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慎之被穆远舟的行为吓了一跳，但长久的默契还是在的，顾慎之立刻便跟上了穆远舟的速度，也跟着跑了起来。
但跑着跑着，顾慎之感觉有一些不对——他们到底为什么跑啊？哪怕顾慎之向来对穆远舟的行动不做任何怀疑，但这并不代表他自己不会产生疑问。再加上顾慎之也是一身的伤，跑起来属实有一些遭罪。
就在顾慎之心里嘟囔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围观的人们便把他们举起来，从头顶一个传一个的把他们俩又齐齐传到了篝火旁边。
“妖人！杀我族人，还要羞辱我们！”
“？”
本来热闹喧闹的人群在听到穆远舟的喊话之后突然安静了下来，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话可不能乱说”穿着喜服的两名女子从穆远舟背对着的方向走出来，“你的族人我们可一个都没杀，至少今天没杀。”
说话功夫，女子已经走到穆远舟面前，用手背贴着穆远舟的脸摸了一把，紧接着便反手掐住穆远舟的脖子。
“我也是可以不用你的。”女子平静的说着，但语气中的意思就是，你要是不识好歹，我立刻就宰了你。
穆远舟当然听出了其中的威胁意味，但他不在乎，因为这句话反而告诉了穆远舟——你现在是不用被丢到篝火里的。
和献祭相比，献身就没什么大不了了。
“好！既然大家都到了，那就送入洞房吧！”
“啊？”
穆远舟和顾慎之一齐发出了震惊的声音。就说这一句话，那之前大张旗鼓的张罗什么？在这热闹什么呢？真这么不在乎，那直接在帐篷里举行多好啊，多省事啊。
不过围观的人群也没给他们太多反应的机会，直接举起他们分别又送回各自的帐篷里去了。
“你没完了是吧！”
众人撤出之后，女子一脚便踢到了穆远舟的胸口上，那里的伤刚刚包扎好，被这么一踹，穆远舟只觉得自己几乎爆裂开。那女子却并没有罢休，伸手欲拿出腰间的鞭子。
“你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穆远舟眼看对方又要拿出那要命的软鞭，赶紧开口打断对方的动作。
“哈？”女子听到穆远舟这话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当然，穆远舟但凡不瞎就应该能够看出对方脸上的表情明明在说“你还有脸说这个”。
“你夜半袭城，杀我同胞，掳我至此，如今不做任何解释就当众人面羞辱我与慎之，我如此反应也合乎情理！”穆远舟虽然心虚，但是脸上的面子不能折，于是只好一副十分有理的样子。
女子又笑了。
“久闻恒都城内名士豪杰辈出，尤其是穆远舟穆大人，那更是与顾大人并称恒城双壁的真英雄。我本以为大人你是个明事理的，如今相处下来，大人却如此胡搅蛮缠。”那女子用鞭子柄抵住穆远舟的胸口，让他没办法完全做起来，只能用胳膊支撑着身体半坐在榻上。
“第一，我们是通报了城门守军的，是你下令开的城门；第二，你的同胞们是被你的兵杀了的，与我们有何干系？第三，我是救你到这，你自己想想你当时的状况有几多运气活下去？第四，成亲是你答应了的，我可没有强迫你，要说羞辱你，那也是……”女子一开始还是眼带杀气的对着穆远舟，但说到后面的时候，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鞭子柄开始逐渐向下划，在马上要接近穆远舟肚脐位置的时候拿开，居高临下的面带笑意看着穆远舟。
穆远舟一时语塞，虽然被夸的两句让他心情大好，但后面的话也确实把他死死噎住了。
他确实和顾慎之并称为恒城双壁，那是天子长渊亲封的，除了表示天子对他们二人的宠爱外，也是希望他们可以始终团结如一，保卫恒城平安昌盛。不过，这也都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天子还没有沉迷巫术，那时没人会想到有一天连白昼都会失去。
女子的话像是静默深夜中的一记炸雷，这颗炸雷于穆远舟的脑中炸开，直劈得那脑中尘封着记忆的区域炸开。那些记忆于是便得以流出，虽然是以一种比较狼狈的形式，但此时那些早已不再重要。
太陈旧的记忆突然大把涌出，是会让人失去对身体的控制的，只能像待宰的牲畜一样待在那里，等待那记忆如同屠户的刀一般，由头顶到心脏，最后撕裂整个身体。穆远舟抬头看着女子的笑脸，明明帐篷内火光通明，但他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那张脸。他眼中只看得到她似乎是笑着的，似乎是看着自己的。
穆远舟低下头不再看那女子的脸，他需要好好理一理自己究竟是谁。
良久，穆远舟开口。
“你要什么？”
“不问我是谁了？”
“问。”
女子看着变了一个人一样的穆远舟不禁笑出声来，那笑声之中有欣赏，有轻松，还有一些得到答案的喜悦。
“我是苍黎，巫咸族神女。你确实是我宿命中的恋人，我需要你的力量。”
“什么宿命？”
“破除永夜，重迎白昼。”
“恒都城是怎么回事？”
“你们的天子献祭了全城人。嗯，包括他自己。”
“为何如此？”
“你应该心里有数吧。”
“说。”
“脾气真差。”苍黎耸了耸肩，找了个椅子坐下了，继而开口：“他自己不知道从哪寻得了一种巫术，据说能到达‘天外天’。”
“天外天？”
“嗯，巫咸族人信奉的地方。”苍黎本打算就说这些，但穆远舟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她，苍黎便立刻明白过来，这个答案穆远舟是不满意的，遂继续补充道：“据说那是创世神生活的地方，那里没有灾难，食物充足，人人都有创世的神力。”
“创世神？”
“创造我们这个世界的神。还有其他很多创世神，他们动一动念头就能创造出成千上万个世界。”
“你的宿命是他们给的？”
“不全是。”苍黎看着穆远舟的脸，觉得这张脸果然还是要配个好脑子才行。
“那是？”
“创世神希望我献祭自己拯救苍生，但我不乐意。”
“你告诉我，就不怕我杀了你？”
“你不会的，你是我宿命的一环。”
“需要我做什么？”
“唔……这个要从长计议。”
“？”
“这个话说来就好长好长了，我们的时间可能不够。眼下我们要先找到驱动恒都城密室祭坛的钥匙，还有你们叛逃的那位神媒。”
“好，明天出发。”
穆远舟大概听明白了，这与他的猜想不谋而合。
早在永夜开始之前，天子长渊就开始执着于巫术。朝臣一开始都尽力劝他，但长渊那个时候似乎被什么邪魔附体了一般，朝臣哪句话说得他不爱听了，便立刻杀掉。杀得越来越多，后来也就只剩下迎合他的那些人了。
虽然从史书上来看，长渊是在巫咸族献宝后变得疯魔的，但实际上并不如此。
长渊曾到民间密访，为他的宠姬墨夫人寻求灵药。
按理说这种事并不该天子出面，但墨夫人于长渊如命一般，因此当墨夫人染上疫病时，长渊不顾天子体面亲自寻药。但是灵药哪那么容易寻来，长渊遍寻不到，情急之下，他将心思投到了浓雾之中的巫咸部落。
长渊最后有没有寻到药无人得知，但众人皆知的是——墨夫人没能够等到长渊回来。据说，墨夫人死时手中紧紧握着长渊走时留下的佩环，眼睛紧紧盯着城门的方向。墨夫人于长渊的分量无人不知，故亦无人敢动墨夫人的尸体。
于是，当长渊终于回到了恒都城，他看到的只是一具腐烂发臭的尸体。
从那时开始，长渊便再也不是那个视天下万民如子的天子了……
至于穆远舟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
当年求药之事，便是穆远舟陪着长渊进入巫咸族的。
这些事穆远舟从没忘记，但是他不愿意回想起来。他不愿意眼睁睁看着那位与日月并肩的天子颓败倒地，不愿意看着恒都城中怨声载道却无人问津，更不愿意在绝望的永夜之中，将一切的苦难都合情合理的归结到曾经于自己如兄如长的天子身上。
他做不到。
于是穆远舟便将曾经的自己和那些记忆封存起来，让那个世人谬赞无双之姿的穆远舟和圣明贤德的天子长渊一起活在记忆里面。而让那个褪去兵权混吃等死的穆远舟陷在永夜的泥沼里面，只等着自己完全陷进去，窒息，死亡。
不过顾慎之是他矫情中的变数，一个大变数。
当穆远舟主动褪去兵权开始吃喝玩乐的时候，顾慎之竟然紧跟着就也有样学样了起来，甚至比穆远舟做得还过分。
穆远舟也不过是插科打诨敷衍日子，顾慎之却是一整个大变样。昔日里穆远舟看惯了顾慎之谨小慎微的样子倒也没什么大不了，打仗的人，谨慎一些总是好的。却不想，顾慎之跟随自己退下来后竟变成了个胆小懦弱的样子，还动不动就一惊一乍的，搞得穆远舟都没办法实实在在敷衍日子了——他要带好顾慎之这个“大宝宝”。
“唉，当年的事也是蹉跎了他。”想到这里，穆远舟叹了口气，想来顾慎之的变化也是和自己一样吧。
等等！顾慎之！
穆远舟骤然想起还有顾慎之这么个人，刚才那些人说什么小将军看上他了，他们不会要把顾慎之留在这里疯狂生孩子吧！
角色智商从此在线了！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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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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