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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时光如梭,从晨曦初露,忙碌到夜幕降临,几案上的烛火微光,依旧跳动着,在这寂寥的夜里,默默守候着这份的宁静。

揉了揉疲惫的额角,周成岸仿佛忆起什么,突然问了句,“听说,老三将沈悦灵带回来了?”

身旁的冯翎递上文书的手一顿,“是,据说是三当家亲自安排的住所,属下没敢多问,怕僭越了,令三当家不喜。”

闻言,周成岸手中批阅卷宗的毛笔一顿,彻底抬起头,眼神中多了丝好奇,“老三还管一个姑娘住在哪里?委实稀奇。”

冯翎见状,神神秘秘凑近了些,“属下猜,可能因为沈悦灵是许东升的女人,三当家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把沈悦灵安置在眼皮子底下,好寻时机报仇雪恨。”

周成岸的面色寡淡,嗓音却沉了半分,“有话直说。”

突然嚎嚎大哭两嗓子的冯翎,只恨不得声泪俱下,“城主!那许东升就不是个人,心狠手辣,一剑挑断了三当家的右手筋,那可是二十多个寒来暑往苦练的刀术,一夕之间,就成了半个废人,这等残忍行径,令人发指,您可要替三当家做主呀!”

奈何,他这通痛哭流涕演完,周成岸眼皮子都没撩一下,淡淡陈述着,“是他技不如人,右手废了,不还有左手。”

冯翎猛地一噎,“城主大人也不关心一下三当家的幼小心灵?要不,您亲自去慰问下?”

话音刚落,捏在周成岸手心里的卷宗,‘啪’地一下子,被他丢在案上,“我又不是大夫,有伤敷药,没伤练刀。”

冯翎闻言,心底一阵酸楚,城主这是同三当家置气呢。

他深知这位城主的性情,还需想个法子,递个台阶让城主下来,硬着头皮胡诌,“三当家看似一副毫不在意大咧咧的性子,实则特别需要城主的关怀。”

周成岸突然咧嘴笑了,“呵,老子险些不能人道,也没见他关心我的‘皮肉伤’?”

眼瞅着他竟然笑了,冯翎不禁脊梁骨发麻,如今坐在轮椅上的周成岸,亦是半个‘废人’,不自主地轻咳一声,这两兄弟的相处模式,着实别扭。

他静静地研磨着浓稠的墨汁,好一会儿,方才试探问着,“其实依属下看,报复许东升,是否可以从沈悦灵下手?”

这个提议,瞬间就被周成岸否决了,“一个被送入曲州城的弃子,能在许东升身上讨着什么便宜?”顿了顿,他仿佛忆起什么,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许东升在她身上搜刮了多少?联姻这事,可还有利用价值?我的手里,不养闲人。”

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翻阅完,夜已深沉,苍穹里辰星点点,今晚如水的月光,显得犹为静谧。

满脸疲惫,闭目养神的周成岸,倚着轮椅靠背,已是精疲力尽懒得动弹,如玉的脸庞在月色的映照下,宛若水墨画中精美绝伦的谪仙临尘。

冯翎推着周成岸,漫步在那悠长幽静的廊下。一阵风起,院子里的风势愈烈,透着几分寒意,穿梭于廊间,发出阵阵低吟。

冯翎紧蹙起眉梢,忧心忡忡看了眼轮椅中似睡非睡的周成岸,那伤重未愈的身体如何抵得了寒风侵袭,焦急转身,“城主大人,这里风太大,属下取了斗篷,速速就来。”

半梦半醒的周成岸,呼吸轻柔均匀,就在这份宁静中,缠绵的微风,隐约夹杂着一丝微弱的味道,紧阖的桃花眼颓然睁开,凝神静心,轻轻翕动的鼻翼,嗅到了泥土翻新的气息。

三更半夜,有谁会在偌大的府中动土?

他的意识被这股气息牵引,穿过蜿蜒曲折的回廊,终于在一处慌败的院落外停了下来。

院中杂草丛生,行动不便的他,倚着轮椅,目光却穿透茂密的树丛,远远窥见一抹陌生妖娆的倩影。

藕荷色的襦裙与这荒凉之景显得格格不入,她手中拿着一把小锄头,蹲在一棵歪脖子树下埋头苦干,不知在挖些什么宝贝?

今夜府中宴请宾客,人声鼎沸,十分嘈杂。她刻意挑选这个机会掩盖行踪,根本没觉察到,三更半夜,还会有人‘路过’。

周成岸耐心等待了好一会儿,目光紧锁那‘未知’的宝贝,眼瞅着她即将大功告成,清冷的嗓音,突然响彻在寂寥的夜色中,“你在挖什么?”

心跳漏了一拍的她,穆然回首,那双澄澈的杏眸里瞬间涌现了错愕。

月华初泻,如细丝般轻轻洒落在乌云般的青丝,唯一插在鬓角瓣瓣分明的梅花簪,似在诉说冬日里的傲骨。

巴掌大的脸,不慎染了点点污泥,但这丝毫未能掩盖住她那盛世容颜,仿佛天地间最精致的雕琢。盈盈秋水间,眼波流转,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说,蕴藏着道不尽的故事,引人不自主地想要深入探究。

沈悦灵瞧着颓然出现在身后的陌生男子,若说许东升是灵动狡黠,勾魂摄魄的妖孽。那么面前之人,更像是雪山之巅上孤独生长的雪莲,不染纤尘,遗世独立。苍白的脸色,柔弱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冷矜贵,似从未涉足尘世,浑然天成的仙姿玉骨。

纯真无暇的面容里,刻不下岁月的痕迹,在这污浊的尘世间,余留下‘人畜无害’四字,宛若最后的净土。

可惜,年纪轻轻就腿脚不便,确是个可怜人。

恍然回神的周成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波动。他从没想过,自己竟会在一副皮囊前失神,拧眉再次追问,“你在挖什么?”

沈悦灵怔了怔,如实答,“酒。”

这个答案,显然在他预料之外,“那是何物?”

她彻底呆滞,眼前的男子,果然是个不染纤尘的存在,酒都不认识?

难道不止腿有问题,脑子还不太好使?

她抿了抿嘴,试图掩饰内心的波动,“用来喝的。”

一通鸡同鸭讲,周成岸深知,她误会了问题的意思,唯有耐着性子表达疑问,“你为何会知道此地埋了酒?”

沈悦灵尴尬地笑了下,突然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此物原是陈刺史在嫡女出生时,以三亩田的糯谷酿成三坛子女儿红深埋院中,以待陈小姐出嫁时取用。”

周成岸看她一本正经解释酒的来历,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涌起逗弄的心思,“所以,你是在偷?”

此话一出,沈悦灵的脸上瞬间焦急,生怕引起误会,自己真成了偷窃贼,连忙摇头摆手,彻底急了,“不,不是!我……我只是……”

瞧她那副焦急的模样,周成岸只觉得心底涌起一阵愉悦,“只是什么?要不,升了堂,你去同衙门里的老爷说道说道?”

啊?!

那她岂不是要在全曲州城的百姓面前丢大脸?

那沈府的脸面往哪儿搁?

沈悦灵想也未想,一股脑地将心底的话全说了,“只是陈小姐受了迫害早逝,已经品不到佳酿,我看新入驻的曲州城主不顺眼,这等深埋十八年的美酒,还是不要留给他糟蹋了。”

周成岸轻挑眉梢,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你与新城主有仇?”

她毫不掩饰无尽的恨意,咬牙切齿地说着,“有!不共戴天!他害了我父亲!”

他点了点头,嗓音淡淡,似乎对她所言,并不感到意外,“都说周成岸阴狠毒辣,与他有杀父之仇的人确实有点多,多你一个不多。”

沈悦灵看他越发顺眼,像寻了知音,杏眸里满是惊喜与认同,“是吧!真的是觉得你愈发赏心悦目,此酒三坛,见者有份,送你一坛尝尝?”

污泥沾染在酒坛外,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周成岸皱起眉头,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厌恶之感,“脏。”

翩翩公子有洁癖这事儿,她是能够理解的,毕竟闺阁小姐多半有此讲究,她向来有应对的办法。

她迅速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犀角杯,轻轻揭开酒坛的田泥。

那一刻,囚禁了十八年的纯酿,瞬间释放,不急不躁,缓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仿若温婉的姑娘,透着岁月沉浮,等待着有心人去品味。

缓缓流淌的酒液,被她轻巧地注入犀角杯中,沈悦灵只抿了一小口,顿时觉得浑身一个激灵劲,直窜脑门,唤醒了所有感官,“真是好酒!”

说罢,她用事先准备好的细绳在坛口打了个活结,抬眸间,明媚娇艳的笑意映入他的眼帘,一坛陈酿递了过来,“这就不脏了,你带回去尝尝?”

那抹笑容,怀揣着无尽的善意,仿若清澈的溪水,洗涤着尘世的浮躁,不带一丝杂质。

他的目光落在那晃晃悠悠的酒坛上,依旧掩不住的嫌弃,然而,尚未思考,手已不自觉地抓住她的皓腕,就着她饮过的犀角杯,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醇厚甘甜滑入喉间,不禁赞叹,“却是好酒。”

沈悦灵傻愣愣地看着他,以至于没有及时抽回素手,待反应过来,有些无措慌乱地迅速后退几步,一坛女儿红借机挂在他的轮椅靠背上,“酒,酒送你。”

他的语气中透了丝玩味,“这算是贿赂我?不要到陈令鸢的跟前提及此事?”

沈悦灵细品他这番话,忽然惊呼出声,“陈小姐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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