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男人见彩秀半天没回答，又问了一次。
彩秀这才回过神，急匆匆接过男人手里的盆子，羞红了脸颊。
“你，你是从城里来的工程师吗？”彩秀抱着盆子，低着头细声细气地问。
男人点点头：“对，我叫杨林，从城里来的。”
彩秀低着头，瞅见男人挽起裤管，露出一节白皙的小腿，河水溅到了裤子上，将深蓝色的裤子染出一片深色。
“你在这里做什么？抓鱼吗？”
“不是。”杨林的声音低沉又好听：“我来这边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彩秀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杨林没有丝毫不耐烦，而是将手中拿着的一个东西展示给彩秀看。
“你看，这是一块石英，我刚刚从河里捡到的。我是地质工程师，来这边是探查矿区地质情况的。根据水流中的矿物组成，我就能初步判断山里的地质情况。”杨林的语气温和又耐心。
虽然彩秀一句都没听懂，但不妨碍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手上的那块石头。
那块石头形状不规则，但却是透明的，比起冰块来，又有点浑浊，但是比起一般石头，却十分好看特别，就像是她曾见过的冰糖一样！
“真好看。”彩秀很诚实地说。
“送给你吧。”杨林很大方。
彩秀有些不敢接：“你不是要找这东西吗？我不能拿。”
“没事，看到这个石头，我已经知道我想知道的了，留着也没用，看你喜欢，就送给你了。”
彩秀听了，才小心翼翼从男人手中拿过那块小石头，拿过石头时，她的手指不小心接触到了对方的掌心，那温热的触感让彩秀原本就红的脸颊更红了。
“彩秀，人呢？衣服还在这呢？”忽然有人在山坡那头喊。
其他人的出现打破了彩秀此刻的旖旎，她连忙抓紧手中的石头，来不及跟杨林再说些什么，抱着木盆子跑了。
回到之前洗衣服的地方，小红也端着个盆子站在河边，见彩秀红着脸跑过来，满脸疑惑：“彩秀，你去哪了，怎么衣服放在这边，人倒不见了？”
彩秀低着头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将盆子放在岸边：“没什么，刚刚盆子被水冲走了，所以我跑去捡盆子了。”
小红心思单纯，不疑有他，在一旁坐了下来：“我还以为你被什么人勾走了呢。”
彩秀将那块小石头偷偷塞进了衣服口袋里，装作平静地说：“怎么会，我可不像你那么傻。”
太阳渐渐升起，照得河水一片金黄，洗衣服的人多了，河边渐渐热闹了起来。彩秀却没注意那些热闹，满脑子都是刚刚遇到的那个工程师。
他长得真好看，人也好，跟村子里的其他人完全不一样。
过了一日，彩秀又在天刚亮的时候抱着木盆子去河边洗衣服，刚走到河边，又看到了那个工程师。他站在河水里，似乎在找些什么。
彩秀心中雀跃了一下，就像那河水一般，荡起小小的波浪。
她下到河边，在他上游找了块大石头坐下。
杨林发现了她的动静，扭过头，见是彩秀坐在河边，对她露出大白牙。
“姑娘，你今天也这么早来洗衣服呀？”杨林带着笑问彩秀。
杨林主动搭话让彩秀心里涌上一股甜蜜，她含笑点点头：“嗯。杨大哥，你今天还是要在河里找石头吗？”
杨林缓缓走到彩秀身边，在她身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是啊，趁着人少的时候，再来看看。”
彩秀将手里的衣服泡进水里，犹豫着问出她一直想问的事情：“杨大哥，城里是什么样的？有很多好玩的吗？我以前听人说过，城里很大，一天都逛不完。”
“比起你们这里来，城里确实挺大的，玩的东西也多。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可以去图书馆看书，可以去公园赏花，还可以约上小姐妹去逛街。”
虽然彩秀不知道什么是图书馆，也不知道什么叫逛街，但不妨碍她对杨林描述的城里心生向往。
“真好，我要是也能去城里看看就好了。”彩秀感慨地说。
杨林伸手指了指小河对面的那条大道说：“看到那边那条路了吗？顺着这条路坐上一天车就能到城里了。”
“那走路呢？”在村子里，只有张财主才有车，其他村民最多用牛车。
“走路的话，得走上三天吧。”
彩秀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安静了一会儿，彩秀放慢搓着衣服的手，悄悄深吸一口气，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杨大哥，你定亲了吗？”
这么优秀的人，肯定已经定亲了，彩秀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想问这个问题，但她还是鼓起勇气问了。
“定亲？还没有呢。我今年才二十岁，还没到定亲的时候呢。”
彩秀有些惊讶，她十六岁已经到了定亲的年纪了，等哥哥成亲了，就该轮到她了，怎么杨大哥二十岁了还没有定亲？
“你娘没有给你相看姑娘吗？”彩秀只想到一个理由。
“相看姑娘？哈哈，我们城里不讲究这些的，我们讲究的是自由恋爱。”杨林笑了笑说。
“自由恋爱？”这个词对彩秀来说还是太陌生了。
“对啊，两个人看对了眼，互相喜欢，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不跟以前一样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杨林解答道。
闻言，彩秀的眼睛忽然亮了：“真的可以这样吗？”
杨林点头：“当然了，现在是新时代了，怎么会跟以前封建社会那样呢？”
杨林说完就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山上了，要是有天你想去城里，可以来找我，我带你玩。”
等杨林走后，一切又静了下来，只剩下哗哗的流水声。
彩秀的内心却并不平静，她洗衣服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向河对面的那条黄土路，心中有一种渴望正在渐渐萌芽。
她想去城里，她想去城里看看，如果城里真的跟杨大哥说的那么好，她想去看看。
还有......杨大哥......
少女心事，就这样随风飘荡在河水间，借由河水，说给河边的每一株草木。
太阳升起，温暖地照耀着大地，彩秀微笑着对刚来的小红道别，脚步轻快地走上回家的路。
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就像是她心中的鼓点，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充满了希望，总会有机会的，或许就是下个月，她可以跟小红她们商量，大家一起进城里瞧瞧，见见世面。
回到家中，晾好衣服，彩秀抱着盆子回了屋子，没想到爹娘哥哥都在。
“彩秀，你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我有话要跟你说。”彩秀爹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对彩秀说。
彩秀虽然不解，但也还是将手里的木盆子放在角落，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爹，你有啥事？你今天不用去田里了？”
彩秀娘满脸都是为难，但还是开口道：“彩秀，我们给你找了个亲家，我们已经跟亲家说好了，再过三天，你就要嫁过去了。”
彩秀心中一颤，脑子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回过神：“是哪一家？”
“是张财主家的二少爷。”彩秀娘轻声说。
张财主家的二少爷，就是那个从小就痴傻的傻子二少爷？彩秀忽然觉得眼前一片眩晕。
“娘，你在骗我是吗？怎么可能是二少爷？”彩秀声音有些哑。
“你娘为什么要骗你，我们已经跟张媒婆谈好了，张财主家现在急着抱孙子，张财主又中意你，所以，才特意来给你说亲。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一般人家想嫁到张财主家还没门呢！”彩秀爹语气生硬地说。
彩秀觉得自己在发抖，她颤着声问：“可是，爹娘，你们不知道二少爷是个傻子吗？”
“傻子好，傻子才会疼人，只要你生下儿子，以后张家家产有你一半，你还不满意？”彩秀爹又抽起他的烟来。
“是啊，彩秀，等你嫁到张家，每天不说穿金戴银，那可顿顿都有肉吃，这可是神仙都享不了的福气。爹娘难道还会害了你不成？”彩秀娘也劝道。
“我不要穿金戴银，把我嫁个普通人也行，我不想嫁给一个傻子。”彩秀眼睛里滚出一颗泪滴，啪嗒一声掉在了她的手背。
“哪有你说不愿意的，你是爹娘养大的，自然爹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要再说，我就直接把你卖到窑子里去！让你被千人睡万人骑，那样你就乐意了！”赵青山一脸的不耐烦。
虽然知道哥哥从小就看不上自己，但是听到哥哥嘴里说出的这些恶毒的话，彩秀的眼泪就像断了线一般流下来。
“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虽然你不喜欢我，可我是你妹妹呀。”
“哼，要不是指望卖了你给我凑聘礼钱，我才懒得搭理你！”赵青山一脸的冷漠。
他的这句话让彩秀止住了哭泣，她好像想明白了什么，她泪眼婆娑地看着爹娘：“爹娘，你们把我嫁给二少爷，是不是就是图人家的彩礼？为了给哥哥攒聘礼，就要把我卖了？”
彩秀娘有些不自在地说：“你这话说的，怎么能说是卖呢？张财主家家大业大，是个福窝，你嫁进去就是去享福的，这些都是村里人羡慕不来的。”
“反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们今天跟你说，也只是让你有个心里准备，明天张家就会派裁缝来给你做嫁衣，你这几天就好好待在家里，哪里也别去了。”彩秀爹说完，起身就出去了。
赵青山连忙起身跟上：“爹，咱们去城里看看吧，给桂花买点时兴的东西呗。”
父子俩的声音渐渐飘远了，屋子里就剩下彩秀和彩秀娘。
见彩秀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彩秀娘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彩秀的肩膀：“你现在一时绕不过弯，娘不怪你，等你嫁过去了，才知道爹娘对你的苦心。女人这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嫁人的？爹娘把你养这么大，你也是时候该报答爹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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