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孟阮和周晏如一起回去。
两个人走在昏黄的灯光下,孟阮想到庞雨晴说的那些,有些好奇地问他:“你有想过你以后做什么吗?”
周晏如说:“我爸让我学建筑。”
孟阮:“可是这是你爸想的啊,你自己呢?你想做什么?”
周晏如状似不甚在意地说:“反正他都给我想好了,随便他吧。”
孟阮知道,周闫坤是个很强势的人,在这上面,具有十足十长辈的威严,说一不二。
她妈妈也是这样。
挑选一条为他们好的路,避免他们在人生轨道上发生偏离。
周晏如忽然问:“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孟阮垂下头,轻声说,“我今天听了一个同学说的话,就是这一生还那么长,如果没有自己想做的事情,那就太无聊了。”
她说完,抬眼看他,“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这么一问,周晏如倒还真没想好以后要干什么。
他的眉头渐渐地蹙起来,像在思考什么难题一般。
孟阮安静的等待。
几秒后,周晏如眉头松了下来,神情闲散,“赚很多钱,算吗?”
孟阮:“算啊。”
她嘴唇向下一扯,惆怅的感觉从心底不断滋生,她好像没什么特别想的。
准确来说,如果离开了父母给她规划的道路和方向,她是无比茫然的。
“干嘛无精打采的?”像是洞察了她内心的想法,周晏如突然哲学大师上线,头头是道的分析道,“你现在还小,找不到方向很正常,如果不确定内心究竟想要什么,也没关系,走一步看一步嘛,也不是每个人在这个年纪都能确定未来的方向。”
孟阮听完,眼神呆滞,“你说话怎么一种我初中班主任的味道?”
周晏如笑了一声,“没吃过猪,还没见过猪跑吗?”
快要走到小区门口。
周晏如又说,“其实跟着爸妈定好的方向走也没关系,他们活了几十年了,走过的路比我们多,比我们更清楚是怎么回事。”
小区内灯光昏暗,四周安静。
周晏如抬手挠了下脸,有些不好意思承认,语气却又认真地说,“我确实很烦我爸,不过不得不说,他初中那会儿管我那么严,打得那么狠,确实是对的。”
说到这个,孟阮表情一顿。过了几秒,她慢吞吞的说,“其实……之前你被他发现,是我告诉他的。”
周晏如:“……”
见他不说话,孟阮立马老实道歉:“对不起。”
周晏如摆了摆手,姿态大方道,“算了,这都过去多久了。”
两个人爬上楼梯,楼道空间狭窄,荡起踩踏的回音。
很快到各自家门口。
周晏如忽然想起什么,止住她开门的手,“等等。”
孟阮困惑的回头。
周晏如扯着她到楼梯旁边,他取下背后的书包,而后大大咧咧的坐到楼梯上,在书包里面翻找着什么。
孟阮更加好奇了。
就在他拿出来的那一刻,楼道的灯光忽地灭了。
孟阮跺了下脚,灯光再次亮起。
这回,她看清了他手里的东西。
是装苹果的圣诞礼盒。
此刻,他手指灵活的翻折着,不多时,长方的盒子就呈现了出来。
孟阮试探问道:“你是要送给我吗?”
一个盒子……
周晏如扫了一眼,随后“嗤”了一声,说,“这么寒酸,我才不稀罕送。”
孟阮:“……”
他把盒子放在一旁,从书包里拿出笔和便签纸,朝她扬了扬下巴,“说吧,想要什么祝福语?我都给你写。”
孟阮心神微动。
于她而言,没有什么比手写的文字更显得郑重。
她喜欢漂亮的本子,也喜欢在上面写各种各样给自己的话。
大概是因为,她不擅长说话,所以更喜欢用文字表达。
这也是为什么。
她会刻意买一个包装盒,并且在里面写小纸条的原因。
“沉默?沉默是什么意思?”周晏如歪头思索,自顾自地说,“那就希望2017年的孟阮同学,能够多多表达一下自己,不要每天都装傻装哑。”
“不要每次都像受气包一样的道歉。”
“不要藏着很多事情都不说。”
他这祝福语写得跟挑刺一样,“不要老是窝窝囊囊的,这让我和你斗嘴没有丝毫成就感啊。”
孟阮沉默地听着,抿着嘴唇,心头莫名滋生出怪异的情绪。
“最后,”周晏如顿了下,抬眼看她,“自信一点,你也很优秀。”
听到这些话,说不动容是假的。
孟阮睫毛动了动,她轻声说,“谢谢。”
而后,她看见周晏如扬起了唇角,眼眸黑漆漆的,里面蕴着点点光亮。他掏了下书包,从里面拿出个红苹果,与那些便签纸一起放进圣诞礼盒里面。
伴随着一句,“圣诞节快乐。”
-
孟阮捧着盒子进了家门。
客厅一角小阳台,亮着光,其他地方皆是黑暗。
小桌上摆放着鹅黄色的毛线团,张芸英正在一针一线勾勒,灯光下,眉眼温和。
家里的气氛跟着生意好坏转变,而且因为她进了重点班,张芸英肉眼可见的变得好了起来。
不复之前那种疲惫又低气压的状态。
孟阮心里也放松了许多,不再面对张芸英时那样紧绷。
张芸英听到声响,抬起头来,“元元回来啦。”
孟阮“嗯”了一声。
注意到她手里的东西,张芸英警觉地皱起眉头,“谁送给你的?”
孟阮没听出她的话外之音,说,“周晏如给的苹果,您要吃吗?”
听到是周晏如。
张芸英的心放了下来,“不用了,大晚上的,待会儿就睡觉了。”
孟阮走了几步,目光落到她的毛线团上面。张芸英注察觉她的目光,笑了笑,“喜欢这个颜色吗?”
孟阮:“好看的。”
张芸英神情松了几分:“我就说这个颜色小适合小姑娘,你爸爸还说黄色土。”
孟阮这才反应过来,妈妈是给她织的毛衣。
在她还小的时候,张芸英经常织东西,不只是毛衣,还有毛线拖鞋什么的。
难得的温情画面。
孟阮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张云英脸上的笑意收拢,她叹了一口气,“趁我现在身体还好,过几年,人都该死了——”
孟阮心里听得酸疼,甚至来了点火气。她压抑着语气打断道,“能不能不要说这些。”
张芸英愣了愣,神情扬起一抹笑意,“好,我不说。”
那个笑容看起来有些令人刺痛。
好像她永远是小孩子一般,里面蕴满了无奈。
不是真的听进去她的话。
而是,不想与无知小孩介意的、温和又包容的笑容。
孟阮心里更堵了,她问道,“今年去体检了吗?”
张芸英淡淡的笑着,“检查什么,多浪费钱,人该死就得死。”
她的语气漠然,一点都不在意。
又有点气人。
按照从前,孟阮既说不过她,也无法让她改变想法,会直接选择放弃。
任由那些烦躁盘绕自己,直到时间淡化,随后周而复始的重复。
可是现在。
孟阮有了一种剖开自己,真实与母亲对话的冲动。
哪怕那些直白的语言,会让局面陷入一种僵滞的状态。
她也要让母亲真实的看到她的想法。
孟阮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茶几上面。
她眉眼低敛,淡抿着唇,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搬了张椅子,坐到张芸英对面。
张芸英像是无所察觉,她笑起来,“怎么,要陪妈妈一起啊?”
孟阮没回这句。
她神情认真,直直的看着她。
张芸英:“生气了?那以后妈妈不说这种话了。”
孟阮有时候很搞不懂。
也很难应对张芸英时好时坏的情绪。她原本想一股脑说出自己的所有想法,可是话到嘴边,她觉得不好,她觉得表达不对,那些话进而咽入喉咙。
隔了好几秒。
她抬睫,轻轻的说,“妈妈,你这样说话,让我很难受。”
张芸英似乎没太听清,她抬眼,神情有些茫然。
孟阮没再重复。
说完那一句话,似乎用尽了她一切力气。
她低着眉眼,站起身来,“我去睡觉了,妈妈你也早点睡吧。”
躺到床上,孟阮望着天花板发呆。
沉默的本质是什么呢?
是害怕说错话。
害怕她的话语给别人带来伤害。
同时,她也以沉默,应对着别人给她带来的伤害。
夜里无比静默,外面冰冷的路灯灯光透过窗户洒进来。
地板上映着苍白的光,像是被气温冷透。
孟阮翻了个身,眼睛又干又涩。
因为她沉默,没有人看到她的情绪。
也许别人觉得,她是不会被那些语言和行为刺伤的。
所以一遍又一遍在她身上重复。
而妈妈的痛苦,也顺带着,承接在了她的身上。
孟阮从前不敢说出来。
总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可是今天,有人告诉她,要多多表达自己。
她应该勇敢些。
而勇敢的迈出第一步,已经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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