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在雾气蒙蒙的山脉中,小村庄里的鸡不要命似的打鸣。好在村中里的村民们向来早早就醒了,有些勤快的已经在田里干活了。
喀拉喀拉的声音已经响了很久,林家隔壁的村妇张婶子拿了把瓜子,慢慢悠悠地走到林家。张婶子大大咧咧的嗓音盖过磨豆腐的喀拉声:“哟,秀红啊,这么早就起来干活啦?”
被称为秀红的是个布衣妇人,约莫三四十岁,脸上是终日奔忙形成的深深的沟-壑,挺着个大肚子,正在豆腐坊台前磨豆腐。
一阵红光闪过,渺渺云雾中,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一个红衣女郎悄然出现。
正是溪山。
溪山晃了晃脑袋,待大脑清明了一些,才微微抬眸,四下打量起来。
只见面前是一个小村庄,村中屋舍俨然,但并不是很多的样子,约莫二三十家的样子。虽然天色还早,但大部分的村民都已经起了床,几个男人站在村口大声聊天,媳妇在身后的茅屋里翻着白眼喊“死鬼别聊了,赶紧吃了饭干活去”,他们就不耐烦地回知道了,然后偷偷说死婆娘天天唠叨得要死。
有些人家家里的男人已经去田里了,他们的媳妇在溪边洗衣服,一边和同样洗衣服的媳妇聊天。有些媳妇在院子里晾衣服,家里的小孩一直叫娘,她们就说知道了知道了,等一会儿,忙着呢。
溪山心下雪亮,猜想这应当是林家姐弟小时候住的地方,只是不知道哪家才是林家。
溪山思索一番,这里是林三娘姐姐的记忆,她魂体受损,记忆中的细节应当有省有略,那么接下来只消找到记忆最鲜明的人,就是这一场记忆的主体了。
她以灵识探索,果然发现大部分的村民脸上的神情都是木然的,话语也基本是重复的,身边也有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
看来这些就是这场记忆的背景板了,溪山想。
她再一探查,发现唯一没有雾气的正是那个正在磨豆腐的大肚子妇人。
溪山心说:找到了。
她便飞掠而去,飘然落在林家屋顶,正听见那张婶子含讥带嘲的大嗓门。
秀红听了这话,脸上赔笑:“可不嘛,张姐你也知道,我家那俩小的还要糊口,将来肚子里这个出来了,还要给他攒钱娶媳妇呢。”
张婶子便撇撇嘴,随地吐了瓜子壳:“要我说秀红啊,你家那口子也是不懂事,你都快生了,他还让你干活,万一给你大胖小子磕没了呢。”她说着便吃吃地笑起来。
说的像是怜惜,但内容着实刺人,秀红听了脸色就不怎么好看。
“不许你说我爹娘!”有个小炮弹咻的一声窜出来撞到张婶子肚子上。张婶子本来倚着林家的院墙,这一撞她直接往后摔了个大马趴,手里的瓜子也撒了一地。
而磨坊台后的秀红道:“二娘!快回来!”
这小炮弹就撇着嘴,乖乖回到秀红身边了。
溪山在屋顶打量起这小炮弹,看着像八岁还是九岁的样子,头上扎两个小冲天辫,小脸儿圆滚滚红扑扑的,像年画娃娃。
溪山便咦了一声,想不到画上那么温婉的妇人小时候还是个小辣椒。
不过……
“二娘,三娘,四生,”溪山托着腮,“这林家取名也是够省心的,但按理说,不是还该有个大娘或者一娘?好像没见他们提起过。”
张婶子哎哟哎哟爬起来,正要发作,秀红便陪笑道:“张姐,二娘年级小,小孩子不懂事。回头我家那口子回来,我让他送点猎物给您,就当赔礼了。您看怎么样?”
张婶子脸色一喜,道:“哎哟这可怎么好,你家那口子打猎也不容易。”
秀红道:“应该的。”
两人又寒暄了一阵,张婶子说说笑笑被秀红送出家门,一转过身张婶子脸色就变了,啐了一口:“还攒钱娶老婆,我看八成又是个丫头。还有那个死丫头,也不知道林家这两口子怎么就留下了她,泼猴一个,没个女孩子的样子。”
一进屋,秀红道:“跪下。”
二娘便不声不响地跪下了,三娘才四五岁,怯怯地站在二娘旁边。
秀红捂着心口:“你如今也这么不让人省心了,你是要学你大姐吗?你大姐没良心,你也要这样不听话,我做了什么孽,生了你们这些丫头。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们,我在外面受多大的委屈?”
二娘便咬着嘴,眼睛红了。三娘怯怯道,声音里都是哭腔:“娘。”
秀红又捂着心口指责了一番不孝不听话云云,二娘只低着头,不言不语听训。三娘年纪还小,不敢说话,但是也不敢顶嘴,只是一味地掉小珍珠。二娘便不动声色地将妹妹护到身后。
说累了,秀红红着眼睛出了门,不一会儿,磨豆腐的声音又悠悠地响起来了。
三娘这才敢稍微哭出一点声音。
“嘘,”二娘捂住三娘的嘴巴,从袖袋中掏出一小块儿砂糖,“不哭,上次替爹买酒,我偷偷买的,吃吧,可甜了。”
三娘抽抽搭搭的,把砂糖拿在手里,很珍惜地舔了一口,脸上的泪水也终于停了。
二娘松了一口气。
三娘又抽噎道:“姐姐,娘为什么骂你,大姐姐去哪里了,我要大姐姐。”
二娘道:“大姐姐去过好日子了,以后给我们买多多的糖,大姐姐说了的。娘骂我,是娘不讲理。”
三娘道:“对,娘不讲理。”
溪山看着两个小豆丁趁着大人不在,叽叽咕咕了一番大人。林二娘把林三娘哄睡了,然后拿起扫帚,默默去扫张婶子吐的瓜壳,一时间心下好笑。
怪不得林三娘对林二娘如此推崇,这小孩儿从小护着妹妹,是个有良心的都得记着。
只是林家大姑娘的存在还真是够神秘的,至少在后来林三娘和林四生的话语里从没提到过林家大姑娘,林二娘口中的大姑娘是个好姐姐,而秀红嘴里大姑娘是个不孝顺不听话的孩子。
不过秀红的话信任度有待商榷,林二娘护母心切在秀红眼里都是不孝顺,林家大姑娘的“不孝”的确很有水分。
不过溪山很好奇,一般入人记忆中,由于人的记忆力有限,能记住的瞬间其实大多都是有重大变故的时候。无论是喜悦的记忆,譬如进士及第、洞房花烛、诞育麟儿,还是难过的记忆,譬如丈夫离世、麟儿夭折,几乎都是会让人产生大喜大悲的情绪的时刻。
而眼下不过是再平常的一个白天,充其量就是林二娘被骂了,这有什么值得让她记那么久的呢?
难道说,接下来会有让林二娘大喜大悲的事情?
溪山正思忖着,记忆随着主人的细节处理,很快跳到了夜里。
由于家贫,村里的人都不舍得燃烛,都是早早睡去。村里的夜很黑很长,极其寂静,连鸟雀的声音都听不见。
林家的小房子没有太多房间,总共也就两个房间,一个是主人睡的屋子,另一个是由柴房改的小房间,林家姐妹正是睡这个小房间。
溪山悄悄飘在一旁,看两个小女孩叽叽咕咕地说话,林二娘还掏出一根彩色的绳子开始翻花绳。
溪山从没见过这种消遣时间的玩意儿,以前云骥给她的娱乐方式只有看书,云骥自己是个呆子,一天到晚读书习武。作为她的“监护人”,他也不知道该给她玩什么,于是干脆把一些凡间流行的话本子闲书给她作为习字读书的奖励。
她一时有些新奇,便凑近去看。
林二娘突然打了个喷嚏,总感觉有人看着自己,她疑惑地看了看四周。
溪山险些被一个喷嚏打了个正着,连忙往后躲,再一回过头正对上林二娘探究的目光。
溪山:“……”
好在林二娘只是记忆中的存在,不能真的看见溪山,所以她也只是看了看溪山所在的地方,但是没有真的发现溪山的存在。
溪山长吁了一口气。
估计是因为林二娘是记忆的主人,比较特殊,才能感觉到她这个从外部进来的闯入者。
两个小女孩继续开心地玩翻花绳,时不时开心地咯咯笑出声。
而另一个房间的秀红并没有睡,她在房间里焦灼地踱步,林家男人打猎至今没有回来。虽然往常也时常有这种时候,作为猎户,有时候在山上遇见一些突发状况,是难免的事情。
秀红知道这件事,也习惯了丈夫晚归,但是也许是孕后期焦虑,她始终觉得非常不安。
她踱步了一会儿,越想越烦躁,又听见两个女儿在旁边的屋子咯咯地笑。一时间秀红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她打开两个女儿的房间,咆哮道:“这么晚了还不睡,你们要作死吗?不想在我家里呆着就出去!我这里容不下你们这些大佛!”
两个女儿被吓得一震,不敢多说什么。
秀红越想越来气,又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自己多么多么艰难,两个女儿多么不知感恩。
这一次二娘有些忍不住了,她皱着眉头,用仍然稚嫩的声音道:“娘,你到底要我们怎么样,要把我们和大姐姐一样被卖掉你才开心吗?你为什么总是不开心不满足?”
秀红眼一瞪,恼羞成怒道:“你说什么?”
二娘小小的胸脯挺起来,而三娘虽然不懂事,但是也隐约知道卖了不是要去过好日子的意思。村里的人总是对二娘三娘开玩笑,说你们家丫头太多了,哪天你们爹娘就把你们卖了,三娘每次都会被吓哭,但是二娘每次都骂回去,骂得那些人不敢再说。
大姐姐不见了之后,三娘每次问二娘,二娘都告诉她,大姐姐是出去做工了,要过好日子的。
正在一家人剑拔弩张之际,有人哐哐哐地急速叩林家的院门,急吼吼地嚷道:“秀红,不好了,你男人出事了!”
秀红吃了一惊。
[熊猫头]
二娘是个好宝宝[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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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幼童无力遭厄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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