛?”
叶秋勾着红唇魅惑坏笑:“给你见点荤腥,免得你总是惦记某个男人。”
“我,哪有。”被叶秋戳穿了心思,她到底失掉了气势。
紧接着叶秋又说:“看看,奶狗狼狗要什么有什么类型,随你挑。”
“呵呵,你对我可真好。”
“那是。”随后叶秋对着男模们一副大姐派头发话:“看见没,这是姐姐最好的朋友,今天你们只要把姐的朋友陪好,少不了你们的。”
说着几个男模就坐在宋微澜左右将她包围,难得接到这么好的单子,两个大美女在侧,几人比以往更殷勤了些。一口一个姐姐,又是递酒又是递零食。
宋微澜应接不暇,她虽看上去开放,但过得实在是尼姑的日子,内心直呼叶秋也忒野了点。
喝了几杯后,叶秋靠在沙发上轻晃着红酒杯开了口:“后面什么打算?”
宋微澜没急着回答,反将手里的红酒送入口中,慢慢吞下。
唇上还残留着几滴酒,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更显得性感无比,唇一张一合:“上班等死。”
尾音拉得很长,被房内动感的音乐逐渐吞没。
叶秋瞅了她一眼没出息的样儿:“无趣。”
对,活了26年,一直都这么无趣。
又猛灌下一口酒。
嗓子火辣辣地。
突然,音乐变得舒缓,房内人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清晰。
“话说你在美国见过他吗?”叶秋问的直接。
宋微澜原本托着酒杯的右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面部有些僵硬,她自然知道叶秋口中的那个“他”是谁。
“我回国前……”她低眉伸出细长的手指摆弄着桌上的酒杯,“去了趟旧金山。”
“哈?”叶秋不可置信。
在阿拉斯加海啸后她劫后余生,总觉得有些人得立马见到。她并没有急着回华盛顿,第二天她便定了去旧金山的机票,她不知道容弋是不是真的在那儿。
毕竟,他们早已是陌生人,她身边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她只知道他去美国留学,工作也会留在那边吧?她想,硅谷是全球科技公司聚集地,碰碰运气,说不定,就见到他了呢?
在飞机上,她想,这次地震的报道全美不少人关注,如果他看国际频道的话,是否能看见自己?就这样,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她抵达硅谷。
那天加州的阳光很热烈,她穿梭过硅谷的众多园区,祈盼能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但心里砰砰跳,又有些怕见到,她想,或许,她随意推开一家咖啡馆,问问聚集在这里谈论股票市场的IT精英们;又或许,她在人群中随便找一个亚裔,说出他的名字,说不定真的会有人认识他呢?
大海捞针般地找人注定一无所获,事实也证明,她的运气很差。所谓近乡情怯,换到美国,也不例外,她像个逃兵一般,走马观花地逛了一圈又返回了华盛顿。
叶秋听完,一阵沉默。
“我是个胆小鬼吧,秋秋。”她喃喃自语,又端起那杯酒往肚子里灌了一口,一杯下肚,喉咙辣得不行,本就不胜酒力的她脸更红了。
“你就是个傻子!”叶秋气得不行:“他早都忘了你了,都六年了。”
她一杯接着一杯,大有一醉解千愁之势,终于醉酒后释放出了自己,又哭又笑。头昏脑胀之余,迈着错乱的步伐去了卫生间。
眼前有些模糊,她摇摇晃晃走在洗手台前,顺势揉了揉眼睛,镜子里那张绝美的面庞清晰起来,她一向喝酒上脸,此时脸上红扑扑的,醉意明显。她双手捧起一把清水拍在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点,水打湿了额前的几缕碎发。
接着又用纸巾擦了擦脸后闭着眼睛步伐不稳地走了出去。
走了几步,她毫无征兆地撞向了来人的胸口处。
好痛。她低头“嘶”了一声,这男人胸肌练的这样好。
她心想暗自懊恼,自己太久没碰男人了。
男人很高,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凑近了身上有一种积雪融化的冷感,虽清新好闻,但冷得要命。
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看这个身材,宋微澜以为是包厢里的男模。耳边莫名想起叶秋刚才的话,她有些烦闷,是啊,她守身如玉了26年,既然决定回国重新开始,那么,她应该彻底改变!
“姐姐没醉,不用特意来寻我。”她低着头摆了摆手,装得一副轻佻的样子,甚至上手摸了一把男人的胸肌,比想象中还要Q弹。
他双手插入裤兜,并没有制止眼前这个疯女人的行径,只是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她,如同往日。
面前的人一动不动,宋微澜心里有些疑惑,她终于抬起头,凌乱的发丝挡住了她的视线,只觉得眼前的男人实在熟悉。
她抬起右手,纤长如玉的手指穿过顺滑的发丝,眼前的秀发全部被撩至后面,她的视线终于清晰。
男人的样貌就这样清晰地呈现在她眼前,他右嘴角微微上扬,似是冷笑。
“轰”地一声,她如同五雷轰顶!
怎么会是他?
竟然是他!
有些人,在你想见的时候找遍加州无果,打算放弃的时候却又轻飘飘地闪现在你面前,让人无从适应。
室内昏暗的灯光下依稀能看到男人眉目深邃,偶一道闪光打在他鼻梁上很是高挺,即使在这样嘈杂的音乐下也能感受到他清隽贵气的气质,眼皮随着跳动的光圈一眨,浓密的睫毛下却满是疏离冷戾。
她透过他的澄亮的眼眸清晰看到了自己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呼吸一滞,她迅速低下头避免与他对视。
回忆铺天盖地朝她砸来,趁她毫无防备的时候砸地她血淋淋地,她再醉也醒了,大脑缺氧严重,脚底像灌了铅似的,双腿发软提不起劲儿。
紧接着,她有些悔恨自己刚才那样轻佻的做派。
但又心存一丝侥幸,或许,正如叶秋说的那样,六年时间过去,他说不定已经有了爱人,早忘了她的模样。
顿了几秒后,她才反应过来她要跑!
对,她要跑!
可男人仿佛已经先她一步洞悉了她的想法,在她转身的同时,紧紧扼住了她的手腕。
她被死死禁锢住。
她想要抽回手,每动一分,却被对方握得更紧。
慌乱之中,她先开了口:“放手!”
虽低着头她能感受到那道注视她的目光,仿佛要把她看穿。
良久
他嗤笑了一声终于松开了她的手,她绕过他的身侧,准备回去。
她被那声轻笑刺痛了心脏,也许,他只是觉得自己是一个在酒吧寻欢作乐的疯女人。
这么多年过去,她变了很多,皮肤也比以前黑了很多。
他也变了很多,变得很冷,完全没有以前一丝阳光暖人的气息。
他……应该没有认出自己。
想到这里,她如释重负,有些庆幸,更多的却是失望。
正当她快走远的时候,梅开二度,又撞上了人。
对面一个穿着潮牌卫衣的浪荡公子哥一边喊着骂骂咧咧,一边低头看她。
看着对方瞳孔一点点放大,嘴里终于喊出:“你你你。”对方指着她,激动不已,但话到嘴边,又喊不出她的名字。
终于对方一拍大腿:“宋,宋微澜?”
她神经一紧,眼神不自觉朝刚才走来的方向瞥去,刚那人显然还伫在原地,眼里满是冷意。
“我,你你你……你怎么在这?”迟让眼里满是震惊,他抬头看向那人的方向,那人手里不知何时点起了一支香烟,他的眼眸隐匿在一闪一闪的灯光下,让人猜不透他的情绪。
迟让这大漏勺,这么多年一点没变,她内心嘀咕着。
“你认错人了。”宋微澜拔腿就跑。
人走后迟让还未定下来,嘴里嘟囔着:“这他妈是宋微澜啊,见鬼了。”
他指着刚才那男人的方向叫道:“容弋,宋微澜啊!”
那人像散了架一般倚靠在走廊一侧的墙上,猛吸了一口。
良久,嘴里才吐出那抹烟圈,随着女人离去的方向飘远。
男人钢铁般冷漠的面庞也逐渐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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