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落和李奚，两人认识挺早，从初二就互相见过面，彼此知晓姓名，不过没打过招呼。挺正常一状态，初三的时候忽然有了变动。学校优中选优，又掐了个尖子班，恰好二人都被拎出来，还恰好成了同桌。
缘分这玩意说奇妙也奇妙，说普通也普通，当然，更多时候是尴尬。
坐在一起两周，愣是没人开口。跟所有人都能勾肩搭背，就同桌不行。
怎么说上话的呢？有个小同学来问李奚题目，李奚讲解稍微细了点，用的方法多几个步骤，被南落说不对。
“你这方法有点麻烦吧？计算量这么大，考试时怎么算。”
“得分是第一位。算不出来的过程分也比想用跳跃思维却动不了手得零分强吧？”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吵了起来。小同学在旁边站得板正，手足无措，想拦他们又插不进嘴，只好默不作声地回去了。
两个死脑筋一直到上课铃响才稍微安分，此后又是不发一言，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臊的。
放学前最后一节自习课，教室里嚷得不可开交，纸条满天飞。班长给南落传了张，说“要不咱们拉个班群？好不容易大家都玩熟了，也方便相互加个好友什么的”。南落写下“朕允了”仨字传回去，每个笔画都干净利落，倍儿劲儿，颇有点炫技的意思。
要不说班长还是班长呢，效率奇高，当晚就把所有人都拉进班群了。
群里跟班上一样，吵吵闹闹，消息响个不停，差点把南落放在桌边的手机震下地。南落翻了翻，不过是游戏电视剧之类的，但他发现，平时跟自己一句话不肯说的李奚也跟大伙聊得火热。
南落点开那个小狗头像盯了会，手指在触到“添加到通讯录”的按键前又缩回。
白天那事确实是自己不对，南落在心里掌掴了自己好几下。人家问李奚你插什么嘴？好歹也应该考虑一下人家愿不愿意用你的方法吧？跟只发情的孔雀似的，到处开屏，显摆什么呢？也怨不得李奚跟你第一次说话就是吵架了。
行，行。
南落点开李奚朋友圈，想找找对方喜欢什么，毕竟道歉也得投其所好吧，结果老天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他明显顿了下，看着“对方朋友圈仅三天可见”有一种深沉的无力感，比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找不到一点思路还要绝望。
好歹还有半年，就这么僵着？
十分钟过后，南落牙一咬心一横，给李奚发送了好友申请，想不到对方立刻就同意了，把他吓得丢开手机，飞一般跑进浴室不敢看。南落洗了个三分钟战斗澡，还没擦干就捞起手机看刚才没好意思关闭的聊天界面。
没消息。
也是啊，你的问题还指望别人主动来找你？
南落干脆在床上躺得笔直，挺尸一般熬了半宿。
第二天踩点进的教室，屁股还没坐稳，眼睛就飘到同桌脸上了，对方神色如常。
片刻后，李奚头微微偏转，没等看过来，南落便触电般收回视线，装得像没事人。李奚见此也没说什么，又继续埋头写笔记了。
就这么胆战心惊又风平浪静过了一周。其间南落倒也想找点话题，不是没时机就是没勇气，于是道歉计划的战线就随着南落一次次还未开始就失败的经历被拉长。
南落忽然发现列表里有一条不寻常的消息。对，李奚发的。
-怎么不发消息？
南落手抖到不行，心跳如擂鼓，五分钟后才小心翼翼开始打字。
-呃，我担心你忙。
-什么事？
-就是，那个，前几天不是有人找你问问题吗，我当时因为这个跟你吵架，实在是不好意思。
消息发出去半天没回复，把南落急得不停刷新界面。
-嗯。
就一个字，简洁，简单，简陋。
没说生不生气，也没说接不接受道歉。
床头边闹钟的走针声忽然发疯似的吵人，南落忍耐得无法，只能扣掉电池，随手扔在一旁。
完全没有东西打扰后，南落又陷入一种慌张，来自没有明确回复的慌张。
-还在吗？
南落问。
-在。
对面回复。
-你有喜欢看的电影什么的吗？或者喜欢的歌？”
-不怎么看电影。歌我主要听欧美的。
……
两人来回拉扯几轮后，南落好歹是大概清楚了对方喜欢什么，当机立断要买张专辑给他道歉，于是第二天南落就风风火火跑店里问啊找啊，挑了张觉得对方会接受的拿下。
专辑递到李奚手上时，能看出来他被惊得脑子转不动了。
“太贵重了吧？”李奚声音里有打着旋的惶恐。
“赔礼道歉也该有点诚意。实在抱歉。”南落认认真真说完这句话。
“啊……好吧。”李奚颤巍巍地把专辑塞进包里，又不放心似的转头看了南落一眼，带着担忧，问：“没事吧？”
南落被问得发懵，胡乱应答：“嗯？没事啊。怎么了？”
李奚摇摇头，见他这副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他这一咽，还把刚才可以算得上和谐有爱的氛围也给咽进肚子了。寂静开始蔓延，笼罩在南落心头上。
南落挺不好意思地拿笔戳了戳李奚小臂。
李奚转头看他。
“我……我想跟你交个朋友。”
李奚原本平静的脸上出现了裂缝，漏出来的表情满是疑惑。
“……行。”李奚迟疑着应了声。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说完南落立刻低下头做题，仿佛刚才扭捏的那人不是他。看着挺认真，其实半分钟过去了连题目都没读完。
下课铃刚响，李奚就感觉身旁起了一阵风，等扭头看时，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背影冲进隔壁班。
南落不堪忍受寂寞，跑过来找分班前的好哥们，把他和李奚的事儿一股脑全倒给了王梓山。听南落絮絮叨叨了半天，王梓山才明白了个大概。
“所以，你现在是苦于跟李奚说不上话？”
南落疯狂点头。
王梓山作出一副势在必得的得意姿态，拍拍南落肩膀，语重心长道：“兄弟，找我你还真找对人了。我跟李奚从小就一块儿玩，他的尿性我一清二楚。他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他是要放屁还是拉屎……”
眼看王梓山越说越兴奋，南落赶紧打断他即将开始的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好了！我知道了。STOP！”南落伸出尔康手，“讲点实际，你平时都跟他聊些什么？”
王梓山双手一摊，“不知道啊。”
南落给了他一拳，“合着你说了半天都是废话？”南落几乎是求王梓山了，“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说着真要往地上跪，吓得王梓山连忙拉他，哭笑不得喊道：“你这是折你哥们的寿，赶紧站好。”
王梓山梅开二度，“我真不知道啊。”想了想又说：“那你说说咱俩平时都聊些什么？”
短短一句话让南落泄了气，转身欲走，就听王梓山补了一句，“对了，他喜欢打篮球来着。”
短短一句话让南落起死回生，又调转回来，夸张地楼住好哥们抱了几下，嚷着“好兄弟，一辈子”。
“得得得，赶紧找你同桌去吧，别烦我了。”王梓山不耐烦似地推开南落。
“得令！”话还没说完南落就屁颠屁颠跑回自己教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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