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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黑曜当然不会乖乖听话,他对吕怡有偏向,关乎她的事,做不到冷眼旁观,被唐鑫救回来后他压根没闲着,然而吕怡的注意力全在别处,黑曜每次“秋波”都白白暗送。

现在动用不了一点术法,黑曜自身况且难保,只能每次发现不对的势头就狂吠不止,试过死皮赖脸粘着吕怡,绝不让她动刀具,试过晚上藏起她鞋子不让出门,起初有效,可惜这点干预终究敌不过命数,眼看就要好起来,梁仁找上门了。

梁仁被吕怡弄丢了工作和房子,离婚官司还要打好久,他没脸再去父母家求接济,只剩辆代步车傍身,与孔辞的二人世界没过多久,对方花完他的离职补偿金后竟然退掉租住的房子不告而别。

不到半年,梁仁便从精英男变成了颓废中年人,俨然十分落魄。

这天傍晚,蹲守了几天的梁仁尾随外卖员闯入吕怡家中,他通身夹杂着浓烈的烟酒味,嘶哑的嗓音里全是窝囊气,痛骂吕怡不是东西,要吕怡把房子还给他,吓得外卖员直接报警。

面对近乎恶鬼的男人,吕怡却不吵闹,脸上也没有一丁点害怕的神色,她因为一系列波折早就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沉默了不多会,竟直接抄起挂在墙上的装饰弯刀对着梁仁一顿猛穿。

黑曜当场呆住,他没想过最终结局是以这种方式达成的。

法器演算的结果确实很难出错,千防万防没防住梁仁送货上门。黑曜不想再看下去,赶快发出犬吠提醒站在外面电梯间打电话的外卖员拉人。

小伙子确实很上道,有勇有谋兼具身手了得,人家不仅制住了发疯的吕怡,还得空掏手机打了救护电话,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黑曜觉得轮转司需要这样的人才。

惆怅的是,他的流浪生活要提上日程了。

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好好个家,比早晨七八点的集市还嘈杂,梁仁上了救护车,外卖员和吕怡则被警员带走。为保护犯罪现场不被破坏,宠物狗当然不可能被独自留下,黑曜在熟悉的铁皮凳上窝了一夜,第二天被移交给吕怡的亲属。

不出意外,这家亲戚对狗这个物种有着深深的敌意,莫说给吃给喝,任八岁的熊孩子对黑曜一顿拳打脚踢,半途就以留着杀人犯的狗不吉利为由,把黑曜十块一斤送上了狗肉车。

“……”组里说好来接应的人呢?!!非要等他被滚水下锅才来吗!!!黑曜不大不小的狗眼里全是麻木和绝望。

无法,他只得一路装傻,病恹恹地不动弹,最后抓住买家松懈的时机,咬断绳子跳车跑路。

一路狂奔,黑曜心里溢出久违的畅快,他躲进堆满落叶的桥洞,对着缩小在视野里的高楼大厦嚎了两嗓子。

不过很快,独属于**凡胎的困顿和疲惫席卷全身,黑曜躺在干燥蓬松的草堆里模模糊糊睡过去,他的意识不自主地运动着,一会想到唐鑫,一会又全是未来枯燥乏味的工作。

……想和六哥一块撒开跑,在家里的时候和他玩得最好,后来六哥找了差事,很久没回家了……黑曜想,唐主任人身那么挺拔健壮,本体一定也很英姿飒爽吧?

真是令人羡慕的体魄。

……虽然细犬一族跑得快,善猎,但同样修为下,唐主任那样的大猫就是线条流畅战力超群……

上次会面其实是黑曜和唐鑫的第二次见面,巧合又无言的是,被卷到这儿的那会,是黑曜去综合办报道的第一天……

老黑,也就是黑曜的父亲黑桦,灵界一名平平无奇的地仙,做的是奔走于各公立部门跑腿送信沟通联络的差事。为着他能有份稳定赚取功德的事业,几乎愁掉了好几根胡须,一通打听之下,托了鼎鼎大名远房亲戚的关系,好不容易搞到一个轮转司的实习名额。

准确说是轮转司下设综合办公室,专事处理生灵轮回过程中遇到的疑难杂症。说人话就是,打杂的,哪里需要哪里搬。

进轮转司对黑曜而言算不上是个好消息,未知领域像深不见底的黑洞,令他由衷恐惧。尚未化形那会,黑曜对洞府外头的世界好奇又向往,在阿娘的故事里,千奇百怪的大佬各显神通,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幼年黑曜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故事的主角,能和他们一样大杀四方。

正好某天晚上家里无人,竟真给黑曜跑出来了。

作为家中老幺,黑曜体格生来瘦小,喝奶也抢不过他六哥,修为不够,迟迟不能化形,更没从娘胎里带来什么通天的本事,初生牛犊不怕虎,没有亲族看护,他凭着寻路天赋,一路从郊外洞府游到市中心。

灵界的市区往来全是人身起步,大家都衣冠楚楚,幼年黑曜看哪哪新奇。

巧了,从云端偷跑来的孩子们看黑曜也新奇,一只瘦得嶙峋的半大黑狗顺着河岸踱步,这可少见,除了释放天性的大佬,就只能是根基薄弱的小妖了。思及人身是灵界的通用标志,云端的孩子们下意识以为黑曜是灵智未开的凡狗。

云端上哪里见过“凡狗”?长得还那么丑。

处于尴尬期的黑曜惨遭毒手,旁人发现他的时候,幼年黑曜已经被尾巴上绑着的烟火炸得一窜跑了好几百里……

这几百里侧面说明黑曜完全继承了神犬一族不凡的天赋,然而在当时的情境下,黑曜当然没有感受到一丝丝骄傲,他获救后躲在家里直到能化形都没再出门,落下了一听尖锐爆鸣就会应激的毛病。

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通知的巡逻队,最后黑曜体内灵气近乎枯竭,错过了当面道谢的机会,连人家是雄是雌是老是少都不知道。

事后,被折磨颇久的黑曜没有等来道歉,未化形的幼崽没有监护者陪同乱入市区,错认了也是纯属误会。云端小孩们的家长私下遣人送来一堆礼品,未曾留下只言片语,对黑曜影响很大的“插曲”就这么过去了。

……

黑曜迷迷糊糊睡了一觉,睁开眼已是触目霓虹,久违地回忆起不敢轻易触及的过去,可能是变成普通狗的缘故,从前他控制自己的身体与意志比如今要容易得多。

城市里夜风刺挠一吹,空荡的肚子发出爆鸣,桥洞里甚至还能听到回音。

“醒了,休息得如何?”声音打黑曜背面传来,明明是成年雄性的音色,调调却怎么听怎么不正经。

“汪!”哪来的人?黑曜圆润弹起,后背绒毛全部竖起,显然被吓得够呛。

“精神头不错,怎么,见到我很高兴?”

本能回头,黑曜被背后的景象惊到了,不知道桥洞下面哪来的书房温馨套件,沙发,地毯,圆桌,书柜,盆栽一应俱全,甚至布艺沙发旁还放着酒柜。酒柜里整齐陈列有成套精巧的瓷瓶,器具碗碟无所不包,酒柜上则是一台复古咖啡机,这会正飘出阵阵浓香。

不仅喝的香,吃的也香,沙发前头就手的小茶几上摆着花样别致的小点心拼盘和各色水果组合,分量不多,样式精巧。

本来就空荡荡的肚子被勾得更饿了。

——不愧是胡主任,这些摆件的组成成分相当精彩,不知是他走了多少小世界淘来的。

黑曜本来趔趄的身体顺势转为蹲坐,眼里透出些复杂。

胡主任姓胡名青,综合办的副主任,是狐狸化形的大妖,他所在的胡家家资丰厚闻名灵界,祖上源起著名的青丘狐,系属旁支,很早就出来做生意了,素以八面玲珑、广结善缘、消息灵通著称。

不过到胡主任这儿,他不爱做生意,不知为何选择进组吃打工饭,据黑曜仅上班半天观察得出的结论,胡主任他吃得根本也没那么认真,否则怎么解释他办公桌上那排花花绿绿的东西?

所以,这个灵气稀薄的位面怎么会值得胡主任大驾光临,不会是来看乐子的吧?

这一定就是真相。

“怎么样,随身洞天不错吧?这套阵盘容积小是小了点,不过可以变换多种风格,随身携带不是问题,操作也十分方便,正是区区在下亲自研究炼制出来的。”

胡青对自己的杰作颇为自得,他跷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右手端杯咖啡,放松得跟在自己家一样,若是旁人,只会被嘲装腔作势,可这一套由他做出来,竟多了几分赏心悦目。狐族美貌,绝非浪得虚名。

“汪汪——”确实不错,和方才栖身的枯叶堆窝泾渭分明,同样在桥洞里,胡主任那边属于陋室精装,黑曜这边则是乞儿过冬——简直不要太磕碜。

“哎呀,你看我,刚来没多久,只顾着熟悉环境,把你忘了,可别往心里去。”胡青身子没动半点,左手漫不经心掐指一挥,黑曜顿觉喉咙松快,涌上股甘甜味来,开口要叫,竟吐出句人言。

“汪,呃,是说,怎么劳动您来啊……”好久没开口说话,黑曜声音有些生涩。

“隔壁科室在某个中等位面拿错了几个生魂,再送回去已经来不及了,老唐带人过去善后。”胡青朝圆桌边的单人沙发抬手,比了个“请”的手势,他脸上挂起假笑:“组里就我有空,这种和带薪假期差不多的好事,再推辞显得不礼貌。”

黑曜了然,这是度假来了,既然如此他也不矫情,蹬腿纵身跳上布置成窝的单人沙发,沙发半边扶手早被胡青变为卡槽桌,上置白瓷浅碗一个。

黑曜才落座,碗里就出现色香味俱全珍馐,看样子全是上好的灵物烹饪。

喔,好吃,真好吃。黑曜浅尝一口,双眼泛光。灵界近年宣传不重物欲,自然修行,大家平日基本都对付几口天地灵气草草了事,这还是黑曜第一次吃那么精致好吃的东西。

“神魂长期多次离体易引发各种不适,你任务完成前就这么交流得了。”先等小狗吃饱,胡青收了咖啡杯,开口说事。

黑曜当然没有异议,他知道胡青怕麻烦,他也懒得再折腾,吃饱喝足,骄奢淫逸的罪恶感涌上心头,现在是普通犬类,吃点好吃的是应该的,应该的。不过黑曜忽然想到——

“这肉身的命局是流浪两个月,咱这样能成吗?”特指吃喝不愁,还住5A级桥洞。

“行,怎么不行,居无定所就叫流浪,我带着你两天换个洞府,要什么主题的都有。”这会儿胡青刚从书柜里抽出本《多位面香熏料大全》来,除了研究吃喝玩乐衣食住行和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他总是漫不经心。

“吃的东西都有灵气,凡狗吃了应当很是顶饱,三五天吃一次,躺累了你自己出去遛几圈,要件齐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祭出阵盘,拨弄两下,胡青最初坐的那条沙发,转眼就被一套雕刻飞禽走兽并以稀少贝类镶嵌点缀的豪华老檀木桌椅取代。

把书往桌子中间的支架上一放,他俨然一副要开始研究的架势,如果对面是个知情识趣的,这会儿就该收声自个儿找乐子去了。

但黑曜不是,听完这些他只觉得眼前一亮,胡主任他真是个规避规则的天才,要是有他出手,那吕怡和梁仁的事岂不是还能挽回一下。

别看黑曜走得果决,这几年的记忆不断催生出复杂的感情,常不分白天黑夜钻进心里困扰着他。

现在事情好像又有了转机。黑曜头脑一热,想试试。

“胡主任,有个事想向您请教一二。”黑曜盘算着怎么委婉地让胡青给他出出主意。

哪知话音刚落,胡青特别有韵味的嗓音就传进他耳中:“不行哦,不可以把员工守则当儿戏,也不要把老唐的话当耳旁风。”

“您怎么……”

“大家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我大不了你几百岁,以后不要那么客气,显得不亲。”

黑曜窝在沙发里,抬头就和胡青对上眼,胡青的书已经翻开,此时对方正单手杵着下巴,视线掠过书本直勾勾地看着他。

“你才来不久,统共就这么点事,很好猜不是吗?遇到事情别冲动,多动动自己聪明的小脑瓜。”

喔。黑曜收声,他苦着张脸,眼睛鼻子都快皱到一处了,确实,无法反驳。

“给过她不少提示吧?”胡青不知怎么又来了兴致。

“中蛊一样,怎么拉都拉不住。”黑曜身上酸疼不已,更烦躁了。

“这个位面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放下助人情结,享受快乐人生,要学会尊重他们。”胡青声音里染上笑意,多了几分促狭味儿。

“嗐,您就取笑我吧。”小狗心情不佳,把自己团成一团,头朝椅子靠背,脊背对着胡青,他吃饱了犯困,干脆断绝脑子里的念头,不想了。

“不过有个法子或可解开你这心结,要不要试试?”

嗯?毛茸茸的狗耳猛然立起。狐狸好像才是最会蛊人的那个,黑曜听完很心动就是了,他闷声问:“我确实不想带着遗憾回去,在你们看来,记挂任务对象这种行为也许很可笑。”

“这也恰巧是新人的可爱之处。”胡青回以十分真诚的微笑。

“是什么办法?我需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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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以身入局(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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