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婞脸色一白:“她死了。”
“这个女人说她的考验失败了——她的继女死了。”蓝重锦的脸色也不好看,她紧紧攥着蓝白白的手。
林婞根本没时间细想死去的女人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此刻满脑子都是林甜甜。
“老蓝,咱们必须赶快找到林甜甜,继续带我去其她后妈的房间!”林婞闭了闭眼,“……为了她,也为了我自己。”
蓝重锦点头,继续拉着蓝白白在前面带路。
接下来的情况很不乐观,她们接连去往其余两个后妈的房间,房间内均空无一人,唯独房门外的男侍卫还在。
林婞揪起其中一个男侍卫的领子怒吼:“人呢?房间里的人呢?!”
这位大脑空空的男侍卫没想过会被一位女士举得双脚离地,结结巴巴地解释房门从未打开过,他也不知道房间内的女士为什么会消失。
林婞放开他后照着他的裆|部就是一脚,坚硬的盔甲隔着厚厚的鞋底也硌得脚生疼。但只有男侍卫发出痛苦的哀号,林婞脸色未变,她痛骂着让男侍卫统统滚蛋,然后在他们不见人影后轰然跌坐在地。
蓝重锦站在一旁,无话可说,她没想到索菲娅动作如此迅速,居然已经解决掉三个公主。
她低头看着林婞,强打起精神开口:“老林,你忘了你明天就要登基吗?登基的时候肯定要孩子出场吧,我觉得索菲娅不至于现在对林甜甜动手。”
林婞沙哑地低声道:“我本来也以为她会担心打草惊蛇,但现在她已经几乎杀光所有公主,那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若是我没能活着出去,你一定要告诉林妄,她妈妈不是没能通过考验的失败者,她妈妈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大,只是……”
“老林!”蓝重锦仓皇地打断,而后紧张地笑了笑,“先别交代遗嘱,母神都没发话呢,你急什么?”
林婞恍若未闻,自顾自继续说着:“……任何人的人生都不会一帆风顺,但她们成长的速度足够快,足够在摔倒之后立刻站起来。没有我,她会好好的。”
蓝重锦别过脸,飞快地擦掉眼泪,转过来面对林婞时还是笑着:“起来老林,还没结束呢!我带你继续找,林甜甜肯定就躲在哪里呢。”
说完,她上前对着坐在地上的林婞伸出手,想要将林婞拉起来。
而林婞看着那只手掌一阵恍惚,记忆在时光里穿梭,最终停留在一个午后。
*
“你真的要生孩子吗?”
“不然我没事跟你开玩笑?”蓝重锦在沙发上平躺,双手齐齐摆放在平坦的小腹上,“我是真的想有一个女儿,我可以把所有我会的教给她,她是我所有技能的第一继承人。”
见林婞一瞬间沉下脸,蓝重锦不解道:“你这是摆什么脸色呢?我自己生又不是强迫你生。”
林婞腾地站起身,走到蓝重锦面前,俯下身隔着衣服摸向蓝重锦的小腹。预想中的作呕感没有来袭,自掌心传来的温度意外的正常,林婞的手不自觉用力,惹得蓝重锦惊呼:“疼疼疼!你什么牛劲别对着我使啊!”
林婞猛地呼出一口气,把手移开。
“幸好老娘现在没怀呢,不然你可死定了。”
蓝重锦坐起来,拽过林婞,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林婞顺势靠在沙发背上,蓝重锦也向后靠去,两个人侧过脸对视。记忆中的一张脸纠缠不休,竟渐渐与眼前蓝重锦的脸重合,林婞的呼吸霎时急促起来,她瞪大双眼想要辨别眼前人究竟是谁。可只有少年笑意盈盈地对她做鬼脸,额前翘起的发丝拂过她的脸颊带来痒意。
“姐……”林婞不得不吐出许久未曾说过的称呼。
蓝重锦不解其意,歪了一下脖子,无意的举动成功击溃了缠绕住林婞的幻影。
林婞如释重负地看到少年的脸迅速消散,蓝重锦熟悉的脸庞复又出现。蓝重锦的脸上没有笑意,取而代之的是被蒙在鼓里的愤怒:“你到底怎么了?我怎么不知道你有姐?”
林婞喉头一哽,干涩地解释:“不是亲姐,是表姐,而且很久没联系了。”
蓝重锦直白地问:“你害怕她?”
“我……”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林婞难得语塞,她的脑海中闪过几个零碎的片段,面目模糊的女人强硬地拉过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肚皮上,她被迫感受蠕动的血肉。
蓝重锦用肩膀轻撞她一下:“说说吧,跟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林婞沉默良久,还是开了口:
“……好。”
林婞和表姐有过很亲密的时光,都是对各自家庭心生不满的少年人,她们对彼此而言不是亲戚,而是聊得来的同龄人。
林婞自小被灌输家庭中出现争吵声是一件正常的事,可适应归适应,那种对自身处境的厌恶是改不掉的。年少的林婞远没有年长的林婞会掩盖情绪,一身戾气的她没少被周围的亲戚批评“一点不像个女生”。
这个时候,如果表姐在她身边,就会温柔地替她解围,她会问起林婞最引以为傲的成绩来堵住亲戚们的嘴。
“像林婞这么聪明的女生,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
有男儿的亲戚们闻言纷纷回忆起自家男儿糟糕的分数,嘴上还强辩几句“女生成绩再好有什么用?男生后劲才足呢,等他们想学了赶上来就是分分钟的事情”,气势却早已烟消云散,最后只得悻悻地从林婞身边离开。
这样的场景数次出现,林婞每一次看向挡在身前的表姐的背影,心里都会想,表姐明明只比她大一岁,却已经能站在她前面保护她了。
“姐也很厉害,你将来一定会成为最好的大人。”
林婞掏空心思想表达对表姐的感激,憋了很久才由衷地说出这一句。在她心中表姐已经是最好最好的姐姐了。
那个时候的林婞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表姐的房间,表姐的房间有着表姐独特的风格,摆满表姐喜欢的书籍,还有当下最时兴的玩具。最重要的是,房间里没有令她厌恶的烟味酒臭味,有的只是表姐的味道,一股在阳光下晒过的洗衣粉味,令她感到暖洋洋的。
每次踏进表姐的房间,林婞便会感到宛如进入一个有着结界的、独属于她们姐妹的安全空间。那种安心感可以让她短暂地摆脱所有困扰她的烦恼,让她能够静下心思考自己的未来。林婞不会游泳,表姐就是她每每感到窒息时的换气口。
不过最好的表姐有时候也会对林婞使坏。林婞在表姐家留宿的申请通过后,晚上熄了灯躺在床上,表姐很喜欢给林婞讲鬼故事吓唬她。
房间内铺满幽蓝的月光,表姐刻意压低的声音也染上几分冷意,林婞被吓得手脚冰凉,一转眼却看到对面枕头上的侧脸笑意盈盈地,还得意地做出个鬼脸。
林婞羞愤地撞过去,却被表姐抓住,手脚并用揉搓着。表姐的手脚宛如暖炉,不嫌弃地包住林婞冰凉的手脚,给林婞带来漫长的暖意。
最后她们闹得累了才沉沉睡去,两个少年迷迷糊糊地依靠着彼此。
年少时光转瞬即逝,表姐高考发挥一般,留在了本省。次年,林婞发挥不错,成功去到外省最好的大学念书。
林婞知道表姐是真心为自己感到高兴,她们都是一心想要逃离此地的女人,她先一步做到了,她相信表姐也能做到。
大三那年,表姐不再频繁发消息过来,林婞莫名心慌。她在过年期间第一次回老家,几乎是在酒店放下行李的第一时间,她就给表姐拨去电话。
“……姐,你怎么样?”
“挺好的啊。过年了,别忘记吃饺子。”表姐的声音客气又疏离。
林婞的心一下子被刺痛,她攥紧手中的手机:“姐,我不是故意不回来见你的。你知道我家里已经跟我断绝关系了,我假期得打工。”
电话那头沉默一瞬,林婞隐约听见表姐压抑的抽泣声,随后表姐强装不耐烦地道:“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通话被仓促挂断,林婞直觉表姐隐瞒了些什么。
林婞来到表姐家,在跟表姐的家长糊弄几句后,她径直走到表姐的房间门口。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房门。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在那张承载她与表姐太多回忆的床上蹦跳的男孩。房间内在阳光下晒过的洗衣粉味已经不复存在,现在充斥的是尿布刺鼻的尿骚味。
林婞后退几步,表姐的家长骄傲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介绍说这是他们好不容易求来的二胎男宝,又问林婞是不是来找表姐,表姐以前是很懂事的,现在就没有以前懂事了,连她弟弟进她房间都不让。
“幸好,她不在的时候,我们可以让她弟弟随便进去玩。”
林婞眼前一阵眩晕,她用力推开挡路的两个成年人,不管它们以何种眼神看自己,她冲了出去。
这次的电话好久才被接起,表姐的声音略带疲惫:“你都看到了是不是?”
“林婞,你很聪明,你成功地离开这里了,我却做不到。”
“你走吧,以后都不要回来了。”
……
林婞再回老家是在毕业后,她有些手续要处理。偶然间,她得知表姐已经结殙了。
她不知自己是以何种心情接起表姐的电话,听到表姐声音的一瞬间恍如隔世,她昏昏沉沉地应下表姐的邀约,来到一个咖啡厅与表姐见面。
一个面目模糊的女人扶着肚子走到林婞身旁,她身上没有林婞熟悉的在阳光下晒过的洗衣粉味。林婞不相信眼前这个女人是自己的表姐。
女人的表情被脸上涂抹的脂粉稀释,她珍惜地用指尖触碰脸颊:“为了见你,我特意化了装。”
说罢,她又用指尖划过林婞的一半脸:“怎么这么糙呢?我推荐你几款面膜吧?”
林婞下意识拍开她的手,她也不恼,朦胧地看过来。
女人继续自顾自说着林婞——或者说以前的她们都不会感兴趣的话题,化装、减肥、老公,没了。除此以外,那些对未来的憧憬对世界的向往,那些奇思妙想那些勇往直前,那些鲜活生动那些愤怒不甘,没有了,都没了。
女人麻木地重复着,空洞地重复着。
咖啡厅布置的幽蓝|灯光映照着两张脸,恰如以往数个同床而卧的夜晚,只是这次的她们遥遥相对,中间被一个看不见的男人隔开。
林婞无法承受地站起身想要离开,却被女人拉住。
女人捧着巨大的肚子叫她来摸,像是等待嘉奖的动物一般温顺地垂下头。以往她的肚子一定给她带来过不少“夸奖”,以至于她本能地只想到用肚子来讨好林婞。
可林婞却对此避之不及,她胡乱地摇头。女人甚至掀开上衣的下摆,露出**的有纹路的肚皮,林婞只感到窒息。
最后女人强硬地拉过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肚皮上,一边低声喃喃:“你感受到了吗?它在踢你呢。”
林婞本来什么也没感觉到,女人这句话一出,她却感到掌心下的血肉开始蠕动。
恶心,好恶心。
林婞流下眼泪。
女人见林婞的眼泪滴落到两人的手掌上才终于放开她。林婞挣出手,掌心残留的血肉蠕动的触感却挥之不去。
林婞什么话都没说,当然也没有看到女人脸上最后的表情。她夺路而逃。
作为讲述者的林婞脸上的表情不辨悲喜,仿佛所说的一切皆是第三人的过往,只是手脚被熟悉的冰凉覆上,犹如数年来挣脱不掉的心魔。
“自那以后,我没回过老家,跟表姐也再没联系过。”
蓝重锦怔在原地。
林婞缓缓伸手撑住头颅,转瞬间,她像是变了个人,浓烈的感情炙烤着心脏,令她不得不咬牙切齿地说:“你知道吗?当时她捧着巨大的肚子叫我来摸,我有一瞬间想要将手放到她的脖子上——”
“——我恨,我好恨她!我觉得是她杀掉了我的表姐,杀掉了那个侧过脸给我讲鬼故事的表姐。我的表姐已经死了!”
下一刻,林婞又咬紧牙关落下泪来,从牙缝间断断续续地迸出:“对不起姐……对不起……这比你曾给我讲的鬼故事吓人多了……我……我……我……”
——我什么也没做。
愧疚感排山倒海地袭来,林婞痛苦地闭上眼睛,熟悉的少年依旧笑意盈盈地做着鬼脸。
突然,一只手抓住林婞的手,以同样强硬的态度将林婞的手放到她的小腹上。
林婞迟缓地抬头看向蓝重锦,蓝重锦皱了皱眉:“恶心吗?”
“恶心什么,你不是还没怀孕?”林婞勉强笑了笑。
“可是我一定会怀孕的,这里会孕育一个新的生命,一个姓蓝的女孩。她可能调皮可能寡言,可能会无波无澜地长大,当然,也可能会把我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但是,我不会后悔生下她,因为她与我血脉相连。”
随着蓝重锦的话语落下,林婞感到她按在蓝重锦小腹上的掌心微微发烫。
“怎么样,恶心吗?”
“说起来,我已经给她想好了名字,叫蓝让若。”蓝重锦的脸上浮现出幸福的微笑,“嘿,我知道很拗口,也没什么具体含义,就是有一天灵光乍现想到的。但你不觉得很神奇吗?这简直像是她亲口告诉我她想要叫这个名字一样。”
蓝重锦放开了林婞的手,但林婞的手依然没有从蓝重锦的小腹上移开。她低头看去,掌心滚烫炙热,仿佛触及的不是血肉,而是……希望。
蓝重锦站起身,阳光披洒在她身上,宛如一件浑然天成的披风。披风衬得她威风凛凛,她像是刚打完胜仗凯旋的将军。所以她不容置疑地开口:“看吧,问题不在于生育本身,而是在于女人因何而生育。”
这段发言掷地有声,林婞当即伸出双手为蓝重锦用力鼓掌,一边拍一边情不自禁地笑着。
……
记忆中的林婞和此刻的林婞同时开口:“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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