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昭从楚府出来的时候，邹萧双手环胸背靠着矮墙，一看到宁昭，原本阴沉的脸上才浮现出笑容，招手示意他过去。
邹萧身着白色修身武服，雪白的风领挡住了他的半张脸。
宁昭一眼便看见了邹萧手里摇晃的糖画公鸡，心头一颤，脚下趔趄。
邹萧过来扶住他，“怎么了？”
“……你……”宁昭瞥向他手里的糖画，两眼紧闭。
“啊，原来是因为这个，放心，有药的人家只卖给你，”邹萧瘪嘴，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有药也没关系，我在。”
宁昭抬手就是两拳捶在他肩膀上，“正经一点。路途遥远，我们先去买些东西。”
“师叔已经给准备好了，”宁昭打他并没有使劲，但这丝毫不妨碍邹萧会装。他捂住被宁昭捶过的肩膀，扁扁嘴，“你打我，浸猪笼，”歪头靠在宁昭肩膀上。
“有人有人，”宁昭推开他，佯装若无其事，双手环胸踢地上的石子。
天色尚早，街道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商贩在准备开摊，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俩。
本是想吓吓邹萧，没想到这人竟眼睛都没从他身上挪开，抱着宁昭的胳膊就蹭，“看不见看不见。”
“哎哎哎，过了，过了啊，别长不大啊。怎么像狗一样？”宁昭嘴上说着，手也没闲着，摸了摸邹萧的头。
“我觉着，你更像。”
“呵哈，”宁昭思索片刻，“嗯，我是狗，”他比邹萧要低一个头，面对面站着不免得稍稍抬头，“其实，我以前喜欢过一个人，他的名字叫汪汪汪。”
“嗯？”邹萧僵住片刻，“不对，应该是汪汪，就算是以前，我的名字也只有两个字。”
宁昭脚趾头蜷缩，“我有说是你么？”见邹萧冻住，宁昭忍住笑，“走了，好好说话，别玩尬的，我有点受不了。”
邹萧笑出声，“我不要脸，我受得了。”
这个时候，想来还有人尚在梦乡，两人一直牵着马出了城门，这才上马驰骋。
越往西行，拍在脸上的风带来的寒意更浓。刚到城西，豆点大的雨滴便落了下来。
他们抄近路，并未上官道，山林繁多，久不见人烟，马蹄声不绝，不免有泥泞飞溅到衣摆上。
山路颠簸，宁昭浑身发酸，骑马的速度不由慢了下来。
邹萧有所察觉，跳下马，“下来走走。”
他抬手将宁昭扶下来，从怀里摸出一把油纸伞撑着。
两个男人共掌一把伞，难免有些挨挤，邹萧将伞往宁昭那边倾斜，“还难受么？”
宁昭活动活动筋骨，“怎么换回自己的壳子，反倒是越发孱弱了？”随手将伞扶正。
邹萧笑道：“可以多锻炼一下。”说着，他便跳到了宁昭背上。
……
宁昭：“不是，邹萧，这对吗？你是人么？”
邹萧趴在宁昭肩头，拇指抹去他脸上的泥土，“那我背你？偶尔不是。”
雨势渐小，两人的体温透过湿透了的衣服交缠在一起，宁昭挺直脊背，“邹萧。”
邹萧会意，掐诀念咒，将衣服弄干。
偷进姚塞洲，得经过长廊谷。
宁昭背着邹萧还没走多远，雨便停了，邹萧从他背上滑下来。
眼看着长廊谷就在不远处，邹萧却是越走越慢。
宁昭隐约觉察到不对，想了想还是没有主动开口问。
他们第一次来这的时候，他就明显感觉到不对，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还好，但是一跟邹萧站在一起，就觉着这一切都像是精心安排的一场戏。他对这里太熟悉了，甚至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都很熟悉。
之前他还觉得这是主角无由头的光环，后来又猜测是邹萧早就复活过一次，这些事情他经历过一遍，才会了如指掌。但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宁昭放缓步子，与他并肩走。他想等他自己说。
与上一次不同的是，长廊谷荒芜了很多，远远看去，还能看见房瓦上的杂草。
默行一阵，宁昭回头看了一眼长廊谷，翻身上马。“下次再来，你就告诉我，好吗?”
邹萧仰头看他，眉眼弯弯，“好。”
“吁。”两人齐齐拉住缰绳。
不远处，白雪覆万物。
两人并未走茗莱洲和姚塞洲的防守地，光明正大走过去，茗莱洲这边怕他们奸细，姚塞洲亦然。
“两洲之间，仅隔一座雪山？”
“是三洲。”
无墒三洲古往今来不和，各自为王，此处的雪山为三洲的分界点。
雪山虽小，却是无人敢犯。任何一洲遣兵踏入，另外两洲便会齐攻，料谁也不会放心家门口有恶狼徘徊。
宁昭指指那边的烽火台，现在就不算光明正大？”
邹萧抬头看天，“等太阳到那个地方在去。”他指向烽火台的反方向。
雪地反光，阳光折射，会阻碍士兵的视线。
两人把马放走，又把身上带金属铁器的东西藏好，这才往雪山而去。
他们皆是着白色武服，行动极快，没一会儿便到了山的另一头。
积雪过膝，每一步都极是艰难，一柄黑色长剑从邹萧的手心飞出，他用剑赶开石头上的雪，“歇会儿。”
宁昭作势就要往他那边走，忽然听见身后异响，他转过身，只见一匹雪狼朝他迎面扑来。
他侧身一脚将雪狼踹开，正欲开口叫邹萧跑，扭头一看，邹萧已是被几匹狼团团围住。但却是丝毫没有慌张之色，反倒是有些开心？
雪狼围着邹萧转圈，宁昭扁扁嘴，冬季食物稀缺，现在有食物送上门，这群狼却没有上前捕食，就算是觉得对方厉害，也应该试试吧。
他双手冻的发麻，哈口气搓了搓之后插在腰带里，静静看着邹萧表演。
邹萧抱头蹲在石头后面，狼没反应，宁昭也没有。
须臾，他探出半个头，勾勾手指，“爬过来。”
谁？他？
宁昭被冻的发红的脸更红了，还未有所动作，邹萧又道：“算了，我爬过去。”
刚从石头后面出来，便被一匹雪狼按到，他双手掐住雪狼的嘴，“护驾，宁昭，昭昭，谢染，护驾，护驾！”
宁昭笑的肚子疼，“来了来了，哈哈哈，我来了。”刚走到他面前，雪狼就挣脱跑到了一边。“叫一遍就够了，一个人倒是被你喊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哈哈哈哈。”
见邹萧有些生气，宁昭蹲下身拭去他脸上的雪，“哦哦哦，错了错了，不笑了，来来来哥哥亲亲，”还没凑过去，邹萧已经噘起了嘴，“噗哈哈哈，”宁昭笑岔气。
宁昭抱了抱生气的邹萧，这人丝毫没觉得自己的演技有多拙劣，语气带着一丝委屈，“你还笑话我。”
“不笑了不笑了，臣救驾来迟，罪该……”还还没说完，邹萧已是吻住了他，分开时还咬了他一口。
宁昭捂住嘴，说话磕巴，“邹，邹萧，你……”
邹萧摇晃脑袋，一副欠抽样，“你以后还笑话我吗？”话音一落，他自己也装不下了，笑出声，宁昭趁此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将一把雪塞进他的衣服，趔趄起身就跑。
“哦呜～”雪狼并没有追上来，站在原地注视着他们。
“这些雪狼是怎么回事？”
“年复洲跑过来的。”
听他这么一说，宁昭也是想起来年复洲每年都会下大雪。他们信仰狼，每年都会准备大量牲畜喂养。时间长了雪狼通人性，时间一长，也就不会攻击他们。
年复洲的一年四季都开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几乎每个人都带花香。
翻过雪山，便是姚塞洲，本以为也会有烽火台，或者是有士兵防守。环视一圈什么也没看见。
邹萧把宁昭插在腰带里的手拿出来，“给你暖暖。”说着，一口咬住他手。
宁昭本能抽回手，一巴掌扇上去，“你干嘛？！”
邹萧捂着脸，一脸委屈，“放嘴里暖暖。”
宁昭：“……应是要到了，别闹。”
脚底的积雪渐薄，露出泥地。
身侧之人忽然没了动响。人也不见了。
他中二指合拢，亮起一点白光，周围并无异样。
“邹萧。”他颦眉，朝竹林里的坟冢走去。
坟冢长时间没人打扫，杂草遍布，石碑上都长出了青苔。但上面的字倒还看得清楚——国师邹尧之墓。
宁昭愣神，抬手抚上石碑。
帮他们做这么多，也只有这个待遇吗？
一只手倏然从坟头伸出来，要换成以前，宁昭不仅会鬼哭狼嚎，还会拔刀就砍，今时不同往日。
手沾了不少泥土，但第一眼他就认出来这只手的主人。
邹萧从坟冢里爬出来，拍去身上的泥土，“我还以为会找一具跟我长得一样的尸体放进去，没想到是空棺。”视线对上宁昭，后面还想开玩笑的话全部被咽了回去。
他上前一步，想去抓宁昭攥紧的拳头，身后的坟冢砰的一声炸开。
几乎是出于身体的本能，邹萧跳到宁昭怀里，双手捂住他的耳朵。
宁昭抓住他的胳膊，将其摔在地上，“以后再这样，你就离我远点。”
原本以为死过两次了，就不会再怕了，但每一次靠近死的时候却越来越害怕。因为体验过死亡，才会越来越恐惧死亡，死了，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太难了，已被磨平棱角[裂开][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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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雪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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