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永珍互相介绍过两人，三人落座，侍者开始传菜。
商懿一言不发地坐着，眸光低垂，眼底是一片迷茫。
他见到这个男人了，对方却是商永珍的男朋友、是他名义上的父亲。
即便他根本不会认同这层关系，可眼前的事实就是如此。
侍者安静地上完菜，退出包厢。
商永珍先用公筷给商懿夹了菜，哄小孩子似的耐心道：“先吃饭，吃饱有力气了再和我置气。”
商懿懒得搭理他，他没心情在外人面前陪商永珍演这种父慈子孝的戏码。
商永珍在公司里永远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的儒雅模样，大概在这位男朋友面前也是如此。
被商懿冷着脸摆脸子，他也没生气，反而笑眯眯的，道：“小孩子心性。”
程阶笑了笑，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一顿晚餐下来，气氛也算和谐。商永珍虽然喜欢玩男人，到底也不是真的败絮其中，也能和程阶侃侃而谈。
商懿自始至终都是沉默的，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程阶。
如果是商永珍从前的那些所谓的炮友，他今晚压根不会坐在这里。
可这个男人是程阶。
他甚至是因为商永珍才知道程阶的样貌和名字。
他现在应该怎么办？
像对待商永珍从前的那些炮友那样，不让程阶进商家的门？
还是顺了商永珍的心意，让程阶住进家里？
“晚餐不合胃口吗？”这道声音是商懿熟悉的，音色有着沙沙的质感，语速不疾不徐，尾音带着些询问意味。
商懿敛起眸中的冷淡与茫然，半抬着眼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表情温驯，轻轻摇摇头，“没有。”
程阶嗯了一声，没再开口，他的询问更像是出于礼貌和教养的例行公事。
商懿这才注意到包厢里只有他和程阶两个人，商永珍不知道去哪里了。半晌，商懿小声问：“我爸爸去哪了？”
他没有直接看向程阶，表情带着小孩子在外面找不到大人后的迷茫，任谁看了都不会想到他和商永珍每天都希望对方去死。
程阶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似是在打量他，片刻，道：“你爸爸去卫生间了。”
“嗯。”商懿轻轻应了一声，又问：“你和我爸爸在一起很长时间了吗？”
程阶：“嗯，快一年了。”
商懿沉默了片刻，抬眸看向程阶，他这才看到程阶脱了西装外套，黑色衬衫领口处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隐约能看到他锁骨处的刺青。商懿移开目光，看向程阶的眼睛，一副天真无辜的模样，问：“啊，那你知道我爸爸每天都会找别的男人约炮吗？”
话音落下，商懿目光紧紧盯着程阶的脸，可他没有从那张脸上看出任何愤怒悲伤或者被欺骗的情绪。
程阶哼笑一声，迎着商懿的目光，没有回答商懿的问题，反而问他：“你不希望你爸爸找男朋友？”
虽是问句，但程阶的语气十分笃定。
商懿点头，低声道：“我爸爸组建新的家庭，他就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程阶意兴阑珊地应了这么一句。他答应帮助商永珍应付家里人，这个家里人可不包括一个面上看着无辜实则心思多的跟海绵似的小屁孩。
两人的谈话就此揭过，不多时，商永珍回来，三人一同离开。
老刘载着三人朝着商业街去。
商懿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外面的街景，内心没什么波澜。直到老刘将车子停在星星猫咖门前，他才终于掀了掀眼皮，朝拉开车门准备下车的程阶看过去。
大概是程阶察觉到他的目光，朝他看过来，笑道：“小朋友再见了。”
商懿乖巧道：“再见。”
车门关上，商永珍冷哼一声，道：“程阶下周搬过来，明晚和那个老头打电话时你知道怎么说。”
商懿淡淡道：“如果我不那么说呢？”
商永珍看了眼前面的司机，压低声音道：“你想让我去死，我又何尝不是呢？”
商懿偏头看向商永珍，又看了眼前面的司机，没有压着声音，无辜道：“你是我爸爸，我怎么会想让你去死呢？”
司机猛然踩下刹车，惯性使然，商懿伸手撑住椅背，稳住身子。商永珍没有防备，险些撞上前面的椅背，不悦地呵斥司机：“不会开车马上给我辞职滚蛋。”
“对不起先生，不会再有下次了。”司机连连道歉，双手紧紧抓住方向盘，正襟危坐着。
商永珍怎么可能不知道商懿是故意的，整了整衣服，道：“如果你好好说，你妈妈生前留下的相册我会看情况给你一本。”
商懿猛然转头看向商永珍，目光凶狠，又是这样，商永珍只会用妈妈的遗物威胁他。掌心骤然传来一阵刺痛，商懿才松开拳头，冷声道：“知道了。”
如果他不答应商永珍，商永珍就会烧掉一本相册，那他就彻底拿不到这本相册了。
如果当初他能在妈妈去世后快点反应过来，把妈妈的遗物都收起来就好了。
说到底，还是怪他自己。
-
回到家，商懿进厨房给自己又做了碗面，吃完面又收拾了厨房才回到卧室。
闻千遇给他发了不少消息，商懿刚给他回了条消息，对方就把视频通话弹了过来。
商懿接起来，闻千遇关切的声音传出来，“一一，你受伤没？商永珍和他男朋友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商懿说。
“那就好那就好。”闻千遇明显松了口气，道：“那你们晚上都聊了什么啊？”
商懿三言两语将晚餐间的事情说了，关于程阶，他只说了程阶是星星猫咖的老板，没有再多说其他的事情。
“啊，他居然是那家猫咖的老板啊。”闻千遇思索间，突然问商懿，“你今天晚上突然要去猫咖，该不会就是因为他吧？”
商懿身子一僵，但很快摇头，平静道：“当然不是，今天晚上是我跟他第一次见面。”
他这话倒是没说谎，今天晚上，确实是他和程阶的第一次见面。并且，程阶好像没有认出他。
“哦这样啊，”闻千遇向来相信商懿，听过后就没再纠结。他又想到商懿刚刚提到的遗物，问：“你外公不能出面把你妈妈的遗物都要走吗？”
商懿摇头，道：“外公外婆年纪大了，我不想再让她们担心了。”
闻千遇叹了口气，道：“好吧。”
商懿并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把闻千遇弄得难过，他也不喜欢这种悲伤的气氛，转移了话题，道：“明晚我和外公通过电话，我带上拼图去找你玩？”
“好呀好呀！”闻千遇眼睛一亮，道：“我去接你，我们先去吃个烧烤，再来我家玩。”
“好。”
挂断电话，商懿拿上衣服去盥洗室冲了个澡，换上睡衣，在书桌前坐下，开始写周末的作业。
他习惯在周五晚上就把周末的作业全都写完，周六周日两天都用来玩拼图和看书，这是他放松的方式。
只是今晚他已经在书桌前坐了将近一个小时，手中的数学试卷也才刚写完选择题，明显的心不在焉。
他抬眸看向放在书桌上的相框，照片中的女人笑得粲然，手里拉着一个穿着白色短袖衬衫和黑白格纹背带裤的小男孩，小男孩的脸上写满了不开心，但还是紧紧拉着妈妈的手。
这是四岁的商懿和他妈妈的合照。
后来妈妈去世，家里所有的遗物都被商永珍收了起来。商懿知道这件事情后就跟商永珍大闹了一通场。商永珍就借此要把她妈妈的遗物全都烧掉，故意选了商懿放学到家的时间。
那天晚上商懿下了车，刚进院子里就看见商永珍正用打火机点燃了那些遗物。
商永珍事先把院子里的水龙头掐断了，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大，商懿拎着校服外套冲上去，试图将火扑灭，结果可想而知。
商永珍也没想到商懿会这么不要命，担心弄出人命，这才连忙让人把火扑灭。
商懿因此发烧了好长一段时间，又因为吸入过量的浓烟，呼吸道感染，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开口说话，小臂外侧也被烧伤了一片。
商懿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才出院，全程都是护工和医院的护士姐姐照顾他，商永珍从头到尾都没露过面。
出院那天，商永珍也没有来接他。
他回到家，却在客厅看见商永珍正在和另一个人缠在一起。商懿脑袋嗡地一下就炸了，他妈妈去世才几个月，商永珍就这么敢把别的男人带回家。
商懿顺手拿着茶几上的水果刀就朝商永珍刺了过去，那个男人及时发现了商懿，推了把商永珍，水果刀划过他的大腿，出现一道血痕。
商永珍看清楚刺他的人正是商懿，毫不犹豫地掀起烟灰缸砸向商懿，商懿没躲，重重的烟灰缸直接砸在他的膝盖上。
他拿着水果刀逼近商永珍时，从他的眼底看到了浓浓的胆怯与害怕的瞬间，商懿再次扬起水果刀，毫不犹豫地刺下去。
水果刀深深地扎进了沙发里。
他没想杀死商永珍，这是违法的。更重要的是，他答应了妈妈要好好吃饭、认认真真地活下去的。
从这之后，商懿和商永珍之间维持在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
商永珍害怕商懿再次拿起水果刀对准他。
商懿害怕商永珍烧她妈妈的遗物。
商懿书桌上的这张照片是外公外婆给他的，让他留个念想。这张照片也因此保留了下来。
手指轻轻抚摸过照片上的人，商懿眼眶酸涩，喃喃道：“妈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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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见到了，茫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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