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拿着柳枝，一边在二丫的身上轻抚，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这是每个家都会对测灵根的小孩子做的事情，据说能增加测出灵根的可能性。尽管村子百年也没有出一个有灵根的小孩，他们也依旧坚信着这样有用。
看着爹近乎虔诚的模样，刚刚被湮灭的心思又在心里活泛起来。带着全家的期待，二丫昂首挺胸地跟着爹出了门。
测灵根的台前已经里三圈外三圈地围了个水泄不通，大家或拉着几个相好的窃窃私语，或带着兴奋的神情一遍又一遍地扫视台上。
“让一让嘞，我家有测灵根的娃。”
爹牵着二丫，吆喝着往台上挤去。
好多人，好挤呀，这是二丫的第一感觉。
不一会，身上的阻力消失，视线骤然开阔。
“你好，请问可以递一只手给我吗？”
清润的少年音自耳边滑入，二丫抬头望向了说话的少年。
竟然不是和往年一样的小老头来。脑海一时间短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这么浮现出来。
眼前的少年三分稚气在脸，眉目间充斥着少年的意气风发。俊俏的脸庞，和煦的笑容，让平日里见惯了在泥里滚的皮猴子，在牌桌和酒桌上大杀四方的青年的二丫霎时红透了脸。
还好平日里风吹日晒的肤色黑黢黢，没有人能看出来。一阵清风拂过，略微带走了二丫脸上的燥意。
伸出手，宽大的袖口往下滑去，露出了瘦如柴火的手腕。修长白皙的手指搭上了那节瘦弱的手腕，二丫只觉一股暖流很快地出现又消失了。
“好暖和。”
无意之间呢喃出声，被修仙多年耳目颇好的莫兰庭听得一清二楚。这个小女孩居然能感知灵力，看来自己比师父的运气好，第一次出门测试灵根就能有收获。
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有些心疼。在泥泞中挣扎的小孩子很多，莫兰庭伤心但没有办法过多干预。只是眼前的小女孩多半要成为自己小师妹的，心里已经开始计量担心，这个年纪的小女孩这么瘦小，想必平时经常吃不饱还要做很多活计。
还好宗门饭菜管饱，灵力入体后体质也能好很多。脑里面转过了十八个弯，想了无数念头，面上风光霁月的表情差点没绷住。
“说不定咱们有机会在缥缈宗见面哦，到那边和他们一起等着吧。”
莫兰庭确认好了骨龄无误后，指了指另一侧的几把椅子，便有跟来的小弟子带着二丫去落座，爹也被另一个小弟子带去了最前排观看场上的情况。
过了小一会儿，又来了两个小孩。大几十户的邹家村，今年有五个十二岁的小孩，二丫悄悄地朝六丫打了招呼。
莫兰庭将手放在测验石上，随着灵力的注入，炫目的紫色立刻注满了黑色的石头。耀眼一瞬后静默地收敛进去，隐隐有细小的闪电在石内流转。竟然是变异的单灵根，雷灵根，而且色泽极佳。
人群中爆发了一阵惊呼，各种议论声不绝于耳。不愧是修仙的世家大族出来的小公子，普通人家里有灵根就谢天谢地了，哪敢奢求这样的天赋。
等待测试的小孩眼里或多或少都带上了些许火热，恨不得自己能取代莫兰庭成为这样的人。
“好了，请参加今天测试的小朋友们排好队来吧。”
没管人群发出的惊叹声，这样的话早已听了许多，只是师姐还未出世历练，否则这样的称赞怎么轮得上自己。一抹倩影一闪而过，便带着一抹失落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有些许福相的小男孩气势汹汹地站到了测验石前，看上去自信极了，如果不看他不住打颤的小腿的话。
“不要紧张，和你小时候见过的一样，把手放上去。”
将手掌放了上去，一秒，一分，三分，石头没有任何反应。莫兰庭不意外地掏出了一块蜜糖，递给了小男孩。
“没关系，没有灵根以后也可以过得甜甜蜜蜜。”
下一个上去的是村头一家的丫头，带着决绝就直直地将手掌放了上去。依旧是被村民熟悉的毫无反应，那丫头面无表情地下了台，站到了自己爹娘旁边。
没有灵根也没有关系，家里早已给她相看好了人家。一会结束以后，脚程快点，晚上便能吃上女儿“回馈”给家里的粮食。
今天来测试的小孩子只有开头那一个是男孩，也只有他有心情接下莫兰庭准备的蜜糖。
又一个没有测出灵根的女孩心如死灰地走了下去。莫兰庭悄悄叹了口气，用灵力将蜜糖送到了她们的口袋里。
这种事情是管不完的，也难以去管。普通人家的小孩难生活，能来这里参加测试的已经很幸运了，自己只能给一点安慰给她们。
二丫在莫兰庭情绪最低落的时候上了台，于是他稍微打起了些许精神，为这位多半已经是自己小师妹的女孩测试灵根。
其实二丫已经做好了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准备，甚至还在心里反复衡量着做大户妾还是懒汉妻能活得更体面些。
但她是幸运的，一分钟后，红蓝黄绿金五色微弱地亮起在石头里。
“恭喜呀，小师妹，五灵根，可以修仙啦。”
是最差的五灵根，但是已经拥有了踏入仙途的先决条件。
人群再一次轰动起来，测试灵根的仙人有灵根和极佳的天赋那是理所当然，可是凭什么一个几百年没有灵根的村子里真真能生出一个金疙瘩。
第一个测试的小男孩的爹娘第一个大声嚷嚷起来。
“我家耀祖肯定不会比这个小丫头片子差，仙人再让我们测一次吧！”
于是当真又测了一次，但是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便只能垂头丧气地走了下去，嘴里还嘟嘟囔囔着小子怎么会比丫头差呢。
小弟子将二丫的家人领到了椅子前，让他们暂时坐下歇息一会，稍后结束后留下商量事宜。
爹喜上眉梢，脸愈发涨得通红，不住地说着“好丫头”，又说着“都是爹说的好，得感谢爹”。娘在一边也难掩喜色，自己生出了仙人！以后也能提提回娘家的事情，也能得到好久生活的银钱，如果二丫还能一直补贴家里。
于是娘牵起二丫的手，絮絮叨叨地告诉二丫。
“在仙门得了银钱呀，仙果呀，秘法呀，记得往家里送。”
“以后出息了记得回来看弟弟妹妹。”
“说不准三丫大成都有灵根哩，到时候你带着他们一起。”
“以后大成出息了，他也会对你好的。”
二丫已经幸福到快晕过去了，爹娘说了些啥也没注意，只胡乱地点着头，应和着。
最后一个测试的是隔壁大娘家的六丫，她已被卖出了五个姐姐，自己还有两个不是亲生妹妹。娘至死没有给爹拼出一个儿子，于是爹娶了续弦，又继续生孩子。
作为后娘唯一一个不是亲生的孩子，六丫的生活状况可谓水深火热。别家只是给女孩少量的吃食，而大娘家却只给了她一张草席，晚上往厨房地上一铺便是床铺。
没有吃食，没有被子，只有两套离家的姐姐传下来的粗麻衣，不少地方已经开线。六丫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艰难地长大着，二丫和她私底下是朋友，会悄悄告诉她自己知道的野果子树，能生吃的野草，还有甘甜的草蔗。
这样猪狗不如的日子六丫过了十二年，奇怪的是，六岁那年六丫的生活突然好过了许多。没有什么气力去后山深处搜罗吃食的六丫，运气极佳地发现了一种树上的长满了尖刺的果子拿石头敲开后获得里面的小颗粒，剥开是香香脆脆的，可以饱腹的食物。以往没有人知道这种扎手的果子可以吃，于是六丫悄悄地收集了不少藏在两人的秘密基地里。
不知道多少吃不饱的日子里，两个小女孩就一起喝着清泉水，吃着二丫找的果子，六丫存的金黄的脆果，她们虔诚地把它称为命果，救命的果子。
还有哪里能捡到布料，哪里能拾些废铜烂铁，然后通过六丫悄悄卖出去。二丫跟着见了几回市面，还因此攒了几文钱作为以后安身立命的基础。
二丫在心中不住地为六丫祈祷着，她由衷地期盼着六丫也能有灵根，这样至少不用再被卖走了。
刚刚的幸运没有延续下去，上天也没有听到二丫的恳求。毫无反应的测验石，六丫瞬间红了眼眶，她不想嫁人或者去做哪家的丫鬟。
二丫是知道六丫的气性的，她是二丫心中村中唯一一个勇敢的女孩，以往依靠父母生活之时便心思活泛，后来有了赚钱的能力更是再也不必帮家中做活计，只每天往家交一文钱。
六丫的爹娘不是没有试图搜罗走她身上所有的钱，但是六丫差点被打死也未说出来怎么赚钱，钱又藏哪，只得放弃。
这样出格的事情简直不可思议，所有的大人都不让小孩跟她玩。二丫没有她勇敢，却也羡慕她，向往她，此时此刻二丫只恨不得能将灵根换入六丫体内。
六丫那样的人，有灵根就能做很多想做的事情了吧。
大娘眼中放光，没有灵根便可随意发卖嫁人，六丫不愿也没关系，这么大一群人还压不住一个黄毛丫头吗？
到地方主家多的是折磨人的法子，六丫这样能挣钱的姑娘，能卖更多的钱哩。
嘴里呢喃了一句既然这么残忍，又为什么要给我希望，她便直直地冲向一旁的木柱，妄想终结自己的性命。
莫兰庭刚刚一直注意着六丫的神态，觉察到不对的瞬间便立刻用灵力拦了下来，稍霁的心情又沉了下去。
拦下了欲自尽的六丫，他又用灵力在六丫体内探查了一番，本只是想确认她的安全，但竟发现了一丝金光出现在她的体内，这是法则馈赠的感悟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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