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寒假,一通电话,唐余请假提前回家。
事发突然,唐余订到了半夜的车程,在火车站硬生生熬了到凌晨两点,坐上绿皮火车,幸运的是靠窗,将桌上装满瓜壳果皮碎屑的盘子推到一边,一觉到站。
“呦~我们村里的大学生回来了。”刚进村,本来弯腰锄地薅草张婶,听见脚步声直起腰,眉开眼笑。
“张婶好呀!”他尴尬的打了个招呼。
张婶将锄头一立,左手搭上面,打量了两眼,“这去城里就是和我们地里的不一样,白净了不少,不像我们齐杨,都晒成包公了。”
齐杨,是他发小,大他两岁,村里就那些孩子,就是大几岁,也玩得好,齐杨,还是他高中学长。
“杨哥,最近都在家吗?”他与齐杨也很久没见了,正好可以叙叙旧。
谈起齐杨,张婆恨铁不成钢,“那个混小子,不是一直都在家,游手好闲的,跟你可不一样。”
“怎么会?我上高中那会,杨哥一直都是我的榜样。”他高一,齐杨高二,那会他成绩平平,齐杨全校五名以内,他永远记得,他在台下人海茫茫中,齐杨在台上万众瞩目下,领奖状,意气风发的样子。
“以前是以前,现在大不一样了。”张婶感慨,突然想到,“玉玉,我记得你和我们家杨娃子从小关系就不错,你帮我劝劝他。”
“你和杨哥又吵架了?”
“我没想跟他吵,他脾气那个麻花脾气,拧成一团了,管不了。”张婶无可赖何,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乡下人的经更难念。
“你好好跟杨哥讲,他肯定会听的。”他认识的齐杨,礼貌懂事,谦虚温柔,与张婶口中的古怪脾气倒是截然不同。
“你是门外看人,看不清,不过,也许你讲他能听几句,你们同龄,你又念大学,知识分子,他就喜欢听知识分子讲大道理。”张婶说着说着,看到日上中天,才想起时辰,“都中午了,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回家吃饭?”
他客气拒绝,“不了,婶,我妈知道我今天回来,已经给我做好了饭,我还是回去吃。”
“既然这样,你妈估计在等你,那我也不留你了。”
“我先回去了,张婶你给跟杨哥说一声,我明天来找他。”他挥手道别,拉着箱子继续前行。
走过土公路,剩下的路是乡间小道,他挽着裤脚,提着箱子,走在纵横交错的田埂上,空气是清新的,身体的是冰冷的,中午霜冻化开,一路泥泞。
到家门口,鞋子已经不成样子。
“玉玉回来了,刚好,准备吃饭。”妇人走到门口,她腰间系着碎花围腰,头发挽起,面容慈祥。
“妈。”他此刻就是归家的游子,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景一人,都是他走的模样,是他无限眷恋的。
他们坐在饭桌上,桌上是简单的小炒,在学校里很多人都吐槽,没有家里的丰盛,他家与学校比起来,却自惭形秽。
妈妈一边给他夹菜,一边说:“玉玉,前两天,刘老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你…这事,你做这样的事儿?以后出去别人怎么看你?你同学会怎么看你?”
“妈,我……我不想管别人怎么看我。”妈妈从小就教育他,不能惹是生非,不能出风头,这些他都知道,可是妈妈并没有告诉他,对的,一定要争个明白,不能稀里糊涂不明不白的。
“你这脾气……是从哪里学来的?”以前的玉玉,是很听话的,不会与人争辩。
“人都是有脾气的,以前我没有,所以那是支离破碎的我,现在的我,才完整,没有谁带坏我,是我自己成长了。”他知道,这样说,妈妈也不会懂。
妈妈果然云里雾里,“什么破碎完整?”她想玉玉读了书,长了见识,聊不到一块儿也罢,“诶!玉玉,等你开学你在家里抓两只鸡,杀了带过去给刘老师,这是自己养出来的,没有喂饲料,现在城里人都喜欢这种土鸡。”
“妈妈,你觉得我真的错了吗?”他鼓起勇气问。
“对错不重要。”妈妈叹气,“你年纪还小,听话,好好跟刘老师说说,等你念完大学,再安排了好工作,就出人头地了。”
“妈,都说了现在学校不安排工作,都是自己去找。”他的妈妈,还是活在过去,在他们那个年代,读书,就能安排好工作,就能出人头地,可是现在,读个书有什么用呢?
“好好自己找,那你也还是跟刘老师道个歉,到时候刘老师也可以托托关系。”
“我不会跟他道歉。”他坚定不移。
“你…你这孩子。”妈妈气到满脸痛红,将筷子往桌上一拍,“你到底想怎么样?”
“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你不能因为这个理由,就剥夺我的选择。”这么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他以前,安于现状,不想去改变,可是一成不变的生活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你是在怪我?我为…你……”妈妈陷入崩溃。
“我没有在怪你…妈妈,这些年,你辛苦了,以后就让我自己选,你也…”他挣扎犹豫了,“你跟爸爸离婚吧!”
“你…你说什么?”妈妈不可思议。
“我说,你和爸爸离婚。”他语调清楚的复述。
“你真的你…爸腿脚不便,你是要逼死他吗?”
“腿脚不便还找小三呢?就算死了不也是活该。”他口不泽言,对于自己的亲生父亲,说出这样的话,简直是恶毒。
妈妈不忍,“玉玉,别这样说,他再怎么是你爸。”
“他再怎么也是我爸,再怎么也是你老公,你这样想了大半辈子,还要这样想吗?”对于妈妈来说,家庭父亲包括他,都是母亲睁不开的囚笼,可是,母亲似乎也自愿呆在笼子里。
“我还能怎么想?本来就是这样,这辈子都这样。”
“那你把你辛辛苦苦攒的钱都给小三,她是今天来是吧?你钱准备好了?”他心里也窝火,妈妈打电话跟他说,陈芳说自己怀孕了,要钱打胎,妈妈不答应,陈芳说要上门来讨,妈妈没有办法,慌里慌张的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放假,他这才请了假,早点回来。
“我…”妈妈犹豫。
“你看,这样做你高兴吗?陈芳你怕什么,她是小三,父亲你怕什么?不过是个残疾病鬼,还天天在外面乱搞。”他愤慨,他的妈妈怎么可以怎么窝囊自此。
“不是怕?是你也在读书,家里需要个男人,你也要一个父亲,以后等你找好工作了,再想离婚不迟。”妈妈有自己的顾虑。
“家里他干了什么?做为我的父亲他干了什么?”妈妈根本是画地为牢。
“呦~吵架呢?我来的不是时候。”唐余目光本能的顺着声音过去,门口站着一个体型臃肿的老妖精,怎么说,她年纪不小,脸上浓妆艳抹,绿眼影,劣质的艳红口红,涂到了唇线外,脸上深浅不一的褶皱里,卡着一条条粉,腿不知道穿的从哪里捡回来的破洞丝袜。
“你来干什么?”他明知故问,在妈妈动身之前上去拦住她,“你不要进我们家的门,我们家不允许小三上门。”
“你…”陈芳气急败坏,“你这小孩,大人的事,轮不到你管,一边呆着去。”
“怎么?你敢上门,还怕我说。”
“我怕什么,一个巴掌拍不响,你怎么不找你爸去闹。”陈芳心里嘀咕,这唐余之前闷声闷气的,她以为和她妈一样,没想到,竟不太好惹。
“他的事,我会去找他,现在不是你上门来了,自然得先紧着你。”他想明白了,像母亲一样退缩,只会退无可退,被人指着鼻子欺负。
陈芳能这么嚣张,全是妈妈惯的。
“行,我不进去。”陈芳翻白眼,“钱给我,我就走,谁稀罕进你们家门,看看你们家屋顶瓦片都是歪的,下雨得涨水。”
他尖酸刻薄的说:“给什么钱?要钱去找我爸要,我妈钱又不是大风刮的,没有闲钱打发叫花子。”
“你说谁叫花子?小混蛋,让你爸收拾你。”陈芳气急败坏。
“你让他来,正好我妈想和她离婚,也找不见个人,把婚离了,他呢?你喜欢就领回去。”有事到知道猫着了,这个父亲百害而无一利,他早就不想要了。
“唐余,你这个大逆不道的,要遭雷劈的,我今天不和你说。”陈芳见争不过,也只好就此先作罢,想着改天再来。
陈芳自讨没趣,灰溜溜走了,在边上一言不发的母亲,去收拾碗筷,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主动帮忙收拾,“妈,你还不想和爸离婚吗?”
妈妈抬起头,往日空荡荡的眼神出现了迷茫与挣扎,“我不知道…玉玉,这…还不是时候。”
他知道,妈妈很难下决心,毕竟她早已经习惯了,“没有什么事,一定要择一个良辰吉时,这不过是你退缩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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