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有人睡着了还这么好看。
宋禧偷偷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她的这只诺基亚,还是许见川上大学后打工赚了钱给她买的。
好几年前的旧款手机了,拍照像素并不算高,但就算如此,依然能看出屏幕里那个躺在病床上的人,流畅瘦削的面部轮廓和高挺的鼻梁。
“还没有联系上他的家人吗?住院费用出来了,需要尽快去窗口缴一下。”
护士过来递了她一张缴费单,365元。
“还有,这里是急诊病房不能久住,费用尽快缴了我们好给他安排住院病床。”
宋禧把身上的钱都拿出来清点了一遍,加上陈秘书给的那两百,一共316元。
本来应该有320元的,她买了两个冰棍儿一瓶冰水,花了4块钱。
宋禧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更不提联系他的家里人了。
宋禧眼睛转了一圈,目光落到床尾沾了一层浮灰的黑色书包上。
他现在昏迷不醒,为了通知他的家人,去翻一下他的书包,应该不算过分吧。
宋禧把他的书包抱在怀里,打开手机的视频功能,确保视角能正好录到自己开书包和病床上的他。
“护士来催了好几道了,让我去缴费。但我身上钱不够,我翻你书包实属无奈之举,以视频为证。好了,我要开始翻了啊。”
书包一打开,最显目的就是那只深蓝色的手帕,里面的桑叶还是宋禧看着他包的。
她小心翼翼把手帕请出来,这一下之后,书包瞬间空了很多。
里面有一个钱夹,一本书和一只崭新的智能手机。
钱夹打开,谢天谢地里面好几张红色的票子。
还有他的身份证。
梁津轻。
原来他不仅睡觉,就连身份证照都一样好看。
宋禧从钱夹里抽出三张一百元,后来想了想又放回去了两张,她把自己的钱带上,先去一楼大厅把费用交了。
再回来时,他还闭着眼睛半点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天色渐晚,窗外西落的夕阳黄昏像橙海一般撒进来。
宋禧记得陈秘书说的家里阿姨会做晚饭等她,她今天第一天到,下午又这么长没到家,到时候再让人担心不太好。
她又从他书包里把手机拿出来,随便一滑,竟然没有密码直接就打开了。
宋禧点了通讯录,都不需要滑动,一个屏幕就是他所有的联系人。
梁A、梁B、梁哥、梁青山、肖萍如…
宋禧从没见过这么存人手机号的。
她咬着手指头琢磨了很久,最后决定给“梁哥”打电话。
他姓梁,又给人备注“梁哥”,那不是亲哥也至少是表哥堂哥之类的吧。
电话嘟嘟嘟响了快十声,等到快要自动挂断时,那头终于有人接了电话。
“你好这里是幸福烧烤,烧烤、炒饭、炒面都有,请问你需要点什么?”
宋禧:“……”
最后宋禧没办法,只好给“梁青山”打,这个名字备注得整整齐齐,应该是他的某位家人吧?
又是一阵漫长的嘟嘟声。
“……”
宋禧看了眼手机,确定通话正在进行中,并没有被挂断。
“您好,请问是梁津轻的家里人吗?”
那边半天没说话,宋禧又挪开手机看了一眼,还在通话中。
“……那个,您好?”
“你是谁?那小子的小女朋友?”
宋禧惊得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去,“不不不,您误会了,我不认识他,我就是路过……”
“他在路上晕倒了,现在在中心医院急诊病房……”
“我马上到!”
她话还没说完,那头电话已经挂了。
时间越来越晚,宋禧等了近一刻钟还没等到他家人来,只能给护士留了个自己的联系方式,让他们如果有事可以联系她。
从医院出来,天已经黑透了。
宋禧打开手机,并没有人找她。她稍稍松了口气,没找她说明还不算晚。
她用付医药费剩下的钱打了个车,好在这个点的南陵不算太堵,最后到目的地时,出租车的打表器刚好停在30那里。
宋禧第一次来这个小区,门口保安见她是个生面孔拦住她问了好一会,最后她把身份证掏出来确定自己和171号的男主人同姓后,她才被放了进去。
171号并不难找,顺着指示牌很快就找到了。
那是一栋两层楼高的漂亮别墅,还带有一个大院子,两个人高的大喷泉滋滋往外喷着水。
只是,一片漆黑。
从外往里看进去,屋里连个应急灯都没有。黑黢黢的,完全不像是等人回家的样子。
宋禧没有钥匙。
陈秘书也没想起来给她,因为家里一直都会有人在,主人不在阿姨也会在。
陈秘书大概也没想到家里会一个人都没有。
宋禧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给陈秘书打电话。
这次电话接得快。
“宋禧?你到家了吗,吃过晚饭了没有?”
“陈叔叔,你有171号的钥匙吗?现在家里没人,我在门口进不去。”
陈秘书说立马给她送钥匙过来,让她稍微等他一下。
宋禧抬手精准拍死了一只吸她血的蚊子,正准备伸手打脖子上那只时,她手机又响了。
是许见川。
“师兄?”
“喜喜,你到南陵了吗?学校手续办完了吗?安顿下来了没有?”
“嗯嗯,到了,办完了,安顿了。”
“怎么感觉兴致不太高啊,晚饭没吃好?”
宋禧手掌用静音模式继续跟蚊子战斗,“哪有,晚饭吃得可好了,有螃蟹有狮子头还有红烧小排,我现在都撑死了,才没力气讲话。”
宋禧肚子里的馋虫被她自己勾起来,咕咕咕咕叫起来就不消停。
“师父一直说,饮食七分饱,你都记狗肚子里去了?”
“哎呀你一给我打电话就教训我,我不想跟你说话了,我挂了我挂了。”
“行行,你自己一个人在那边,要吃好喝好,钱没了就跟我说,别省着自己听到没?”
宋禧摸摸口袋里的最后的21块钱,强撑着眼底的酸意。
“好啦,我知道的。我亲爸那么有钱,以后的零花钱他也会给我的,你的钱你自己用。”
挂断许见川的电话没多久,陈秘书就赶到了。
他一脸的风尘仆仆,上午见他还规规矩矩系在脖子上的领带,此刻已经松到了一边。
“等久了吧?”陈秘书帮她把门打开,“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刚才联系了才知道家里的阿姨家里有点事,今天刚回老家了。”
“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我给你叫了外卖应该一会就到了。”说着,陈秘书又掏出钱包,“这两天的饭可能要你自己解决一下,这些钱你拿着,想吃什么就给自己买。”
宋禧不想要他的钱,但是不要他的就得找许见川要。
“我……爸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陈秘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实话说出来太伤人,但这么瞒着她也不太好。
“估计还要过几天,但你开学那两天阿姨肯定可以回来。先委屈你两天哈。”
五百块,两天。
这哪里是“委屈”。要知道,她之前一个月的零花钱都不到一百块。
吃完陈秘书给她点的外卖,要睡觉时宋禧又犯了难。
——她不知道自己要睡哪屋。
宋禧楼上楼下走了一圈,看到所有的门都紧闭,她试探性拧了一下其中一扇,拧不动。
除了一楼靠楼梯那个房间。
倒是省了她挑房间的那个时间。
第一次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别墅,宋禧还有些不适应。晚上她洗完澡躺在床上,四周静得没有一点声音,窗外黑黢黢的,连点光影都看不到。
不知道梁津轻怎么样了。
他家里人到底去了没有。
还有他身上的中药味,宋禧闻了闻自己的指尖,也有一股常年不散的草药味。
但她是因为每天泡在药馆里,帮她外公抓药导致的。
他的话——估计就是从小喝中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
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不舒服。
宋禧想着,明天再去看看他好了,反正开学之前她也没事做。
-
宋禧第二天到医院时,在病房没看到人,一问,护士说他家里人昨天来连夜给他办转院了。
“转院?转去哪了他们有说吗?”
“这个我不清楚。”护士翻了翻记录表,“上面也没写。”
昨天的值班护士和今天的并不是同一个,再详细的情况她也不说不清楚。
宋禧有些后悔,昨天都解开他手机了,应该留一个他电话的。
周末两天宋禧无事可做,家里除了她的房间和洗手间、厨房,其他地方全锁着门。
她每天起床就出门晃荡,一直到天黑才回家。因为对南陵不熟,那两天她去的最多的地方竟然还是遇到梁津轻的那条巷子。
后来她知道了,那条巷子叫南枝巷,住那的老人说老早就听说要拆,但一年两年的过,到现在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宋禧试着向他们打听梁津轻,他们倒是记得有个长得比姑娘还白的学生经常来,但他家住哪在哪上学,再多的他们也不知道了。
夏天的傍晚格外耀眼,夕阳的余晖很久都不散,一直挂在西边。
宋禧迎着晚霞,一个人走到家,看着那栋漆黑又空洞的大房子,突然心里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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