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带着铁锈和甜腻血腥的浊重,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部滞涩的疼痛。
人体模型拖曳着解剖刀,迈着令人齿冷的步伐,一步,一响,朝苏砚逼近。刀尖刮擦水泥地的锐响,不再是单纯的噪音,更像死亡倒计时。
苏砚钉在原地,身形挺拔如一杆标枪,唯有镜片后急速收缩的瞳孔泄露着脑内风暴的狂烈。步频、臂摆幅度、重心偏移……无数参数在他意识中奔流、构筑、推演。
“左侧散落课桌可制造0.8秒阻滞,模型转向力矩恒定,可利用其惯性……”他的思维如冰面般光滑锐利。然而,下一秒,平衡被悍然打破!
它行至莉莉尚未完全冰冷、仍在微微痉挛的尸身旁时,模型那空洞的眼窝竟微微转动,凝视着地上肆意蔓延的暗红。它胸腔内原本规律脉动的暗红核心,光芒骤然暴涨,核心处,一股无形的吸扯力骤然扩散!
地面上那滩粘稠血液,乃至莉莉伤口处仍在汩汩外渗的生命源泉,仿佛被赋予了邪恶的生命,化作无数道纤细扭动的猩红触须,违背常理地悬浮而起,如群蛇归巢,疯狂涌向模型的胸腔!
“嗡!”
一声低沉、非经空气传导而是直接锤击在灵魂层面的嗡鸣炸响!
模型原本粗糙的塑料躯干,在血液浸染的瞬间,竟泛起一层湿滑油腻、类似新生生物组织的诡异光泽。关节处的“咔咔”声也变得沉闷粘滞,仿佛骨骼被强行灌注了血肉。
更令人心悸的是——它的移动速度,陡然提升!拖行的解剖刀甚至在与地面摩擦时,拉出了一连串转瞬即逝的幽蓝电火!
“数据错误?不!”
苏砚的瞳孔针尖般收缩,一直平稳的声线难以抑制地出现了一丝高频震颤,“它在……进化?!通过吸收……生命能量?!”
模型的头颅猛地甩向苏砚,那空洞眼窝深处,竟凝聚出两点针尖大小、饱含恶意的猩红光芒。它不再遵循之前略显笨拙的直线路径,而是以一个违反物理惯性的诡异折转,解剖刀撕裂空气,带着尖啸,直取苏砚的颈动脉!
这一击的速度、角度、狠辣,完全颠覆了苏砚之前建立的所有行为模型!逻辑,被绝对的力量与异常碾碎了!
死亡的阴影像冰水瞬间灌满苏砚的四肢百骸。他的大脑在刹那间给出了十九种闪避方案,但身体的神经反射速度,在进化后的怪物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一声足以震裂鼓膜的恐怖巨响,猛地从走廊中段爆发!是顾临渊!
他不知道何时,已然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走廊中段,此刻,他正姿态优雅地——如果忽略他动作的话——将一根从墙上扯下来的、锈迹斑斑的沉重暖气管道,狠狠地抡起,砸在了另一扇紧闭的教室铁门上!
那动静,如同引爆了一颗小型炸弹。
进化模型那志在必得的一击,在距离苏砚咽喉只有不到十公分的地方硬生生顿住!它头颅猛地一百八十度旋转。这个动作远超之前的关节限制!
它“望”向了噪音的来源——顾临渊所在的方向。胸腔内的核心红光大盛,显示出它被这巨大的声响彻底吸引了注意力。
“还愣着?”
顾临渊丢掉手中变形的管道,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对着苏砚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苏大教授,你还没找出它的核心吗?它现在躁动得像是核反应堆。”
苏砚猛地回神,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腥甜感,那是极度紧张与计算过载的生理反应。
他没有时间去愤怒或后怕,顾临渊制造的宝贵间隙稍纵即逝!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死死锁定模型因暴怒而剧烈起伏的胸腔。
那暗红的核心在疯狂闪烁,光芒的强度和频率都远超之前。而在那一片混乱的能量红光中,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被掩盖的、规律不同的湛蓝色微光!
“不在原来的位置!”
苏砚语速快得惊人,几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唯一能跟上他节奏的顾临渊传递信息,“能量形态改变,核心转移……至大脑!新的核心在它颅腔内!眼窝深处!”
几乎是苏砚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模型似乎判定顾临渊是更大的威胁,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众人清晰地感受到一股精神层面的冲击。它舍弃了近在咫尺的苏砚,拖着速度更快、光泽更显诡异的解剖刀,朝着顾临渊猛冲过去!
它的速度太快,冲击力远超之前!
顾临渊脸上的闲适终于收敛了几分,他眼神一凛,迅速向后滑步,同时试图用脚勾起旁边一张破旧的木桌作为阻挡。
然而,进化后的模型力量惊人,解剖刀一挥,木桌如同纸糊般被劈成两半!
碎木飞溅中,模型另一只空着的手,如同鬼爪般猛地探出,直抓顾临渊的面门!这一下若是抓实,恐怕能直接将他的头颅捏碎!
顾临渊似乎没料到对方的力量和速度增幅如此之大,闪避的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电光石火间——苏砚的声音冷静地响起,“低头!”
同时,一个沉重的、满是灰尘的金属显微镜底座,从斜刺里带着呼啸的风声,精准无比地砸向模型探出的手臂!
是苏砚!他在出声提醒的瞬间,已将身边实验台上唯一够分量的物体奋力掷出!
“砰!”
金属底座砸在模型的塑料与某种新生“血肉”混合的手臂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虽然没能造成实质性伤害,却成功地将那致命的一抓打得偏离了方向,堪堪从顾临渊的耳畔擦过,带走了几缕发丝。
模型受此干扰,动作再次一顿。
顾临渊抓住这瞬息的机会,一个灵巧的后跃,彻底拉开了距离。他站定后,呼吸略显急促,额角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但脸上却迅速重新挂上了那副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他看向苏砚,眼神复杂一滞,随即又变得戏谑。
而苏砚在掷出显微镜底座后,因为用力过猛,加上精神与体力的双重透支,脚下不由自主地一个踉跄,向后退去,恰好绊到了地上散落的书籍,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后仰倒!
按照模型此刻被激怒的状态和速度,他一旦摔倒,几乎不可能再有机会站起来!
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突然从后面猛地攥住了苏砚的手腕!一股强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硬生生将他失衡的身体拽了回来,甚至因为力道过猛,苏砚的后背重重撞在了身后之人的胸膛上。
顾临渊在苏砚即将倒地的瞬间,折返了回来,伸手拉了他一把。
站稳的苏砚,第一时间甩开了顾临渊的手,仿佛那接触带着某种腐蚀性。他剧烈地喘息着,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顾临渊,带着未散尽的惊悸和更深的审视。
顾临渊慢条斯理地收回手。他抬眼,对上苏砚的目光,唇边笑意加深,语气却带着淬毒般的“关切”。
“别误会,苏教授。”他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你若是现在死了,会显著降低我在这个鬼地方的生存概率。你是我目前见过的,唯一还算有趣的‘脑力资源’。损失怪可惜。”
顾临渊这句话,像一根的冰刺精准地扎进了苏砚层层防御的内心某处。
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苏砚的心脏狂野跳动着。一股极其微弱、完全不符合逻辑的……滞涩感,在胸腔里弥漫开来,说不清是恼怒,还是别的什么。他迅速将这异常的情绪归类为“危机后应激反应”,强行压制。
他没有回应顾临渊的毒舌,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那只因为连续受挫而愈发狂躁,正在调整姿态准备再次扑来的进化模型。
它的头颅,那藏着新核心的颅腔,正对着他们,红芒与蓝光交织,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它的新核心在头部。”苏砚的声音恢复了冰冷与稳定,对着顾临渊,也像是对着自己宣布,“攻击其他地方无效。需要一次精准的、足够强度的打击。”
顾临渊挑了挑眉,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又看了看远处那具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模型,优雅地摊了摊手:“意思是,现在需要我这位‘体力资源’上场了?合作条款似乎对我不太有利啊,苏教授。”
尽管嘴上说着不利,他的眼神却再次燃起了那种看到新奇玩具般的光芒,目光在走廊里逡巡,寻找着下一个可以利用的“道具”。
两只不同的手,一只惯于执笔计算,一只善于隐匿推波,在此刻这血与火交织的绝境中,为了生存,被迫悬在了同一根蛛丝之上。
前方,因吞噬生命而进化的人形噩梦,红芒一闪,再次扬起了它那沾满污血的解剖刀。
“声音的影响最大,既然能吸引它的注意力,肯定也是破局关键。尝试高频共振。”苏砚的声音冷静无比。
顾临渊目光掠过走廊顶部残破的金属灯罩,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需要高频共振?”他语速轻快,脚下却已发力,猛地蹬踏墙壁借力,身形如鹞子翻身,修长的手指精准勾住那摇摇欲坠的灯罩边缘,用力一扯!“那就给它!”
电线断裂,火花四溅!沉重的金属灯罩带着刺耳的摩擦声被他硬生生拽落,同时,他另一只手已抄起地上半截断裂的钢管。
“坐标!”他在下坠中厉声问道,声音穿透模型发出的低沉嗡鸣。
苏砚的目光死死锁定模型疯狂闪烁的颅腔,大脑在瞬间处理着距离、速度、灯罩下落轨迹。“正前方三米,水平高度一点五米,你的十点钟方向——现在!”
就在模型被下坠的灯罩吸引,解剖刀本能挥向上方的刹那——顾临渊动了!
他如同预演过千百次,在落地的瞬间腰腹发力,身体急速旋转半周,手中那截钢管被当作球棒,以极其精准的角度和全身的力量,猛地挥出!
“锵!!!”
钢管并非砸向模型,而是狠狠抽击在下坠的金属灯罩侧面!一声超越人耳耐受极限的尖锐爆鸣炸响!那是金属与金属以特定角度、特定力度高速撞击产生的、带着特定频率的恐怖声波!声波如同无形的利箭,穿透空气直刺模型头颅!
“嗡!咔……咔嚓!”
模型颅腔内那红蓝交织的核心光芒骤然紊乱,疯狂闪烁起来,表面瞬间爬满蛛网般的裂纹!它高举解剖刀的动作僵在半空,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就是现在!”
苏砚心中默念,在声波命中的同时,他将一枚提前从实验台摸到的沉重金属探针握在手中。他眼神如冰,抓住模型动作停滞的微小窗口,手臂猛地前送!
“噗嗤!”
金属探针带着他全身的力量,精准无比地从模型眼窝的空隙中刺入,深深扎进那布满裂纹的核心!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嘭!!!”
一声闷响,模型的头颅从内部猛然爆开!不是血肉,而是无数细碎的、失去光泽的塑料碎片和断裂的电子元件,混合着一股焦糊的气味,四散飞溅!
那具高大扭曲的躯干,失去了所有动力,如同被抽掉骨架的皮囊,轰然倒地,扬起一片尘埃。手中那柄沾满污血的解剖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滚了几圈,最终静止。走廊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余韵。
顾临渊随手丢开那根已经弯曲的钢管,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领和袖口,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场轻松的运动。
他走到苏砚身边,垂眸扫了一眼地上模型的残骸,又看向苏砚手中那枚染上焦黑痕迹的探针。
“配合得不错,虽然过程粗糙暴力了点。”他语气轻松,而后向前一小步,在苏砚耳边低语道:“苏教授,下次的游戏一定更好玩哈哈哈哈。”
苏砚松眼神一凝,松开探针,金属落在尘埃里发出轻响。
他没有再看顾临渊,只是推了推眼镜,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理性告诉他,这是最优解。但某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却让他对这份由死亡胁迫而来的“默契”,产生了一丝本能的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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