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可能有点疼,不过我向你们保证,不用多久你们就会沉溺在她温暖的怀抱中。”
刘建文举起电锯,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秦望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举起斧子,也是在这时她才注意到蒋明月也深陷在那堆肉瘤中,情况看起来并不比赵茜要好多少。余念文半张着嘴,仿佛还在努力分辨他看到和听到的两个不同的现实。刘建文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垂下电锯,脸上浮现出微笑:
“这很简单,你只需要放下武器,投入她的怀抱。你不会——”
秦望在他说话的时候一斧子砍了上去。
斧子重重劈进了他的肩膀,却没有一滴血流出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模一样的肉瘤,仿佛血肉的浆果从伤口里冒了出来。刘建文仿佛丝毫没有感到疼痛,余念文却被眼前的一幕吓醒了,大喊:
“快跑!”
完全不需要任何人提醒,秦望转过身就往过道跑去。大厅左右两侧各有一条过道,她冲进了另一条,沿着狭窄的楼梯一路向上狂奔。电锯切割空气的危险嗡鸣在她身后响起,刘建文正在追逐她。
而她没有浪费时间往后看哪怕一眼,掀开活板门钻了出去。
这扇活板门安在刘建文卧室里的床下,爬出去后秦望一头撞开被斧子劈出了裂口的门,冲出小屋向着大门跑去。电锯声在她身后追逐,阳光把刘建文的影子拉长到了她的脚下。来到门口后她掏出钥匙,打开锁,推开门跑出了营地。
刘建文也有钥匙,而且比她更熟悉营地。只有在森林里她才有胜算。
她很快发现了刻在树干上的十字记号,沿着它们向河畔小屋跑去。刘建文跟在她身后,挥舞着电锯劈开挡在面前的树枝。她有两次差点被树根绊倒,两次看见在森林里游荡的长着苔藓的人但绕开了他们,她的肋骨突突作痛,嘴里充满了血腥味,但她不能停下。终于她跑出森林,来到了小屋门前。
刘建文也从森林里走了出来。
秦望咔哒一声拧开锁,打开门,在长着苔藓的人鱼贯而出的同时转身跳进了河里。刘建文停住了脚步,但电锯的嗡鸣显然吸引了那些人,他们摇摇晃晃地向刘建文走去,后者一边后退一边挥舞电锯,劈断了最先来到面前的一个人的双臂,但那些人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像闻到甜味的蚂蚁一样向他围了上去。秦望深吸一口气,把身体整个没入水中,阳光在她的头顶上闪闪发亮。一分钟后她再次直起身时,刘建文已经被长着苔藓的人淹没了。
趁无人注意,秦望爬上岸,绕开那群人走进了森林。
游戏还没结束,这意味着刘建文虽然被困住了但是还没有死,一定有个方法可以彻底解决这一切。回到营地后秦望锁上大门,大喊:
“余念文!你在哪儿?”
刘建文选择了来追她,这意味着余念文一定还没死。果然没过多久她就听到了余念文的回答:
“这儿!”
余念文从仓库里向她跑了过来。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先别管这个了。那本笔记本还在你手里吗?”
余念文掏出笔记本。秦望问他:
“你还能看懂多少?”
“还行吧?”余念文打开笔记本开始一页页往后翻,“这里记的好像都是些关于女神的事情……”
“女神?”
“是啊,我们在地下室里看到的那个绝美的女人。”余念文抬起头看着她,“有什么问题吗?”
秦望忍住了没有告诉他自己看到的东西:“你看看有没有记载怎么终止邪教仪式之类的内容。”
余念文摇了摇头:“这一部分要看懂就很困难,字写得越来越潦草了。你能看懂吗?”
“我要是能看懂还用得着问你?对了,”秦望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吃了多少厨房里拿来的肉?”
“就正常的量啊,昨天晚上一顿,今天早上一顿。有什么问题吗?”
“我明白了,你吃的还不够多。”
“什么意思?”
“跟我来。”
秦望拉着余念文的手腕,一边往小屋里走一边说:
“我有种猜测,那些肉会影响人的心智,只有吃过的人才能看懂这种语言。我只吃了两口,赵茜一口都没吃,所以我们一个字都看不懂,而你可以。”
在厨房里她再次打开冰柜,强迫自己望向那些鲜红的触须和肉瘤,打开瑞士军刀,切下一片触须挑在刀尖上递给余念文。
“为了看懂这些文字,你需要吃更多的肉。”
“生吃啊?”
虽然没有做过饭,但秦望从黄金时代的电视剧里学会了大致的操作。她拧开煤气,放了一口平底煎锅,倒了些油,把触须切片放了进去。等肉熟的时候她问刘建文:
“在你眼里这些都只是普通的肉吗?”
“是啊,不然呢?”刘建文困惑地打量着她,“你看到的是什么?”
“没什么。”为了不吓到他秦望决定不告诉他真相。她把煎好的肉放进一只盘子,连同瑞士军刀一起递给刘建文,刘建文切下一小块放进嘴里,说话时从嘴里往外冒出热气:
“好吃,秦若楠你不想来一点吗?”
“我不饿。”
吃完烤肉后刘建文再次翻开笔记本,神色有些惊讶:“这次真的看得更清楚了。”
“别浪费时间,你看看有没有关于如何结束仪式,或是杀死祭祀者的记载。”
“有的,”余念文的手指停在了一行秦望眼里的鬼画符上,“仪式需要三个活人作为祭品,每一次献祭都会获得女神的赐福,这种赐福将持续到祭品的生命力耗尽为止。也就是说……”
他对上了秦望的眼睛。
“我来吧,”秦望提起斧子,“我想你还是不要见到它的比较好。”
她再次顺着过道来到了地下室,那堆肉瘤还在规律地起伏着。秦望举起斧子对准赵茜的脸,注视着那双空洞的眼睛。
啪!
斧子把赵茜的脑袋劈成了两半。秦望来到蒋明月面前重复同样的操作,温热的血溅到了她的脸上,她的眼底一片冰冷。
世界开始变成白色。她的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
恭喜您顺利结束《夏令营惊魂》,奖励将在三小时之内结算。
她坐在了黑白大厅的酒红色沙发上,身上没有血,手里也没有斧子。陈轩正站在她面前关切地打量着她:
“你还好吗?”
她点了点头。陈轩给她倒了一杯热茶,然后在她面前的沙发上坐下。
“对于新人而言游戏的难度是大了点,但你表现得很不错。”
茶杯里漂浮着几朵茉莉花,秦望喝了一口,感到芳香充满了肺腑。陈轩问她:
“今天晚上九点你有空吗?我们将要举办后日谈,向观众介绍获胜者的情况,这对于提升你的人气会有很大帮助,毕竟你的收入也是和直播热度挂钩的嘛。”
秦望点了点头。她当然有时间,毕竟她除了生命舱哪里也去不了。
***
“秦望!秦望!”
有人在拍打生命舱盖。秦望睁开眼睛,看到秦希正一脸担忧地望着她,看到她醒来才略微松了口气。
“你怎么了,我刚才看到你的心跳突然开始剧烈波动,你的呼吸也……”
我参加了幻世界。游戏刚刚结束。
秦希睁大了眼睛。和大多数核灾难后出生的人一样,她的眼白微微泛灰,是混浊的空气和雨水的颜色。
“幻世界?你是说那款游戏?”
是的。我报了名,通过了测试,他们让我参加了一局游戏。
“不行!”
秦希再次重重一掌拍在了舱盖上。秦希翻起眼睛望着她,平复情绪后她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人因为玩了幻世界的游戏而死吗?昨天我回收的那个生命舱就是这样,使用者参加了幻世界,结果因为承受不住刺激猝死了。秦望,你必须退出,这样太危险了……”
我想赚钱养活自己。
“你不需要这么做!我会赚钱,我可以养活我们两个人,你不需要——”
然后你就不用再去打黑工了。
透过舱盖秦望定定注视着秦希的眼睛。惊恐,怀疑,无助,她可以读出在这双深棕色眼睛里游动的每一种情感,它们就像被困在玻璃缸里的鱼一样无处可去。
我知道你一直在打黑工。
我知道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我不想要你再为我冒险了,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她刚刚检查了自己的储蓄账户,一共收到了两笔进账,一笔800分,一笔1315分,比她想象的还要多。她把这个数字打给秦希,秦希来回摇头,泪水模糊了双眼。
“你会死……”
我会活下来,我向你保证。
“每一局游戏?”
“每一局游戏。”
晚上九点,秦望准时进入了幻世界。她发现自己坐在一个金色的大厅里,台下坐着一排排戴面具的观众,台上放着四把椅子,两把空着,两把分别坐着她和余念文。余念文西装笔挺,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而她穿着酒红色长裙,黑发用丝带挽在脑后。主持人是一位身穿黑色长裙的女士,介绍完游戏情况后问余念文:
“请问您觉得自己在游戏中表现得怎么样?”
“非常好。”
“您在游戏中刺伤宋梦琦作为诱饵,好让自己逃生这件事引发了极大的争议,请问您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
秦望感到心里被刺了一下。她回过头,看到身后的大屏幕上正在播放游戏录像:余念文和宋梦琦正在森林里狂奔,越来越多长着苔藓的人正在从四面八方涌出来挡住他们的去路。余念文停下脚步:
“这样不行,我们谁也逃不走。这样吧,你先走,我留在这里拦住他们。”
说着他转过身,手中的瑞士军刀却刺向了宋梦琦的大腿。宋梦琦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余念文一脚踩住她握着猎刀的手,将猎刀从她指间抽了出来。宋梦琦用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脚腕:
“混蛋,你竟然——”
余念文弯腰将猎刀刺进了她的手腕。宋梦琦惨叫了一声,依然没有把手松开,余念文眼看着长着苔藓的人越聚越多,一脚踢开她狂奔而去。宋梦琦骂骂咧咧地想站起来,却被长着苔藓的人围在了中间,一条条泛着青绿的苍白手臂抓住了她,终于淹没了她充满仇恨的眼睛。
录像结束了。
主持人将话筒递到余念文嘴边,后者只是简单地回答: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主持人走向秦望:“您好,据我所知这是您第一次参加幻世界的游戏对吗?”
“是的。”
“许多观众认为您会在第一次游戏中死去并为此看完了整场直播,您有什么想对他们说的吗?”
秦望朝台下竖起一根中指。
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恍惚间秦望感觉掌声的潮水将要涌到台上将她吞噬,聚光灯下她闭上眼睛,第一次意识到这一切有多么不真实,这些隐藏在面具下的人,一个个衣冠楚楚、身体健全,他们在现实中是什么样子?他们有头发吗?安装义肢吗?躺在生命舱里吗?他们的身体不是真的,掌声也不是真的,在现实中他们可能根本没有抬起双手鼓掌的能力。只有他们的**是真的,孩子般的残忍和漠视也是真的,他们想看她死,就像古罗马的暴君想看到奴隶被野兽撕成碎片一样卑劣、纯粹而又真实。
而她要做的正是吸取他们的**而活,就像核灾难后的植物艰难地啜饮被污染了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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