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豁，还真活着呢。”
马背上的人语气中带着些许戏谑，她引着□□的马围着此时正躺在地上的两个人转了两圈，最终停在了其中一个人的头边。马蹄在那人的耳边“噔噔”跺了两下，冷风带着一些细碎的冰钻进那人的耳朵里，瞬间融化。
地上四仰八叉躺着的两个人正是穆远舟和顾慎之。
方才穆远舟看到齐齐向自己和顾慎之聚拢的守城兵，什么都来不及想便连拉带拽的抻着顾慎之撒丫子跑了起来。
气还没喘匀的顾慎之，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就被穆远舟抻着跑了起来。穆远舟说的那些话顾慎之其实只听到了一个“跑”字，再看到眼前这样的情景，便什么也来不及细究的跟着穆远舟跑起来。
然而，守城士兵的目标却并不完全是他们。
穆远舟和顾慎之跑得太拼命了，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些士兵并没有追他们两个，而是齐齐的举着武器，直勾勾奔向被穆远舟扒拉得“七零八碎”的“人墩子”。
可怜了那些意识恢复却还是无法控制身体的人，就在恐惧和绝望中被剁成了肉馅。
惨叫、哭喊渐渐消失在黑暗中，如恒都城的太阳一样。
也许，这场劫难就是要带走所有生灵。
“说说吧，你们俩是怎么在没有追兵的情况下被收拾得这么惨的？”女子此时已翻身下马，蹲下细细端详穆远舟的脸，戏谑的语气搭配那龇牙咧嘴的面具，衬得这位更加像个杀人不眨眼的角色。
“姐，我觉得他俩是真的要死了。”队伍中最瘦小的那个紧跟着女子，此时她也蹲在穆远舟的头旁端详着这张没什么血色的脸，若不是穆远舟的口鼻之中还有微弱的白气，她几乎觉得他已经死了。
“没那么容易。”女子双手在膝盖上一撑站起身来，像是活动筋骨似的把背向后抻了抻。她回头看了一下自己带来的队伍，伸手指向其中一个人，说“你去找两匹马把他们带走。”
被她点到的士兵点了点头，引马朝着城门的地方走去。
大雪依旧，落在全无生气的恒都城内，一声不响地掩盖一切真相。
世人总说热血难凉，说这话的人一定没试过把血放出来。
离开那位很快就牵了一匹马回来。
“放一匹马上吧，颠下去也好捡。”
“噗！”女子听了这话没忍住笑出声来，随即带着赞赏的拍了拍那位胯着马的大腿，颇有一种“不愧是你”的意味。
士兵们很有眼力见儿的把地上有进气儿没出气儿的两人捆吧捆吧扔上了马背，整队朝着城门口走去。
黑夜和大雪是埋葬的最好工具，世界和罪恶总是能够轻易被吞噬在里面。
小队行走一路，到处都是尸体。奇怪的是，这其中全部都是恒都城百姓的尸体，而那些守城兵却只剩下了支离破碎的铠甲……
女子依旧行在队伍前头，马蹄踏在被血浸透还没来得及重新冻结成冰的雪上发出“嚓、嚓”的声音，刚才还供人娱乐的篝火依然疯狂燃烧，木头燃烧的“啪、啪”声依旧在庆祝着节日。
“某些程度上也算是张灯结彩了。”身材瘦小的女子来到她身边，叹了一口气，用相当沉重却平静的口吻说出这句话。
是啊，到处都是鲜红一片，怎么不算是张灯结彩呢。
一路再无言语，只有比黑夜更深的沉默伴随着这支队伍。
穆远舟和顾慎之是被守城的机关打中的，用来抵御外族入侵的最后防线，最后却锤了自己人身上。不过也
幸亏机关把他们两个的命锤掉了一大半，他们才侥幸避免目睹一出更震撼他们的场面。
在那些守城士兵终于把残存的百姓剁成肉泥后，他们径直走向篝火，排列成了一个十分诡异但有序的队形，开始对着天空高喊，随即便一个接一个的，如灌得过分满的肠衣终于撑不住般，他们也全部爆炸成了肉泥。
是爆开，如爆竹一样。血肉连同他们的战甲一齐爆开。
好在他们没看到这些，不然以顾慎之的胆子，恐怕又要吓掉大半条命，那个时候恐怕地上躺着的他就是一具透透的尸体了。
无光深夜笼罩着整片大陆，但这列轻骑却能够轻易辨别方向。他们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恒都城的大门，穿越黑暗，最终到达了另一座城。
说是城也不够严谨，因为那里的城墙已经是破败不堪，一眼就能够看到墙内的世界。而且城中也没有像样的道路，里面乱糟糟地扎着帐篷。所以，与其说这里是城，倒不如说是聚集在废城之中的难民营。
这里的环境与恒都城相差太多，以至于穆远舟醒过来的时候意识恍惚的以为自己已经下地狱了。
哪怕不相信鬼神之说，穆远舟也自认自己做的坏事足够下地狱。甚至眼前所见的情景，让穆远舟觉得自己可能还是下得浅了。
“不错。”女子的声音从穆远舟身后响起。
女子的声音传到穆远舟的耳中，刚刚苏醒的穆远舟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整个人还是懵的，他只觉得这声音无比熟悉却没办法分辨出究竟是谁的。
穆远舟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一名穿着轻甲的女子站在自己身后。那女子的脸和鼻子被寒冷的夜冻得红红的，几缕碎发挣脱了发带垂落下来，她的眼神坚毅，似乎随时准备将自己的性命投入战场。
穆远舟看到女子的脸的时候还处于迷茫，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自己何时认识了这么一个人，但当他的视线落到轻甲上的时候，他想起来了，他全想起来了！
“是你！”穆远舟径直冲过去，想要抓住那女子，却因为用力过猛一下把伤口抻开。剧烈的疼痛一下子击倒了他，穆远舟一下跌倒在地上。
见自己此时落了下风，一时半会又没办法再起来反击，穆远舟只能用自己最愤怒，最凶狠的眼神盯着女子，以此来表明自己还没有输。
女子被穆远舟的反应逗乐了，拎起穆远舟的腿就往他刚走出来的帐篷里去。
“干什么？！”穆远舟想要起身，却因为女子走得太快而找不到吃力点，只能勉强把头抬起来大喊，“你放开！”
穆远舟没走出来太远，女子没走几步就把他提溜回了帐篷。帐篷里还有另外一名瘦小的女子，也是穿着甲的，穆远舟被拖进来的时候她正在洗手巾，见穆远舟被拎着一条腿拖进来，忍不住笑出了声。
“又要处理一遍了。”她一边笑，一边毫不客气的把穆远舟翻了过去。
“你是因为特别能哇哇乱叫才当上将军的，还是因为特别能哇哇乱叫才被丢出去当协领的？”把穆远舟提溜回来的女子用最嫌弃的语气问。
这句话确实有用，穆远舟不再说话了。他也不看那女子，把视线随便丢到了帐篷的角落里，做出一副“打不了你杀了我”的模样。
“外面的那些难民，你看到了吧。”女子见他这副模样，倒是更愿意说话了。
“恒历十五年，你们的天子收到了五车由巫咸族打造的宝物。”女子从腰间拿出一柄匕首把玩着，火光映出的寒芒刺到了穆远舟的眼睛，那正是穆远舟用来防身的那柄——也是割断了为他引路的那名士兵喉咙的那柄。
穆远舟的视线由匕首转向那女子的脸，试图从她的脸上得到一些信息，好知道她接下来准备做什么。那女子没有表情，也没有看穆远舟，只是自顾自说着话。
“后来，传说那些巫人在你们的天子面前集体了结了自己的性命……”说到这里，女子将视线从匕首上挪开，她的眼睛看向远方，似乎从那里能看到过去的时间里曾发生的事情一样。她长长的舒了口气，继续说道：“再后来，就是吞噬天地的永夜降临。人们染上雪疫，眼睁睁看着自己和身边的亲人、朋友慢慢腐烂，死去。”
……
长久的沉默让穆远舟有些喘不过气来，但他知道现在自己也没法说什么。
“姐，我出去了。”为穆远舟处理伤口的瘦小女子打了声招呼就走出去了。
被这么一打断，那女子也回过神来，她转头向穆远舟，眼神变得充满了侵略性。
“你们的天子询问了关于神的事情，并被蛊惑了。是他杀了去送珍宝的那些巫咸族人，到最后还要杀死自己的族人。”
穆远舟有些震惊，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过那女子显然也没准备让穆远舟搭话，继续自顾自说着。
“我们都是被神操控的，那些神为了取乐，把我们当做祭祀的牲畜一般胡乱宰杀。”女子的眼神中出现了狠厉，她直勾勾的盯着穆远舟，半晌才继续开口：“我知道自己的全部宿命，但我不喜欢。你是我宿命中的一环，我知道你的全部，你的过去，你的未来，包括你的想法。”
这些话穆远舟是相信的，一是他知道巫咸族本来就精通占卜。二是，在城中眼前这位已经给自己展示过了。
但穆远舟不明白，她不是不喜欢她自己的宿命吗，那留着自己干嘛？
“你身上有我需要的东西，你必须跟我找回白昼。”
穆远舟的人夫生涯马上开始喽！（绝无后宫，放心食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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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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