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偏执已经过去了很多天,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自己当时好像走入了迷障,那些让自己困惑的东西此时看来是那么莫名其妙。
自己竟然为了一些似是而非的哲学问题而那样伤脑筋,甚至影响到自己,西尔维娅觉得有些脸红,她一向不是一个会沉浸过去的人,更别说是那些还涉及时间空间这样广阔的科学问题了。
那不是一个人想一想就能想明白的事情,可笑自己曾经竟然为这些而陷入自我怀疑。
这个世界是真实世界,自己的家人是真实的家人,就够了。
迪夫满怀慈爱温暖了西尔维娅,带着她脱离了那个自己制造的幻境。重新回到现实,想起自己所拥有的西尔维娅满怀感恩,自己已经很幸运,实在不应该把情绪浪费在那些于事无补的事情上面。
看着天空阳光灿烂,围栏里牛群快活地扬起尾巴,啃着草皮,对这个末世无知无觉,悠闲自在。
她的两个弟弟和小妹妹跑着笑着相互追逐,留下一连串快乐的笑声。
是啊,她还有这些在意的人,这样想着,西尔维娅觉得心里一阵舒畅,只觉得之前自己所纠结的事情是那么微不足道。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一重又一重的困难,我们克服了这个困难,可下一刻还是会面临更苦痛的选择。
即使真的有命运而我们又无法避免的话,至少可以选择面对的方式。
女孩儿真心笑起来的时候,眉目都彻底舒展开来,阳光照在她的皮肤上,像是珍珠透出了砂砾显出柔和又明亮的光泽,她的嘴唇像是被娇艳的玫瑰花瓣亲吻过一样,鲜红润泽。
一阵风飘过,女孩儿索性向后倒去,两手撑着地面,她仰起头,美丽的容颜彻底沐浴在阳光下,光洁的下巴带出美好的弧度,长长的发丝有几缕调皮地粘在了脸颊边,还有大把垂落到了地上,落进了鸢尾花里,落进了草地里,也落进了人的心里。
自从把背包送给卡罗尔之后,达里尔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总会想起那天卡罗尔的表情。
那个背包他曾经仔细检查过,记得里面装着一些糖果,两块饼干,一些一看就是小姑娘细心收集起来的漂亮的发夹,皮绳,最让他记忆深刻的是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家庭的合影,应该经常被翻看,拿在手里能感觉到照片的表面已经有些毛糙了,那是经常被手摩挲才会造成的。
照片的四个角都有些钝了,里面是一张家庭的合影,丈夫妻子和女儿,背景应该是个游乐场,男人把小女孩儿抱起来跨在手臂上,另一只手搂着女人的肩膀,小姑娘手里攥着一个粉色的气球,一手拿着一个冰淇淋,笑容灿烂。
曾经那么幸福的一家人,现在却四分五散。
达里尔只觉得喘不过气来,他从不曾拥有的东西,在看到时候总是让人格外羡慕,现在他曾经羡慕的一切都他猛地起身冲出了帐篷。
他突然很想看到那个女孩儿。
谁知道走出帐篷了就看到这样一幅景色,夕阳让女孩儿周身染上一层光晕,看着女孩儿认真享受的样子,那样温暖。
他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等离得近了,恍然自己的行为,又觉得有些突兀,原地站了片刻就想离开。
旁边的脚步声没有刻意掩饰,西尔维娅自然能够发觉,偏头恰好看见男人转身准备离开。
男人浑身都散发着阴郁,夕阳照射到他的身上却没有带起一丝暖色,看着他越走越远,好像在背离这个世界。
这个男人总是给她一种游离于世界边缘的感觉。
内心突然涌起一股熟悉的冲动,她开口了,她似乎没办法注视着这个背影这样离开而无动于衷,
“等一下!”
下意识的开口,连声音很轻,没飘走几米就消散在了风中,西尔维娅自己都恍惚是否真的叫出了声,可前面走着的男人却停下了脚步。
西尔维娅叫住了人,反而自己愣住了,似乎是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她突然想起了那天下午,他也是一个人,那天她追了上去,告诉自己是因为感叹他的善良尊敬他的坚持,可是,在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之后她不再那么确定了。
之前不知道自己喜欢,还需在想理由解释自己的行为,可是知道了后,才发现自己是如此关切对方。
西尔维娅甚至觉得,如果她没有叫住对方,那么可能接下来,她也不会再有什么心情放松了。
女孩儿心里叹了口气,为自己这敏捷的本能反应。
男人已经转过身,她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凝聚在身上,带着灼热的力度,还有一丝隐晦的探究。
既然已经开了口,那就顺从本能,西尔维娅索性干脆邀请,
“要坐一会儿吗?”
男人犹豫了一下,就也跟着她一样,坐了下来。
顺着女孩儿的视线看着远处又跑又跳的几个孩子,突然开口,
“他们看起来很开心,你和你的父亲把他们保护得很好。“
“他们是很好的孩子。”西尔维娅正在心里想着该怎么开口问,嘴上只是顺着对方的话附和了一下。
达里尔看着女孩儿出神的目光,刚才在屋子里那股熟悉的冲动又突然冲了出来,
“那么,你呢?你是怎么适应?”
他知道自己不该问这样的问题,可是他今天实在是太难受了,之前那么多天的搜索,总是有了线索之后又断掉,那个背包,那张照片,让他觉得喘不过气来。
他必须要歇歇,必须想点别的,看到女孩儿脸上明媚的笑容,他觉得自己好像得到了救赎,那些痛苦仿佛都褪去了。
而另一种心情突然从心底升上来,他很想知道这个女孩儿的故事,他想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他想要了解她的一切。
这样突如其来的问题把西尔维娅的思绪打断了,她怔愣了一下,这是一个有些冒犯的问题,可是她却没有被冒犯的感觉。
西尔维娅难得转头认真地看了一眼男人,又低头想了想,才开口,“大概是因为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吧。”
这句话一出口,就好像唤起了曾经的心事,尽管已经从那个执拗的屋子里走了出来,可是一提起的时候还是有着许多说不清的感叹。
也没有管男人的脸色,西尔维娅微低着头,卷翘的睫毛遮住了里面蕴藏的亮光,她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喃喃地接着说,
“有时候我觉得这个末日好像一曲正在排演的剧目,我坐在下面一心想着结局,却永远也等不到落幕。下一刻,自己就突然出现在了舞台上,成了一个演绎者,恐惧着没有剧本该如何将这出剧演下去。”
这些内心深处真正的害怕她没有对爸爸说过,今天却在这个偶然的日子里以一种隐晦的方式对着一个家人以外的男人说了出来。
不能如何,男人也不可能真的知道她所害怕的究竟是什么,可是,还是有不同的,
说完,女孩儿仿佛刚才的恍惚低喃不存在一样,反而扬起一个笑容,开玩笑地问道,
“如果是你,你会如何?”
她把这个曾经困扰她很长时间的问题,以这样的方式问出来,其实也不是真的想要找到什么答案,毕竟她已经在这里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生活就像□□,如果不能反抗不如躺下享受。
她没有那个能力去解析命运,只能顺从地活在这个世界。
这不是懦弱,是对生命的珍惜,一种随遇而安的淡然。
达里尔侧头看着女孩儿诉说的表情,静静地听着女孩儿的问题,突然有种自己接下来的答案是要决定人生转折的肃重感。
因为这种闪现的直觉,让他忽略了正常人面对这个假设的荒诞感,毕竟这个世界明明是真实的,又怎么可能是一出剧目。
达里尔竟真的认真地思考起来。
时间一时静止下来,西尔维娅也不催促,就维持着姿势,双手抱膝,尖尖的下巴轻轻地搁在膝盖上,明晃晃地出着神。
突然,一道声音响起,
“脱掉戏服,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达里尔看着女孩儿有些错愕的看着他,挑眉,露出一个有些肆意的笑容。“如果是我的话。”
这个笑容露出来,刚才沉郁的气息都被冲淡了一些。
女孩儿初时被这个答案惊了一下,大概是有些出乎意料,这样有些蛮横又带着些强势的答案,再一想达里尔的人,就觉得这个答案真的很达里尔。
这样子一想,西尔维娅只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笑了起来,不同于以往淡淡地弯一下唇角,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开怀大笑,明亮的眼睛此刻已经弯成了一对月牙,终于带出了这个年纪女孩儿应有的活泼,十分少见。
达里尔看到这难得一见的一幕,一股愉悦渐渐的染上了四肢,包裹住他的心脏,驱赶走了痛苦,击溃了麻木,冰凉的血液也温热了起来。
“那么,你好点了吗?”
女孩儿的问话让达里尔猛然一怔,继而仿佛是察觉了什么,他猛然转头看向了女孩儿,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叫住我的?”
他紧紧地盯着对方,一眨不眨,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紧张,
然而女孩儿没有回应,而是以一种洒然的姿态,双手抱头向后躺在了柔软的草地,金色的头发铺满了一地,光灿耀眼。
“光说我了,礼尚往来,说说你吧。”
错愕后继而好笑,达里尔突然发现,女孩儿其实一点都不像他以为的那样,一个冷淡而沉默寡言的人,她也会大笑,也会开玩笑,甚至还有些小调皮。
是一个如此鲜活明媚的美丽女孩儿,他几乎无法把目光从她身上挪开。
他突然发现,他对这个女孩儿的喜爱又多了一些,这种喜爱甚至只是仅仅在旁边看着就觉得能为自己填充巨大的能量。
那些疲惫,那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已经变成了只存在梦里的错觉。
对于对方光明正大的逃避,达里尔也没有觉得恼怒,而是觉得女孩儿有些可爱,几乎是纵容地,顺着对方,问道,
“你想知道什么?”
“恩,我记得你说过你有一个哥哥,能说说他吗?”
达里尔顿了顿,跟着躺了下来,单手枕着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慢慢陷入了回忆,
“我小的时候,大概五岁吧,记不太清了,我们住着的那片社区,那是穷人里的穷人住的地方。”
“周围的孩子总是叫我没人要的小杂种,我问莫尔,为什么他们这样叫我,我们的妈妈在哪里,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妈妈?”
“不过,莫尔从不回答我,他总是凶狠地拽着我的衣服,警告我不许再问,那个时候,我真的被他吓住了,不敢问。”
“可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听到有人当着我的面这么叫。后来听说,第二天,莫尔就把那个嘲笑我最凶的人狠狠地揍了一顿。”
“很多人说莫尔是个混蛋,可是对我来说,他是最好的哥哥。”
“你的哥哥,他很爱你。”
“哈,这话要是让莫尔听见,他一定会当着我的面嘲讽起来。”男人大笑,没一会儿,又低沉下去,
“呵,这个混蛋若是死了估计是上不了天堂,不过,想来到了地狱也能大干一场,他总是不甘平凡。”
西尔维娅静静地听着男人讲述的故事,仿佛看见那个年幼的男孩儿在日复一日的欺辱和压迫里,跟着哥哥努力地生存。
还是忍不住,轻轻地开口,
“一切都会过去的。”你的哥哥会回来的,总有一天你们会碰见的,所以,不要难过
“索菲亚一定会被找到的。”所以,不用怀疑自己
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达里尔徒然反应过来——她其实就是为了对自己说这句话。
所以,这个女孩儿一直都知道他在痛苦什么
在他三十二年的生命里,到处都充斥着孤独、冰冷、黑暗,除了莫尔,他的亲哥哥,他竟然能够从另一个人身上获得这样真心的关切。
女孩儿为什么这么做,或许是因为善良,或许是其他别的原因,他猜不出
可是,不论怎样,他都感谢能够让他遇见这个女孩儿的命运
男人轻轻笑了起来,
“呵,你可真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人。”
“嗯,你也不是一个需要人安慰的人。”
可是,你还是出声叫住了我
那一天,他们在草地上躺了许久,直到夕阳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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