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清寒番外。枕星入梦
1
“母亲,您爱我吗?”
玉雪可爱的小姑娘扯了扯女人的袖子,仰起头一脸期冀的问她。
喻枕星蹲下身子,轻抚着女孩的发顶:“母亲当然爱清寒啊,母亲最爱的人就是清寒。”
“清寒也最爱母亲!”小姑娘扑进她怀里,笑容甜得像熔化的焦糖,“清寒最爱最爱母亲啦!”
2
小清寒从小就知道,她母亲是与众不同的。
母亲所到之处,会有很多很多人簇拥。他们举着闪亮的灯牌,彩色的光蒙在每个人欣喜扭曲的脸庞上,连黑夜都淡了颜色。
小清寒不明白这些人的热情。在她看来,母亲只是母亲。
小清寒从记事起就随着母亲奔波。她看过红墙金瓦的涿京古宫殿,寂寥的宫殿中会有小猫喵喵着跳下石阶;她饮过烟雨朦胧的斗河水,长辫子的韶秀姐姐一撑竹竿就能让小舟荡得老远;她攀过红花开遍的春枫山,山上的花香浓得让人打喷嚏;她还搓过素阴岗山的三春雪,上边的温度冷得叫她裹了五件衣裳。
母亲总是很忙的,所以她只能在木姨的注视下自顾自的玩耍。
小清寒曾在鲜草丰茂的山坡上踮脚望母亲打马过草原,她头顶上是青蓝色的棚顶,身边人语喧闹,但小清寒不关心他们。她以手遮额极目眺望,母亲红衣猎猎,耀眼过天上的太阳。母亲一人一马好似破军之箭,破开了没蹄青草,身后留下随风荡漾的绿波。
担任导演的李叔说,母亲饰演一位女侠。
女侠吗?小清寒咬着草芯,觉得母亲真是酷极了。
小清寒也曾打着伞注视着母亲在雨中斯歇底里。母亲浑身湿透,面容苍白若鬼,她那么狼狈那么可怜,哀婉动人得像被暴雨摧残的梨花。她明明没有哭,但是旁边好多人为她而哭,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小清寒仰头凝视着黑漆漆的天空,雨珠顺着伞脊滚落跌在她脚后跟,碎成千千万万捞不起来的银末。
总爱偷偷塞糖给她,平日里却总板着脸的沐姨说,母亲饰演一位失去了一切的女人。小清寒想,母亲总不会失去一切的,她还有我呀。
小清寒还曾裹着厚重的衣物,手里捧着一杯琥珀色的热茶,瞧母亲在雪山之巅舞剑。天上的雪纷纷扬扬的落,树枝上覆了层剔透的衣裳。
母亲白衣猎猎,手上银剑舞成明亮的银蛇,割散了寒风朔朔,破开了层叠细雪。她肌肤白若霜雪,仿佛雪雾凝成的仙灵。
母亲背后是苍茫的天,层层叠叠的松林呼吸般起伏。这么高这么冷的天,连只鹰都望不见。
总是笑脒眯的、去哪儿都要捎上保温杯的鲁叔说,母亲演一位修仙大宗的大师姐,那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合该配最无暇的景。这场雪,他盼了好久啦。
小清寒知道鲁叔的妻子早早就走了,听说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鲁叔拍的是她的成名作,听别人说,叫“无仙”。
小清寒问鲁叔,为什么叫无仙?
鲁叔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他说,改天去问媳妇儿。
小清寒等啊等,却忽的想起,他说去问,可没说回来。
那时她六岁,是个还不及母亲腰身的漂亮小姑娘。
后来的后来,小清寒到了上学的年纪,于是她就离开了母亲,回到了京海。
京海自然是很棒的,有古色古香的楼屋,有高耸入云的高楼大厦。她在五光十色的城市里仰望狭小的天空。
这里什么都有,可没有母亲。
学校很好,她学会了很多,但是好久啊好久,没有见过母亲。
她在桌上用指尖先写出“喻霜”,这是母亲的曾用名。她又写了“喻枕星”,旁人都这么称呼母亲。她最后写下自己的名字,苏清寒。
对她而言,校园生活没有什么值得回味的。她一阖眼,梦里全是往日曾随母亲到过的地方。
这平静如水的日子在她十二岁时被打破,那时她半睡半醒,只听见一个奇异的声音,它邀她参加一个游戏,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儿童益智游戏”。
她应了。
在通过一个堪称离奇的“游戏副本”后,她进入了这所谓游戏的游戏大厅。
它叫水云间,行于水上,头顶云天,很漂亮。
因为该死的净土铁则第八条,她不得不“沉迷游戏”。
在此过程中,她遇见了许多疯狗一般的玩家。
他们追求胜利,崇拜暴力美学,成天冲突不断,小清寒简直以为自己误入了某个大型精神病院。
人的适应能力是强大的。很快,她就对他们的行径习以为常。
水云间上空一向禁飞,因为上头时不时出现些流弹;水云间多骤雨,要及时备伞;警惕你来自神户川国的朋友,他们成员的打招呼方式是从背后捅你一刀,大家都称他们为“背刺公会”;相信科学研究所热衷拉人入会,全员热爱“科学”;独行者联盟貌合神离,有时一致对外,大部分相见即互创;女巫邦联沉迷开发房地产,项上人头手握商业街80%以上的娱乐场所,莫斯科笑话是净土里最大的菜蔬、酒水出售公会,自由国度内部派系倾轧,天天上演宫心计……
说实在的,这么空旷的水云间,竟然被他们折腾得很热闹。
虽说水云间的“玩家墓园”上挂的牌子愈来愈多,论坛上灰掉的头像渐渐让人懒得计算,小清寒来来又去去,然后选择在女巫邦联栖留。
转眼的功夫,她过了十七岁。宴会是在水云间里办的,那些闹腾的家伙来庆祝,结果差点把女巫邦联总部炸掉。
之后,她应父亲的命令,到京海莫家赴宴。赴的什么宴?人家老爷子的寿宴。
母亲说会来。她心中有些雀跃,还不忘刷刷游戏群聊,看看有哪些熟人要来:
[好消息好消息,素阴四大古武世家将派人去京海莫家贺寿啦!]
[嚯,那我不就能在线下见到锁山阴的台柱子们啦!]
[南陵岑家也会去,我看看那时岚缺会不会偷偷去抓人。]
[我怀疑莫家寿宴会变成玩家小型面基会。]
[把怀疑去掉蟹蟹。]
苏清寒关掉手机,莫家老宅己近在眼前。
她下了车,仰视这个素有盛名的莫家府邸。
它不同于京海宁家的奢华富贵,也不同于京海燕家的朱墙青瓦,更不同于京海段家的磅礴大气。它平凡得像一般人家的旧院,此时车水马龙,来客云集。
〖检测到您周围存在希望净土玩家,请注意现实世界中不要使用高级道具进行攻击,否则将依程度受到惩戒。〗
“阿弥陀佛,施主可是在寻人?”
苏清寒回头,低头瞧见双手合十的光头小和尚。
小和尚模样清俊,穿着灰白色的僧袍,闭嘴时挺人模狗样,仿佛头顶佛光,步步金莲的小佛陀。
“灵隐洞云?”她叫出他的游戏帐号。
“嘘!”小和尚一下慌了,他狗狗崇崇的往旁边瞧了瞧,小声道,“松鸦,帮我看看我师侄们在哪儿,我跟他们走散了。”
苏清寒瞅了一下小朋友的个子,决定帮帮忙。
“那边有群光头和尚。”不知何时贴在念一后背的白发银眸小朋友忽的出声,小和尚被吓得差点蹦起来。
“冢治!”
“说了要叫我‘治’啊。”之所以说是“差点”,是因为小池稚压住了他的肩膀。小少年懒洋洋的挂在小和尚背后,不忘纠正损友的错误。
“……”苏清寒忽觉此次宴会必定鸡飞狗跳。
苏清寒迅速打开游戏面板,疯狂勾选系统背包中的防具。
【帐号:松鸦不鸣(苏清寒)
等级:B
种族:黑渊莲魔
血量:120
理智:100
状态:“出水青莲”(魅力提升45%),“神级护盾”(免疫三次S级以下伤害),“幸运儿”(免疫天灾级伤害),“祭司祈愿”(免疫S级及以下诅咒伤害)……】
“你在选防具?”明明她在外界看来就像走神,某位直觉系却猜出了她的小动作,“上次烟花爆炸又不是我的错……”
但是那不是你提议的吗?
“清寒,这是你的新朋友么?”熟悉的女声响起,她回头看去,母亲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像是静夜中盛放的水莲花。
她还没激动呢,身边的白毛小屁孩就叫得可大声:“喻影后!”
小少年嗓音清亮,还带着孩子的甜腻,一听就知道他在故意装乖卖萌。
苏清寒耳朵有些麻,被震的。
“小朋友也是我的粉丝么?”喻枕星微微弯腰,笑得很温柔。
“是呀是呀,我最喜欢您的《噤声》和《华陵天宫》啦!”小孩兴高采烈,说的都是恐怖电影的名字。
这俩恐怖电影苏清寒到现在都不敢看,也只有他才会说“最喜欢”了。
“这样啊,那你叫什么名字呢?”喻枕星笑问。
小池稚:“池稚,叫我‘稚’就好啦。”
喻枕星一怔,摸摸他毛绒绒的脑袋:“原来是宁家的小少爷啊,谢谢你的喜欢。”
她听说过池稚,体贴的没有提起他的全名。
小孩既然自称时选了母亲的姓,说不定同父亲有点矛盾。
而直面小池稚的苏清寒差点被他的眼睛给亮瞎。
那亮着的是明媚且纯粹的喜欢,把他原本就顶尖的美貌拔得更上一层。苏清寒知道小池稚有双银白色的桃花眼,本来就是如星如月的漂亮,这下更是神仙不输了。
这谁顶得住?
喻枕星果然顶不住。
她亲切地问他家里人在哪,是不是走丢了。小池稚只说家人在大厅里,他出来找朋友玩。
他还不忘拉小和尚下水:“一一跟人走丢啦,我带他找大人。”
念一:……
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抓**害还拖我下水。
“然后就碰到了清寒姐姐啦~”
苏清寒快被这股呛人的甜腻创死了。这小屁孩往日都是“松鸡松鸡”的叫唤,她的帐号明明叫松鸦不鸣,他偏嘴贱的说成“松鸡不叫”。
“我己经看见念一的师弟们啦,喻影后再见呀!”小孩怕被大人教育,拖着小和尚就溜得飞快。
他才不要听N遍的“孩子不能离开大人的视线范围”之类的话,他己经十三岁了喂,像小孩子一样被大人训超没品的哎。
两个小孩在人流中似快活的游鱼,蹦蹦跳跳的往大厅去。
“我差点以为进入了上次月末惊奇夜的《假面舞会》。”小池稚吐槽,“戴着人皮面具的人偶在台上跳着华尔兹,我们狗狗祟崇地拆掉整个副本。”
“我们现在也很狗狗崇崇。”念一道,“他们现在在哪儿?”
“苟望说他们在老爷子跟前呢,咱们上二楼。”小池稚毫不遮掩自己把游戏系统当度娘使的事实。他拉着念一奔跑,“哒哒哒哒”的上楼。
“哦……我其实没那么急。”念一被他拽着走,像只被扯着线的小风筝,“咱们可以慢一点。”
“可我着急呀。”小池稚理所应当道,“我也要找人呐。”
“找谁?”他问。
“段断。我们约好了在莫爷爷的后院抓青蛙的。”
念一:……
你己经十三了,别还像七八岁那样幼稚啊!
人在急急忙忙之中穿过人群总免不了挨挨碰碰,在某一瞬的擦身而过中,念一福至心灵的看向身旁。
那是位气质高华的少妇。她容颜姝丽却又冷若冷霜,一袭朦胧若雪雾的外裳,内里似是道袍。
倒像是……南陵岑家那边的装束。
念一看见了小伙伴那白玉似的指尖状似无意的擦过那人袍角,顿时整个人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你又作妖!
念一顿时头痛无比,只期望此次宴会顺利进行就好。
鬼知道这次池稚的小脑瓜里又加塞了什么奇思妙想。
3
【白夜冢治:标记己完成。】
【白夜冢治:(兰琪之羽动态标记地图)】
岑安息撑着把殷红色的油纸伞,坐在枝叶繁茂的巨树上。
郁郁葱葱的树冠把少女娇小的身形遮得严严实实,阳光透过枝叶间的间隙淋在她身上,把伞面上金线绣成的曼珠沙华映得愈发璀璨妖娆。
她依旧穿着洛丽塔,但这次是粉蓝为主色调。层层叠叠的繁复裙摆下伸出双纤细的腿,一路向下看去就会发现岑安息今日穿的小皮鞋竟是左蓝右粉,简直是时尚潮流带师。
岑安息坐在高枝上俯视门前的车水马龙,下面没有一个人发现她。也是,谁爱注意头顶的树上是否藏着人呢?来这儿的人又不是池稚那种吃饱了撑的家伙。
【岚缺:转帐积分红包100】
【白夜冢治已接收岚缺的红包。】
“在看什么?”扎着双马尾的粉毛小姑娘坐在另一棵树上,还在空中晃荡着脚丫。
“你怎么也来了?”岑安息没回答,反而问她。
智力水平不及十岁的十二岁小萝莉自然说不出像韩小满“我来不来关你*事”这种粗话,也讲不出像池稚“看来你挺闲呐”的这种嘲讽。洛商月只是乖乖顺顺的回答:“我来看看治。”
“我们约好了在下边儿抓青蛙的。治想让青蛙给他养的水母做个伴。”
岑安息:……
她竟不知是先该吐糟捉青蛙还是先吐槽青蛙水母混养,于是只好干巴巴的应了声:“哦,这样。”
“那你来干什么呀?”洛商月问。
“我嘛,当然是同我的养母大人叙叙旧了。”岑安息撩起被额发遮掩的殷红右眼,既艳得像玛瑙,又如森罗地狱般可怖妖异。
金发异眸的少女笑得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常年暴露在阳光下的左眼此时蓝得像冰封的海。
“这样。”洛商月支着下巴数着下边的车辆,她现在能数到一百了,“那我肯定不会打扰你。”
所以说天然呆就是很可恶的属性,她之前的帅气表演无疑是全献给空气了。
算了,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4
“治,你怎么不去找你的母亲呢?”念一把下巴垫在扶手上,同小池稚一块儿观赏下面的景色。
说实话,全是脑袋,没什么好看的。
莫老爷子节俭,所以宴会办得朴素,但这并不妨碍他人的交际。
小池稚镜片浅浅地映着光,他的目光追随着女人,遗憾道:“她不想看见我。”
念一知道小池稚并不近视,然而这眼镜他不得不戴。
小池稚天生白化病,顶着一头纯天然无漂染白毛,睁着一双色泽极淡的眼。这份上天给予的特别让他在人群中就如焦黑土壤上的一捧新雪般显眼,也让他早早获得了高度近视。
虽说进入希望净土觉醒血脉后他体质大幅提升,眼不瞎了人也不怕晒了,但其他人还是不知道的。天天鼻梁上架着副平光镜的小池稚成天嚷嚷鼻子酸,但也不会真把它摘下来。
念一每次见他戴着眼镜,就有些想笑。
但这并不妨碍他疑惑:“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这么快让父亲回家啦,父亲要是回来了,母亲就会更加忽视我了吧。”小池稚支着脸。他眼中空茫茫的,像在发呆。
他早就知道母亲的态度,甚至连照顾他的人都是外婆调教的,可他一点儿都不伤心。
她只是不理我呀,这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小池稚心想,她是我的母亲,所以这些都是可以原谅的。
念一隐约知道他和池凰权的交易,也明白这货是个纯粹的“妈控”,对他的小小低落并不意外。
“那你为什么要甩脱那些人啊,还带上我。”他才和师弟们打了招呼哎!
小池稚:“因为我见着了讨厌的人。”
那个以前给他送星空棒棒糖,眼瞎把他当女孩的臭狗(莫家小少爷),还有那个大言不惭想要他当媳妇儿的恶劣沙梨(段家大小姐),剩下那几个印象里也不是什么好货,不见面才好呢。
念一:?
那又关我什么事哦。
小池稚知道念一肯定不知道他指哪些人,只是说:“要不要跟我一块去捉青蛙?”
于是因等人太无聊而到场的岑安息就一整个无语住了。
好嘛。
我为什么要来这里看幼稚鬼?
而且这里的人也太多吧!
锁山阴两大台柱沈灵瑶、沐岚烟帮他拿网,白夜冢治后援会会长唐诗抱着罐子,人形核.武长枝治子和万恶之源洛商月同他玩耍,至于其他的一二三四五六也不必说,这人的人缘好得简直了!
小池稚最后自然是捉到了青蛙。
他抱着罐子,笑得像只偷到糖吃的小狐狸。
陪他捉青蛙的人都被塞了罐青蛙,就连单看没动作的岑安息也有一份。
“哦,你要找人打架来着。”小池稚把递出去的罐子又捞回来了,还赶人走,“去去去,快去找你妈去。”
岑安息臭着脸抢走了那罐青蛙,小少爷还想捞回来,却反被岑安息撸了把头毛,结果气得嗷嗷叫。
宴会到了午夜也该散了,众人逐渐退场。
苏清寒跟着母亲,四周熙熙攘攘。
雷鸣般的声音忽然耳边炸响,苏清寒先望了眼母亲,见她并没有受到影响,神色如常的寻着助理。
远处亮着火,明晃晃,亮堂堂。
苏清寒眼尖,望见了熟悉的身影。
是岑安息。
她动了符,光明正大的向昔日的养母动手。
人人皆知,南陵岑家是符修世家。就如同素阴四大世家修习古武、灵云寺里尽是佛修一般,岑家修符,传内不传外。
岑安息是例外。她是个被收养的“外人”,曾经的伪少主。
对试图转嫁她的眼睛,且刻意捧杀她的养母有恨,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岑安息祸害归祸害,但也用道具把那片区域隔离用以规避他人,只是地符声响太大,才传到了苏清寒耳里。
“发生什么事了吗?”母亲问。
苏清寒习惯性的掩饰:“不,没什么。”
那是奇异的世界,理所当然的同旁人存在沟渠。
母亲不该知道。
5
宴后,母亲递给她一个电影剧本,叫《空白》,是个文艺片。
母亲说,这是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为了让她能成功演绎好角色,母亲推了全部行程,耐心的对她进行一对一教导。
苏清寒并不是毫无基础,至少在每个夜晚进入游戏副本时她都获得了历炼。
可是母亲太严格了,苏清寒那点演技算不得什么。她的影后之名没掺任何水分,要求人时极为苛刻。
苏清寒没有在一次次的训斥中认输,她自认自己也算是希望净土中杀出的人才,既然游走生死边际之时她不曾输掉自己的命,也没道理在这儿退缩。
她成功的进了组,以女主角的身份。
在封闭摄影期间,母亲不曾来探班过。
这并不奇怪,母亲名气很大,每天都有许多行程,所以她没空来探望自然是可以理解的。
她只有一点点难过,只有一点点而已。
倒是在游戏里结交的其他好友,根本没有被繁重的学业限制,跑得可真勤快。
杀青宴很快就可以办了,她只剩最后一幕戏份,就能够飞回京海。
“喂,松鸦,你阿妈进医院了哎,你最好快点回来。”某位白毛在读初中生平静的告诉苏清寒这个坏消息,还补了一句,“你想搭我的新飞机吗?它超快的哦。”
“什么?”
“我的新飞机,它超快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
“喻影后进医院了,病危。”小池稚撇了撇嘴,“我明明不想说这么清楚的。”
“所以,你想搭我的新飞机吗?超快的哦。”
6
小池稚觉得苏清寒快急死了。
换他他也急,他可最爱母亲了。
小池稚挺喜欢喻枕星的,可以说他从小到大看的电视和电影中都有喻枕星的身影。
他喜欢从演技优越的人身上学习,喻枕星算他半个老师。
小池稚把平板扔给她,嘟囔道:“姓卫的真奇怪,坏消息偏要我帮她转交。”
苏清寒下意识接过平板:“卫皎白?”
“是她哦,她可关心喻影后了,应该是星粉之一吧。”小池稚懒洋洋的打着单机游戏,“里面是卫皎白走门路弄来的实时监控——你这么着急想见喻影后,隔着屏幕看也一样吧。”
“密码是QH331957。”
苏清寒端着平板的手不禁发颤,她甚至不敢摁下开屏键。
太突然了,母亲怎么会一下子就病危了呢?
她的脑中一片混乱,指尖用力到发白,什么猜测都冒了出来:车祸、人为、恶疾……
开屏键无意间被摁动,平板屏幕一下子亮了起来。熟悉的人躺在病床上,面色素得像纸,平日里被粉丝盛赞“宛若银星浸寒潭”的眼阖上了,她看着盖着被子恍若睡梦的母亲,觉着母亲像囚在笼里的死鸟。
苏清寒探出指尖,想碰一碰母亲的脸,却触到了冰凉且湿润的玻璃。
她木讷的擦擦指尖,用衣袖抹去屏幕上的泪水,可是她越是想擦越是擦不干净,最后直至泪流满面。
苏清寒没有哭出声,那些泪水只是在眼眶积着,而后滚下来滴在屏幕上,一滴一滴地模糊掉母亲的面容。
小池稚撇了她一眼,见到她那仿佛行尸走肉的样子就无端心烦。
他粗鲁的把纸巾塞在她手里,大声道:“哭死你好啦!陪着妈妈一起下地狱这种事情一定超幸福的!”
“她是怎么进医院的?”苏清寒隔着荧屏注视着母亲,声音沙哑。
“癌症晚期。她的演技真好,她身边就那个木助理知道,我们的人半点没发觉。”小池稚继续手机游戏,垂着眼杀小怪时显得眉眼沉郁。
他是在不爽,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只觉得打游戏没之前有趣了。
苏清寒又不出声了,只是流着泪。
小池稚越发觉得躁,连游戏都打不去了。
“还有多久到?”他问。
“快了快了,阿治别急。”罗涧秀嬉皮笑脸的回应,小池稚只觉得没眼看。
小池稚又悄悄撇了眼屏幕,斑驳的屏幕上女人平静的脸被泪水弯曲,模样荒诞又可笑。
真是像梦一样啊。不过应当是噩梦吧。
应是独属于苏清寒的噩梦。
7
苏清寒满心期盼着同母亲一块看自己的影片,她想让母亲为她骄傲。
可是母亲忽然就入院了,每个人都同她说母亲癌症晚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了。
医生拉开了门,意思是让她进去同母亲说说话。
托小池稚的飞机,苏清寒回得很快,能赶上母亲的最后一面。
“我们回去吗?”万能小助理罗涧秀坐在少年旁边,看着少女浑浑噩噩的进了门。
“走吧。”小池稚起身,“生离死别,没什么好看。”
“记得联系卫皎白,事我帮她做了,钱记得打帐上。”
“是。”罗涧秀关闭身上的针孔摄像头,转手把录像发给小卫总。
快下楼时罗涧秀回头看了一眼,那间病房门开着,他走出这么远,早就什么声都听不见了。
他忽的觉得喻枕星可怜。
一直瞒着有什么好呢?快走的时候身边仅有个助理陪着,若不是卫皎白紧着苏清寒,叫动了池稚,说不定她女儿赶回来时刚好参加葬礼。
哦,还是她让女儿到外边拍戏的。
异国他乡,也是舍得。
算了,这同他又有什么干系。
罗涧秀追上少年的步伐,出门时不还忘殷勤的为他撑开伞。
“您回家吗?”
小池稚自然是回的。
“苏小姐那……”
“我同她可没那么熟。再说了,她好闺蜜上赶着帮衬呢。”小池稚瘫在座椅上撸玩具,没心没肺的冲它毛绒绒的脸笑。
【只要她别哭太惨就行。】小池稚想。
总归也算九分之一个朋友嘛。
8
病房只有一张床,风把窗帘掀起点弧度,落进些明亮的光柱。病床边立着花瓶,上头的花朵鲜艳明丽,漂亮得让人情不自禁的弯唇。
是助理木姨送的。母亲最喜欢明艳的花朵,平日定要好好护着,此时却面色素白的躺在床上无声无息,像是睡了。
苏清寒怔怔的站了会儿,脸颊又开始湿了。
媒体盛传母亲是冻龄女神,但苏清寒从她眼周见到了细纹。
也是,她早就老了,只是相比他人显得年轻罢了。
母亲颤了颤睫,缓缓缓缓地睁开了眼。
她的眼睛依旧如少女般明亮,清澈得动人。
她见到苏清寒,笑得依旧温婉:“清寒…回来了啊。”
“是……我…我回来了。”
“怎么哭成这样?受委屈了?”她撑着床板想要坐起,却没有力气,只好作罢。
“没有。”苏清寒嗓音闷得像卡了塑料袋,“没受委屈。”
“为什么不告诉我。”苏清寒垂着眼没看她,那比雪还透明的脸让苏清寒堵得慌,心里像凭空生了石头,占据挤压了原本的血肉,快疼死了。
“……”喻枕星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向来什么都不爱同别人讲,把酸的苦的全咽进肚子里烂了,面上一年四季挂着笑,甜得发虚。
“您是不想说么?”苏清寒抹去面上的泪,“那我不问。”
苏清寒一向不用母亲操心,乖顺得很。
可她太乖了。喻枕星不由得担心。
喻枕星自知时日不多,余下的东西她全备好了,她本来是不打算让苏清寒亲眼见证她的死亡的。
喻枕星用自己亲手打造的《空白》把心爱的女儿流放,妄求她少受些分别的苦楚。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终究还是赶回来了,红着眼眶落着泪,看着可怜得要死。
苏清寒立着,垂着头看着地面,光滑的瓷面映着光,白茫茫的像雾。
“……我有话对你讲。”
苏清寒拎了张小椅,乖顺的坐在她床边。
“听我说……我平生最自傲的,一是演技,二是容貌。容貌在你尚未出生时,我就已经赋予你了。当我明白时日不多的时候,就后悔往对你的怠懒和放纵……好在,你总是让我骄傲…”
苏清寒咬着唇听她讲,她的声音愈来愈低哑,眼里的光一点点散去,苏清寒没法阻止她,也不敢阻止她。
“我太贪心,总想让你在我走后能独自承担风雨…是母亲对不起你。”
“最后……清寒。”
她吸了一口气,仿佛把剩余的气力都塞进喉间似的:
“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只希望我最爱的清寒——”
苏清寒侧耳听,只听了些气音。
病房里静了,仿佛连微风都止息。
那未尽的话语,是平安喜乐,是健康顺遂,还是长命百岁…都不重要了。
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她抬头见着那双黯淡的眼,突然就觉得悲痛。
五脏六腑像被热汤给熔成一块儿了,它们沿着血管四处横流,烫得每根神经都叫嚣着疼,就连骨骼也疼得像被人狠狠碾碎。她没了坐着的力气,一下子伏在被面上,让泪泅湿了内芯。
母亲还温着,却已经走了,连话都没说完。
她脑里空荡,只觉得疼。
得了消息的狗仔终于涌了进来,长枪短炮的对着门,最后却都止住了。
少女伏在影后的身上落泪,身子颤着像失了魂的天鹅。她纤细的十指沁着白,被单上因眼泪泅出一大片深色。
她没出声,却让在场所有人觉得揪心。
长枪短炮纷纷转了向,对着白惨惨的地砖,原本疯狂的人群都站住了,干巴巴的垂首站着,有些人还别过了头。
木琼川拦不住人,匆匆忙忙的往上走,却见疯狗们静立得像木雕一样围在门前。
她上前,挤开他们进了病房,本来要斥责他们远离,见着苏清寒后却静了,半晌之后才把人轰走。
苏清寒哭得晕天黑地,她从不知道自己这么能哭,哭得像要随母亲去了似的。
再一睁眼,天黑得瘆人,伸手不见五指。
“悲伤过度,暂时失明,过几天就好了。”医生说,“什么名字?”
“苏……苏清寒。”
9
母亲之前同木姨说,想要用一把火把骨与皮都烧得透彻,谁也认不出,谁也找不到。
木琼川自然会做到。
苏清寒还瞎着,被一条白布束住眼眶,跪在棺前。
少女脊背挺直,秀丽得如松如竹。
四周堆着花圈,挂着挽联,火烛燃出厚重的烟火,人人都在哭,真情假意分辨不清。
她怔着淌泪,哀婉得像落雨梨花。
最爱她的人已经走了。
不是吗?
炉子里的火烧起来了,明亮到刺痛人眼。
木琼州抹去眼角的湿润,撇过头看向别处。
她没说话,苏清寒也没说话。
离开的人,总归是无法挽回的。
10
电视机里放着新闻。
女主持人背脊一如即往的挺直,脸上挂着笑。
“今日速递,国民影后喻枕星,于□年□月□日去世……”
小池稚陷在沙发里,屋子被他灭了灯,主持人眼里的水光便愈加明显。
手机上的软件信息一条接一条的弹出,“滴滴”的响成一片。
“国民影后喻枕星去世,女儿悲痛过度竟至失明!”
“影后去世,粉丝众筹送行。”
“京海星光满城,竟是因为……”
……
不出意外,这些新闻全与喻枕星有关。这位当之无愧的国民影后,远比发通稿吹嘘的小明星们更像顶流。
他目光停在“失明”上,倒是怔住了。
松鸡瞎了?这么惨?
他指尖停在屏幕上,觉得也没什么同她好说的。
既然什么话语都显苍白,那不如什么都不说。
他退出通讯来刷新闻,点进“星光满城”的条目里,说是粉丝为她送行所举办的活动。
似乎声势浩大。
喻枕星的粉丝名为“星光”(我乱取的,如有撞车实属偶然),池稚仅是位散粉,成天挂在外边看看作品,也不参加粉丝组织的活动,可有可无的像位假粉。
他升起点心思,然后又觉得好笑。
她明明就看不到,也不需要。
举着星光灯到处游行,便算送行了吗?
他顿时嗤笑出声。
他刷了会儿新闻,无聊中忽然就想上楼看看这场星光游行。
应该会很美吧。他这样想着,而后上了顶楼。
刚一推开门,映入眼里的就是光。明亮的星星被人高举着,他隔得远,只见在街道上蜿蜒的星河。
此时此刻,国民影后的流量显现出了它的力量,小池稚站得高,只觉得整座京海城都被星光照亮。
数不清是千盏还是万盏,人们无声静默,屋内灯盏一片片暗下来——里面的人走了出去,加入了这场游行。
小池稚摸了摸心脏的位置,垂着眼看下方的光亮。
他近乎反胃,喉口酝酿着未能泄尽的恶气。
脸上忽的一阵湿润。他仰起头,雨水坠在他的镜片上,拖出条透明的水痕。
下雨了?
【您似乎很难过。】苟望说。它在哪里都不安生,话多得要命。
【我并没有难过。】小池稚同它说,【她不值得我难过。】
【可是您以前很喜欢她。】
小池稚:【可那也仅仅是喜欢。】
对他来说“喜欢”这种东西总随情绪波动,是算不得数的。
【我只是有点难受。】小池稚俯视着下方的夜景,风挟着雨淋过京海,吹得他的衣摆呼啦呼啦的摆动。
“神的女儿要回家啦,但是大家舍不得她。”小池稚轻声说。他的脸上一片湿润,分不清雨水还是泪水,却还弯着唇,作出强颜欢笑的模样。
所以小动物们在她回家的路上点满明灯,在她离去的行囊里塞满鲜花,在她走出去的时候叠声说着“再见啦”,它们伸着脖子一直望呀望。谁都没同她说回头看看,却谁都盼着她回头看。他们等了好久好久,她却始终没回头。
因为她不会再回来了。
因为她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小池稚觉得难受。
好像有一只气球忽然塞进了怀里,轻柔的触手如丝蔓束住他的腰,头顶的雨水同时也止住了。
“喂,你在干嘛?”小池稚别扭的把触手从他腰上勾离一点,这东西肉眼不能得见,摸起来有点水生动物的黏腻,让他有点恶心。
【您在难过,我想安慰您。】它说。
气球一样的物事贴近了他的脸,轻柔的蹭了蹭。它好像真的很珍惜很珍惜,简直是把他当成小孩哄。
“苟望是可恶的坏人啦。”池稚嘟囔着,但是没有推开。
11
父亲向来风流,但苏清寒竟不知道他能如此风流。
母亲尸骨未寒,苏夫人就换了人,还领了个和她同样年纪的儿子进门。
那孩子蠢得要死,同他母亲一个德行,竟耀武扬威到她面前来了。
苏清寒本来不屑替父亲管教儿子,谁让那家伙竟然敢试图撕毁母亲同她的合照!
她自然是动了手段。
之后没什么好说的。她改了姓,搬出了苏宅。
《空白》让她一炮而红,她继承了母亲的职业,又签在母亲的公司,让木琼川成为她的经纪人。
她会替母亲走下去。
12
【众所周知,攒够一亿积分就以达成最终成就[亿万富翁]。】
【你想说什么。】
【该成就奖励不仅有游戏退出键,还有一个实现心愿的机会。】
【……】
【包括死人复生吗?】
【自然包括。】
【我明白了。】
少女伏在透明的冰棺上,其中的女人颜色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能睁开那双星光潋滟的眼。
她轻抚冰凉的棺面,专注的凝视母亲的面容。
【我会做到。】
■
『玩家帐号:松鸦不鸣(喻清寒)
潜能等级:A→S
等级:B
种族:黑渊莲魔
血量:120
理智:10』
END
彩蛋
1
雨声
“当你老了
眼眉低垂
灯火昏黄不定
当我老了
我真希望
这首歌是唱给你的……”
“喻小姐,你为何要流泪呢?宴会上应当欢笑啊。”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抱歉,我只是听见了雨声。”
2
对话
“我真高兴,清寒。”
“有那么多人代替我爱你。”
“我也很高兴,母亲。”
“依旧有那么多的人爱你。”
净土小丑笑话
喻枕星小姐是极具名望的影后。没错,我也很喜欢她!不过她为什么不过四十五岁生日呢?是对生日蛋糕过敏吗?
哦——原来是因为死了啊!(尖锐的笑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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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喻清寒番外·枕星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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