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片漆黑，如果不是屋内照出了昏暗的火光，连纷飞的雪片看上去都是黑色的。
秦幻生拉上窗帘，用火钳拨弄了一下壁炉里的炭火，再抱起一根沉重的木头扔进火堆。
刚从屋外搬回来的木柴沾了些雪，扔进火堆后，壁炉里冒起了阵阵黑烟。
“咳咳咳咳……”
秦幻生听见身后的咳嗽声，立刻关上了炉门。
炉子上，壶里的水咕嘟咕嘟地沸腾起来，秦幻生倒了杯热水，端到宋诲面前。
“宋老师，今天也没法出去。”
她和宋诲代表石迁界调查队来到雪融界，雪融界管理局的向导把她们领到了这间山中木屋。
向导离开前，说每三天会来查看一次，今天本来该来的，但暴风雪已经连下了三天了。
好在木屋里备有一些物资，木柴也充足，秦幻生和宋诲就这样被困在木屋里。
宋诲坐在屋子里唯一的椅子上，她看了看被风吹得框框作响的木门，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担忧。
宋诲从秦幻生手里接过水杯，目光透过镜片看向她：“雪融界的天气……真是多变呐。”
秦幻生搬了根木头当椅子，坐到宋诲身边，炉火将她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宋老师，听说每年的调查队都会死人，所以……才没人愿意来雪融界。”
“呵呵呵……你听谁说的？”
“出发前，小叶跟我说的，叫我小心一点，照顾好您。”
“她是想叫你照顾好自己，口是心非呢。”
秦幻生和叶盛是同窗，从柳城回来之后，叶盛知道了她把学生带回家的事情，对她就再也没有了好脸色。
“小秦，我能理解顾源把这件事情闹大，那毕竟是她的女儿，可你也不用……就此沉默。”
“嘴长在自己身上，人有为自己辩解的权利。或许，在外人看来不合理的事情，了解你的人，还是愿意听一听原因的。”
秦幻生看向宋诲，宋诲幽暗的眸子里映出火光，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不想解释，宋老师。”
经宋诲这样一说，秦幻生开始回想，当初面对顾源的质问，为什么要承认自己“诱骗”了沈逸。
是被顾源的激将法刺激到了吗？
不，秦幻生很确定自己不会为这种伎俩冲动。
是因为……觉得沈逸可怜？
不是，要真觉得她可怜，当初就该按照约定，把新跃8号和14号的资料找来给她了。
秦幻生盯着火焰，最终仰头叹了口气。
……是她自己。
她的心里，始终是瞧不起自己的。
D级的特异系异能，太没用，太没有价值了……秦幻生下意识觉得，沈逸，比自己更有价值。
虽然看顾源的意思，她不赞成让沈逸发展增幅的异能。
但秦幻生已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顾源再怎么想隐藏S1的特殊，也终究会被人发现。
秦幻生不认为自己开发沈逸的异能有错，赌气般将顾源列给她的罪状全部承认。
增幅……
直到现在，秦幻生也认为增幅有用。
“宋老师，叶家的脉络，如果有增幅的帮助，会发挥更大的作用。”
面对自己最信任的宋诲，秦幻生最终选择了用利益来辩解。
宋诲微微侧身，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似乎还是无法理解：“小秦，异能者不需要变强，管理局能维持现在的秩序，就已经很好了。”
“我不明白，宋老师，当初您鼓励我到天佑学习，研究异能，为什么现在，天佑又改变了方向，不使用异能相关的教材了。”
“异能者不需要变强，小秦，她们只要能好好生活在社会上就行，天佑的方向一直都是这个。”
“稀有的治愈系异能……如果能够用于医疗，对人类而言将是巨大的进步……宋老师，我认为继续开发异能的作用，才是让异能者融入社会的方法。”
宋诲不再说话，她抿了口热水，盯着壁炉，用淡漠的语气说到：“普通人……不需要异能。”
秦幻生转头看向宋诲，忽然觉得宋老师很陌生。
那个当初鼓励自己学习异能的宋诲，现在竟然变得这么固步自封。
“我看看外面。”
尽管木屋外的呼啸声清晰可闻，秦幻生还是站起身，走到窗户边，拉开了窗帘。
暴风雪裹挟着木屋，雪山上的严峻气候，仿佛在劝退她们这支只有两人的调查队。
外面的天气再这样下去，她就真的要和宋老师雪中求生了。
秦幻生开始思考眼前的问题，不再计较宋诲的改变。
“五年前……青川界总部派出的调查队，一共六个人，回去之后只剩五个人。”
宋老师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与屋外的呼啸声相配合，仿佛在述说古老的传说。
“四年前，湛海界调查队有五个人，回来只剩四个人……”
“三年前，巍峦界四个人，剩三个人。”
“两年前，石迁界三个人，回来两个人……”
“去年，没有管理局愿意派出调查队了。”
就像是倒计时般，宋诲慢慢念出关于调查队的恐怖传说。
秦幻生转身看着宋诲，表情逐渐凝滞。
宋老师是什么意思？
宋诲背对着她，看上去只是一个坐在火炉前取暖的矮小老太太，这幅景象，却怎么也让秦幻生感觉不到温馨。
“秦幻生，异能……不是礼物，如果……将异能当作一种病毒，算上普级以下的异能反应，辰国已经有百分之四十的人感染了。”
将异能看作病毒？
秦幻生从未有过这种想法，毕竟，强大的异能，是她曾经追寻了七年的理想。
五年前，也就是天佑学院不再支持教授异能的时间，宋诲成为了石迁界管理局的局长。
她知道了些什么？
异能……究竟是什么？
“宋老师……”
“太晚了……我成为管理局局长后，才想起来，最重要的事情，竟然就这样忘记了……”
秦幻生从宋诲的声音里听出了悔意，她怔怔地看着宋诲，仿佛在目睹教徒的忏悔。
宋诲仍旧面对着壁炉，她述说的对象已经不再是秦幻生：“……现在还不晚，今年……今年我来了，我把调查队带回来了。”
“……但是去年，没有调查队来到雪融界，她，就出现了……”
屋外的风雪仿佛能侵蚀人的意志，秦幻生拉上窗帘，走到宋诲身边，蹲下身问她：“宋老师，调查队来雪融界，目的究竟是什么？”
宋诲垂下了头，盯着膝盖上的水杯，秦幻生给她倒的那杯水，仍旧温热。
“小秦，今年的调查队，也只能有一个人回去了，你一定要记得，宋老师还活着。”
宋诲刚说完这句话，秦幻生的精神世界就被缠上了一道枷锁。
秦幻生的头剧烈疼痛起来，宋诲站起身，盖在腿上的外套落到了地上。
她拍了拍秦幻生的臂膀，就像第一次和她见面时那样。
“宋老师好歹是精神系，保护你不被雪山侵蚀，还是能做到的。”
“小秦，记住，不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记得些什么，都把它们留在这里，不要带出这间屋子。宋老师……先走了。”
宋诲是S级精神系异能者，她不像顾源那样高调为管理局做事，几十年的时间里，都只专注于维护天佑学院。
宋诲走到门边，秦幻生想要阻止，却又有一道枷锁缠上了她。
秦幻生倒在地上，只能无奈地看着宋诲走出木屋。
暴风雪很快吞噬了老人矮小的身影，秦幻生知道，那个给她指明方向的宋老师，再也不会回来了。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等到秦幻生回神时，椅子上的那杯水已经凉透了。
壁炉里的柴火熄灭，木屋里冷得像是冰窖，秦幻生哆嗦着站起身，发现屋外的暴风雪停了。
她推开门，厚厚的积雪扑进屋内。
“宋老师——”
秦幻生呼唤着，雪原没给她任何回应。
她茫然地走进雪地里，白雪反射日光，刺得她不停流泪。
“宋——”
忽然，秦幻生在一片雪白中看见了一抹红色。
那抹红色被埋在雪地里，只露出了一小截，和一片雪白比起来是那么的突兀。
秦幻生跑近，跪在雪地上，专心挖掘那抹红色。
是头发？还是鬃毛？
秦幻生无望地挖掘着，终于，红色毛发的主体露了出来。
那是一只巨大的虫子，有秦幻生的小腿高。
蠕虫的背部长了一列红色的毛发。
巨大蠕虫的表皮上覆满了着黑白相间的圆形花纹，就像射飞镖的靶子。
蠕虫还是温热的，它四周的雪在慢慢融化。
“啊……啊……”
秦幻生感到毛骨悚然，后退着离开了虫子。
扑簌、
忽然，虫子在雪堆里挪动了一下。
扑簌、扑簌、
虫子向着秦幻生爬了过来。
秦幻生感到恐惧，连滚带爬逃回了木屋内。
她关上门，听见外面积雪被顶开的声音。
扑簌、扑簌、嘭——
虫子爬到了门口，被门挡住了。
秦幻生举起登山杖自卫，门外的动静却消失了。
扑簌、扑簌、
虫子又移动了，秦幻生听着动静转向窗户的位置，正犹豫着要不要拉开窗帘看看时，天突然黑了。
秦幻生摸黑从柴火堆里找到引燃用的小木枝，磕磕绊绊地点燃木枝，扔进壁炉里。
屋子里有了光源，恐惧似乎消退了一些。
秦幻生走到窗户前，拉开窗帘，外面是一片漆黑。
黑夜和柴火让四周变得格外安静，虫子扑簌扑簌挪动的声音也消失不见，秦幻生似乎稍稍感到了安心，正要转身往壁炉里添柴，却发现窗外的夜空有了变化。
原本应该一片漆黑的窗景……似乎在移动。
哗啦——
屋顶上的积雪掉落，砸到窗外的黑暗之上。
……那不是天黑，是虫子身上的花纹！
秦幻生明白了窗外的情况，就在瞬息之间，蠕虫变大了，大到黑色的斑纹可以盖住窗户，蠕虫正挤在玻璃上，挤得木屋上的积雪不断滑落。
秦幻生一把拉上窗帘，感觉快要哭出来了。
宋诲死了，这似乎印证了调查队每年都死人的传说，为什么呢？是被屋外的怪虫杀死的？
这座雪山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管理局从没提过雪山上的危险？
依照管理局的作风，雪山上有这么危险的生物，应该早就派异能者来收容了……
秦幻生不敢再靠近门和窗户，往壁炉里添上木柴后，抱着登山杖坐在壁炉前。
窗外偶尔会透进一丝光，伴随着扑簌扑簌的挪动声。
秦幻生不断往火堆里添加木头，保持屋子里的温暖，似乎能让她的理智不被侵蚀。
……天黑了。
屋外又传来了风雪的呼啸声。
柴火还剩很多，秦幻生根本无法思考如何逃生，木屋唯二的出口被虫子堵住了，她可以想象，巨大蠕虫的身子就挤在窗户旁，蠕虫的嘴正对着门，只要她一踏出木屋，就会一口吞掉她……
秦幻生摇了摇头，让自己保持理智。
虫子……似乎是怕冷的，从它拥有体温这点来看，今晚的暴风雪，说不定能为自己求得一丝生机。
秦幻生祈祷着风雪能够冻死怪虫，屋外却又传来了动静。
“啊、啊……”
人类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秦幻生的理智瞬间被消灭。
它在模仿自己发出的叫声！
秦幻生捂住耳朵，不去听这恐怖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叫声似乎消失了，秦幻生再次聆听外面的动静。
暴风雪中，就在几米远的门板后，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
那是人类的指节扣在木板上的声音。
“啊……啊……喂……”
怪异的叫声又随着敲门声响起。
“啊！！！吵死了！！！”
秦幻生受不了了，她捂住耳朵尖叫，试图用自己的声音盖过屋外的诡异。
“啊……吵……”
虫子又在学她说话了。
秦幻生在一夜的惊恐中睡去。
呃……精神系异能者怎么突然溢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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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雪夜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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