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谨微侧过身,举杯掩着脸,凑到毕晨耳边,低声问:“奉泽,你认不认识那桌的人?”
“嗯?哪桌?”
“就对面,男扮女装,穿紫色和蓝色衣服的那两个人。”
夏侯谨抬了抬下巴,示意毕晨看过去。
毕晨眯起眼仔细瞧了瞧,好半天才认出,她哼笑一声,回道:“那不就是谨姐姐你那苦大仇深的未婚夫胥跟他小叔欧阳泊言吗?”
你说谁?贺澜川?
夏侯谨嘴里的水终究还是喷了出来。
“他们为何男扮女装?”
“当然是为了进宣乐坊啊,伪装成女子能省不少麻烦,一看就知道是他那浪荡的小叔勾搭来的,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他们俩穿女装,差点儿没认出来哈哈哈。”
额……就算穿着女装,如此违和,似乎也不像女生吧,宣乐坊的人难道看不出来?
“怎么啦姐姐?问他们作甚?”毕晨问。
夏侯谨拿丝绢擦了擦嘴角,洋装镇定道:“穿紫色衣服的那个似乎对我有点意见。”
“贺澜川?”毕晨好笑道,“她对你有意见很正常,对了,姐姐你现在不记得了,我跟你细讲吧。”
夏侯谨点点头,竖起耳朵认真听。
毕晨道:“贺澜川是贺岚丞相之子,你与他的婚约是你自己向先帝讨来的,你俩初次见面是在宫中,好像是四年前,你觉得他长得好,便将他从头到脚调戏了个遍。”
夏侯谨咽了口唾沫。
“然后大肆宣扬说要让他同你成亲,于是便跟陛下求来了一道赐婚圣旨,当时贺岚丞相的脸那叫一个黑。”毕晨说着,啧啧感慨两声。
继续道:“后来,你又把赐婚一事抛掷脑后,时常带我来宣乐坊,好几次都被贺澜川当场撞见,本来他对你印象就不好,如今更甚了。”
毕晨懒散地托着下巴,挑了挑眉:“喏,今日又撞见了,我真不懂你当时到底看上他哪了!”叹了口气,道,“不过,你俩婚期好像快到了耶。”
夏侯谨:“???”
毕晨目光炯炯地看向她。
夏侯谨嘴角抽了抽,干笑几声,唇边的杯子多出了几条齿痕,她低声道:“不急。”
明明是原主夏侯谨做的混账事,却要她帮忙擦屁股,要不她现在还是死掉吧,应该来得及。
谁料刚冒出这样的想法,系统突然出声:
【接收到宿主有取消绑定的想法,再次声明,如宿主已确定接受绑定,则无法撤回!无法撤回!无法撤回!重要的事说三遍,请宿主谨记】
我踏马……
夏侯谨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个激灵,当空给系统以白眼“示好”。
就在此刻,有人从二楼急速坠落,轰然一声巨响,那人当场毙命。
夏侯谨心下一沉,闻声迅速起身,系统说的果然发生了。
须臾间,宣乐坊内混乱一片,众人惊恐万分,如没头苍蝇般四处逃窜,呐喊声,惨叫声交叠在一起,不绝于耳。
好些人抱作一团,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夏侯谨和毕晨对视一眼,立即上前,死者是名女子,一身白衣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鲜血从鼻孔和嘴巴同时淌了出来,面部跟脖子被染红,看得瘆人,眼角挂着残余的泪水。
夏侯谨一步步走到死者跟前,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看一个人的死状,她有些无措,甚至是恐惧,尽管这个人跟她毫无关系,但整个身子还是莫名其妙地微微颤抖起来。
不等她缓过来,楼上又有了动静,她抬头朝楼上望去,只见一名男子腰间插了把匕首,含泪低头看了眼地上躺着的人,继而心如死灰般向下纵身一跃,夏侯谨颓然怔愣在原地。
“谨姐姐,快让开!”
夏侯谨想要抬起脚步躲开,可双脚像是生根似的完全动不了,骤然之间,一只手自后伸过她的腰间,蓦地将她拉扯过去,然后又快速抽回。
轻生的男子从夏侯谨眼前划过,就那样硬生生地落在她的脚边,她下意识颤手捂住耳朵,瑟缩起肩膀往后退开几步。
宣乐坊喊叫声又变重许多。
不过顷刻间,两条人命在她眼前消失了。
毕晨匆匆小跑到夏侯谨跟前,皱眉看了眼脚下的人,急切询问道:“谨姐姐,没事吧?”
夏侯谨终于回过神,冲毕晨摇摇头,然后对上了贺澜川那双幽暗的双眸。
他笑得轻佻,对着她冷嘲热讽道:“怎么,陛下何时变得如此胆小了?”
夏侯谨余惊未消,神色凝重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贺澜川回了句谢谢,接着便往楼上跑去。
贺澜川明显一愣,望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夏侯谨刚到二楼,前面的屋子里就传出东西破碎的剧烈声响,紧接着,老鸨猛然破门凌空飞出,后背重重地撞在围栏上,随后滑落倒地,痛苦地捂着肚子闷喊一声,看情形像是被人用脚踹出来的。
夏侯谨迟钝几秒,双眉一拧,急忙跑过去搀扶老鸨,趁机问道:“发生了何事?”
老鸨没有说话,面目狰狞地指着屋子,然后晕了过去,少顷,从屋里走出一名锦衣男子,眸间狠戾,杀气极重。
毕晨,贺澜川还有欧阳泊言轻功一展,同时立在夏侯谨旁边,贺澜川跟欧阳泊言脱掉女装,看起来总算没有那么膈应。
几人与锦衣男子面面相觑,片刻后,男子轻蔑地扫了他们一眼,抬脚欲走。
“站住!”夏侯谨扶稳老鸨,站起身子制止道。
男子脚步一顿,朝夏侯谨看过来,冷漠道:“劝你们最好别多管闲事!”
夏侯谨怒视男子,道:“我若偏要管呢?”
说实话,她看到男子是有些害怕的,但这件事她本来就躲不掉,管不管闲事什么的,由不得她。
男子轻笑一声,没有言语,转身缓缓下了楼。
忽地,楼下猝然哄闹,从门外齐刷刷地赶进来一阵女官兵,身负武装,挡住了锦衣男子的去路,男子立于原地,面无表情地望着地上早已断气的女子,愣了很久。
直到两个官兵上前将他扣押,男子没有反抗,更没有丝毫畏惧,就好像这些人并不是来抓他的,而是来接他的。
锦衣男子心甘情愿地被带走,剩下的官兵处理好地上的两具尸体后一并离开了。
令人恐慌压迫的气氛终于消失,宣乐坊的人松了口气,集体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但仍旧大气不敢出。
夏侯谨看着如此一幕,内心拔凉,心中叹道,这就是系统所说的**官僚吧,凶手毫无畏惧被带走,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安然无恙地被放走。
夏侯谨望向官兵撤离的方向,目光遥遥,问道:“奉泽,你知道京都是哪位大人在管辖吗?”
身为皇帝,却不知管理京都的是谁,属实可笑了些,然而,她是刚穿越过来的,此刻只有毕晨明白她为何会这么问,也不知贺澜川跟欧阳泊言听了会不会多想,或者起疑什么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贺澜川便阴阳道:“陛下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居然连京兆尹是谁都不知道。”
夏侯谨登时语塞,可因为心虚,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于是她似笑非笑道:“过奖!”
贺澜川显然有些意外她会这么回他,看起来恨铁不成钢。
至于欧阳泊言,他就靠墙站在旁边,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一副看好戏模样,没说话。
万幸,贺澜川只是这样讥讽几句,没有多猜忌什么,夏侯谨如释重负呼出一口气。
“姐姐你别理他!”毕晨拉着夏侯谨转过身,怒瞪贺澜川细细地想了想,回道,“是曾婧媛增大人,不过曾大人一向为人清廉正义,这案子交给她处理应该不会有任何问题,姐姐你就放心吧,她一定会秉正执法的。”
毕晨说完,贺澜川颓然嗤笑一声,他缓缓道:“清廉正义?秉正执法?奉泽公主这是亲眼见过曾大人执法吗?如此自信?”
“我……”毕晨顿时哑言。
贺澜川没好脸色地瞥了一眼毕晨,甩袖转身走进发生了两起命案的房间。
夏侯谨自然是不信所谓的秉正执法的,不然系统也不会让她亲自来查,可是这案子的凶手还不明显吗,是个人都看出来方才的锦衣男子就是凶手,又何必再进房间查探什么。
虽然这样想着,但还是被好奇心驱使着跟进了屋。
房间很乱,一股暧昧的味道扑鼻而来,夏侯谨下意识抬手掩上鼻子,杂七杂八的东西摔了一地,窗户大敞着,桌子也被打翻在地,床帷床单撕得破烂,整间屋子挑不出一处好。
贺澜川紧蹙着眉,在各个角落翻找什么。
欧阳泊言刚要踏进门,突然闻到一股味,即刻止住脚步,然后姿势从靠外面的墙换成了斜靠门,还是那副懒散样,他朝夏侯谨说道:“陛下难道就不好奇隐之在找什么东西吗?”
夏侯谨闻言转过身看向欧阳泊言。
好奇,怎么会不好奇,但我好奇你们就会告诉我吗?她心里腹诽道。
虽然不指望欧阳泊言能说出什么,但夏侯谨还是问道:“找什么?”
欧阳泊言皱眉沉默须臾,道:“陛下是真想亲自办这桩案子?”
“当然。”夏侯谨不假思索。
欧阳泊言满意一笑,道:“行,既然陛下这么说了——”
“小叔!”
欧阳泊言话说到一半被贺澜川打断。
夏侯谨差点吃到嘴里的东西被别人遏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看向贺澜川,什么意思?她一个皇帝还不能知道了?他怎么敢的,就因为他是未来的皇后便可以这么无所畏惧吗?
她这个皇帝当的真是憋屈,试问哪个国家连大臣都不是的人竟敢如此欺瞒皇帝?
好在,欧阳泊言还算是有眼力见。
“没事隐之,你继续找。”欧阳泊言冲贺澜川摆了摆手,接着道,“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那不妨一并告诉陛下好了。”
贺澜川知道劝不住欧阳泊言,无奈只得妥协,叹息道:“你说吧。”
欧阳泊言道:“隐之在找一本账本。”
夏侯谨重复道:“账本?”
“陛下可知方才那锦衣男子是谁?”
夏侯谨实话道:“不知。”
欧阳泊言缓缓道:“京都最大的商户陈鹤安,就在前些天,丞相府来了一位女子,说是要见贺丞相,不巧的是贺丞相去了南边,于是就找到隐之,告诉隐之她今日会在此处密藏一本很重要的账本,一定要让隐之拿走,至于是什么账本就无从可知了,因为那个女子已经死了,就在刚才。”
夏侯谨闻言怔愣住,女子方才死的一幕又浮现在她的脑海,沉默半晌,她问道:“那她找到丞相府那天为何不直接把账本交给你们,何必放在宣乐坊?”
“很显然,她当时还未拿到手。”欧阳泊言看着贺澜川急忙账本寻找的背影,接着道,“如若想知道账本上面是什么的话,陛下可能得亲自去一趟曾大人府上,因为现在账本也许不在这个房间了,但我猜陈鹤安也没拿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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