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什么表情?”三娘冷冷道,和着背后大吃大嚼、形如野兽的声音。
柳茯苓懒怠睁眼。
三娘粗暴地扯下堵住柳茯苓嘴的布条,双手用力掰着她的头,在她耳边道:“你给我睁开眼,好好看看这个人。”
三娘的声音总是很低,很温柔,所有与她接触的人都曾跟她说过,她的声音总是让人很安心,三娘这时候总会害羞的笑。
然而此刻她的声音却粗粝、嘶哑,像含着一把沙子,激愤的语气中恨意与恶意几乎满得要溢出来。
柳茯苓不看,三娘就拉着她,将她连人带椅子掀倒在木棺上,木棺里铺满了冰块,冰冷的寒气携着浓重的腥气扑向柳茯苓脸上。柳茯苓被这股混合且带有刺激性的气体刺得面部一疼。
三娘用手毫不温柔地掀开她的眼皮:“你看啊!你看看她!”
柳茯苓鬓发散乱,整个人被冻得发青,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她被强压着去看,只见棺木中蜿蜒着凌乱如枯草的黑色长发,而这长发的主人——不,它已经不能叫人了,几乎只是人形的怪物。
这怪物骨瘦如柴,形同骷髅,眼眶中的眼珠不知去向,只剩下空棱棱两个黑洞,耳被刮,鼻被劓,胸口空着,腹部破了大洞,肠子流出来。先前三娘丢进去的兔子,它正大口吞吃,然而一边吃,吃进去的东西顺着小肠流出来,淌在木棺里。然而更奇的是,这怪物身上有一层黑黑的气,萦绕在身上,看不清是什么。
柳茯苓见了这骇人一幕,不觉间吃了一惊,她行医救人,自认见了不少恶心的场面,形如癞疮伤疤、褥疮脓水,自问已是十分挑战常人能容忍的范围了。然而如今所见,却让她不自觉胃部泛酸,喉间欲呕。
见她如此,那正大吃大嚼的怪物一惊,随即丢下手中仍然血肉淋漓、被吃了大半脑子的兔子,缩在一角,低下头不动了。
而三娘愈加震怒,揪着她的头发将她的头拎起,冷笑道:“你觉得恶心吗?如果不是你们路家,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将柳茯苓推向一边。
柳茯苓腹部撞在木棺边缘,一阵锐利的刺痛从腹部传来,身后的椅子也撞到身上,尾椎骨像要裂开一样疼痛。她长发散乱,几缕发丝不小心吹进嘴里。
柳茯苓:“咳咳……”她勉力抬起头,正撞上怯怯抬头偷看的怪物,那怪物见她看来,立马伏回膝头不动了。
那模样竟然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幼兽。
三娘怔怔地走到木棺边,看着那蜷缩的怪物,泪水淌下来,她坐下来向那怪物招手。怪物怯怯看着她,三娘的目光越发痛心,这怪物好像这时候才认出来她,小心翼翼把头伸到她手心,像小猫一样,蹭了蹭。
三娘把这面目可怕的人拢进怀里,不顾它嘴角还在往下滴落的兔血。
她喃喃道:“别怕,我在,不会再有人伤害你的。我会让他们都给你偿命。”
一旁的柳茯苓挣扎着落地,面色苍白,正要开口,心口的狐形印记红光一闪。柳茯苓只觉心口一震,闭上眼缓了缓。
“冷静。”一道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柳茯苓神色骇异,目光四处打量,只看见抱着怪物的三娘,没有任何人。
“不必找了,”那个声音道:“我是溪山,今天你见到的那个。接下来你想说什么,只消在脑中陈说,我听得见。”
“……”柳茯苓问,“您怎么……”怎么会能在她脑中说话?
溪山道:“长话短说,你身上有我留下的印记,在一定范围内,我能通过它与你建立联系,不过只能是我这边单方面的,你无法通过此印记与我交谈。”
“印记……”柳茯苓茫然地想了想,突然她眼睛睁大,“你是……你是……?”
“对,”溪山道,“十年不见,幸好这印记还没失效。”
柳茯苓喉头一哽,溪山道:“别急着激动,有话等你出来再说。保持冷静,先别让对方发现你我的通讯。”
柳茯苓心说:“好。”
溪山道:“你现在身处何地,能感受到吗?”
柳茯苓道:“不太清楚。但这里很冷,有很多冰,有一口棺材,棺中有一个……”想了想,她把到嘴边的怪物咽下,“奇怪的人。”她便将所见一一说了。
溪山沉吟一番:“冰室。路家的冰室在哪里?”
柳茯苓想了想,她平时不太关注这些:“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些平时都是三娘在负责。”提到三娘,她心中仍然有些不是滋味,下意识往三娘那边看了一眼,吓了一跳。
只见三娘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柳茯苓心下吃惊,但仍然竭力维持面上一副冷静的样子。
*
不久前。
溪山一行人赶到路月行闺房,只见房门开着,路元通鬼鬼祟祟抱着路月行,正要离开。一见她们,连忙跑走。
溪山对方孺意道:“你去追他,放心,你的武艺足以应付。”顺便随手给方孺意落下狐形印记。
方孺意便领命。
溪山自己则带着云骥探查路月行闺房。
房间内空无一人,褚筱先前所下符纸已然损毁,茶杯倾倒,床帐撕裂,流苏上的珍珠滚落得到处都是,一看便经历了一番苦战。
溪山静心感受法力波动,空气中除了褚筱所用的道门术法的罡气,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邪气,但这邪气竟让溪山感到熟悉。
溪山便道:“这可不妙了。能让我感受到熟悉的邪气,会是谁呢?”
云骥道:“是那天那个人。”
溪山便问:“你有线索?”
云骥道:“气味。空气中除了安神的檀香,那位褚姑娘身上的墨香,还有一种鬼气与死气,常人很难感受到。就算感觉到,估计也只当是这里的怨气,我能感受到,是同类。”
“同类。”溪山摸了摸下巴,“你的意思是说,对方也是尸傀?”
“对。”
“可尸傀是明宗独门秘术,如今估计早已失传了,而且在你之前,我只记得明宗成功过一次。”溪山思索一番。
云骥点头:“对。”
“你之前说,明宗将你……”溪山皱皱眉,不想说出那几个字,“的时候,那老头说傀君不见踪影。难不成是他?”
云骥:“也许。”察觉到溪山的不舒服,云骥握住她的手,修长的手指轻轻在她腕子上叩击。
溪山看了看他的手指,道:“我在褚筱身上也放了印记,她那边暂无大碍。倒是柳茯苓那边,情况似乎有些不妙。”
云骥默然,忽然问:“柳茯苓身上怎么会有你的印记。”
溪山笑:“真乖,有疑问就应直接问。不过现在情况紧迫,等今日之事了结,我再告诉你。”
云骥:“好。”
溪山又想了想:“不这提起印记,我倒是有办法了。”
她催动印记,隐约听到一个震怒的声音,还有柳茯苓的喘息声,她便一喜:“成功了,幸好距离印记失效还有段时间。”
*
柳茯苓背上的冷汗几乎要结冰了,溪山在她耳边安抚:“不用担心,常人感觉不到我的气息。”
果然三娘看了她一会儿,只是冷冷道:“你在想什么?”
溪山:“拖延时间。”
柳茯苓咬咬牙,问:“你和路家有什么恩怨?”
“恩怨?”三娘好笑地看着她,“你问我有什么恩怨?你看见了吗,棺材里的,是我的姐姐,是他路三的糟糠之妻!好好的一个人,他微末时在他身边,如今却惨死,连魂体都成了这幅鬼样子!”
柳茯苓虽心有戚戚,但更加疑惑:“辜负你姐姐的是路老贼,与我何干?你为何要报复我?月行身上的病,与你有没有关系?”
“与你何干?”三娘状若疯狂,“就凭你享用了路家的财富!若不是我姐姐,他路三一个粗鄙的农夫,哪里来这百万家资!”
“他算计我姐姐至死,连姐姐尸身鬼魂都不放过,挖了她眼睛,割了她舌头,耳鼻尽数割去!姐姐死后连喊冤都不能,他亏心至此,还不肯放过她,将她灵魂镇在池下,以成聚财之阵法!天理难容!”
柳茯苓几乎要冷笑了:“原来如此,你进路家是为了给你姐姐报仇,可是你以为你和路老贼有什么区别?”
三娘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柳茯苓大喘了一口气,继续冷笑:“我说你和路老贼一样。不过是他为利所趋,而你冠冕堂皇罢了。你如果真要报仇,冲我一个无知者来,却不敢冲着罪魁祸首来。你报的什么仇!”
三娘气愤道:“你胡说八道,你以为你就无辜吗?若不是为了娶你这娇妻,他路三为何对我姐姐下手?”
柳茯苓哈哈笑了几声。
三娘便狐疑:“你又笑什么?”
柳茯苓不看她:“我笑你可笑。”
“你口口声声要为姐姐报仇,却连她为什么被害死都不知道。”
柳茯苓一字一句:“你真以为,路老贼害你姐姐只是为了另结新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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