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西郡位于大梁西南角,境内多山,百姓多种植水稻。由于地处偏僻,山河阻拦,中央管理不便。加之此处穷山恶水,百姓生活困苦,与外地通商者少,此地便渐渐与周围隔绝。
大梁建国以来,由于梧西地理环境恶劣,穷山恶水,久居此地的人们也大多性情彪悍,分封在此地的王侯常常领兵叛乱,朝廷对此十分头疼。梁贤王时,吏部尚书郭乾上书提议改分封为郡县制,由朝廷直接派遣官员治理,将地方权力收归中央。此后历经数十年,梧西郡终于回归平静,大梁也获得了一段可以安稳发展的时期。
一路沉默中,梁其玉一行人来到了梧西郡梧州县。梧州远离梧水河,是此次梧西水灾中唯一没有受到影响的地方,此刻城内人来人往,马车、商贩络绎不绝,一切都是出乎意外的繁华。人们脸上挂着宁静祥和的笑容,仿佛完全不知道几十余里外发生的一切。
梁其玉掀起轿帘,冷眼看着外面温馨的一幕,心中生不起半分温柔。
朗朗乾坤之下,一处天堂,一处地狱。
驾车的月白明显也发现了这里不合常理的地方,面前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背着背篓走过,察觉到月白的视线,僵硬地昂起头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嘶!”寒意从骨缝中渗进,暖意融融的夏日,月白却不由打了个寒颤。这座城里处处透露着诡异,来往的人脸上都带着笑,一刻也没有放松,仿佛他们嘴角的肌肉天生就是向上生长着的。更恐怖的是那些咧着嘴笑的人,月白观察过了,从进城到现在,他们的嘴一直都是那样,没有丝毫变化。
月白收回视线,他刚刚还发现了一个问题:“公子,按理说周南发生水灾,应该有难民逃难至此,怎么此处却看不见一个灾民的身影?”
“那就要问我们这位石大人啦。”梁其玉嘴角微微勾起,眼里却全无笑意。
王爷带着冷气的声音透过轿帘传入月白耳中,这种语气让他想起了王爷刚刚被封为摄政王的时期,那时候的王爷就是这样含着笑将大梁朝堂近半数官员连根拔起。
马车沿着街道一路穿行到了尽头,拐进一个人烟稀少的巷子。
“咔哒,咔哒。”马车停在一户小院门前。一个身着灰色粗布衣衫的青年于门前站立,见马车停下,双手抱拳恭敬行礼,“王……唔。”
月白驾着马车老远就看到鸣珂那个“死人脸”像跟木头一样杵在门口,心里一阵嫌弃,这么久不见了,看到小爷也不知道笑一个。可嘴角却不自由的勾起,眼里也盛满了光亮。
马车平稳地停在院门前,月白松掉手中缰绳,就看到鸣珂在行礼,心念一动,月白暗叫不好,旋即飞身而下,一把捂住了鸣珂的嘴。凑到他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闭嘴,叫公子。”
话音刚落,鸣珂就看到车中走下来一个身着青衫的女子,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鸣珂有些糊涂了,王爷的马车中怎会有女子,那名女子又怎会抱着婴儿?
紧接着,又有一个约摸七八岁的男孩从车上走了下来,站在那名女子旁边。接连的惊吓让鸣珂愈发迷惑,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想法不可阻挡地涌入他的脑中,“王爷,有孩子了!”
月白看着鸣珂的脸色变来变去,知道他是对荷华姑娘以及那两个孩子产生了误解,但他一点也不想解释。
“让你老是嫌弃我,这次吓死你!”月白幸灾乐祸。
梁其玉从马车上下来就看到自己那两个侍卫一个笑得不怀好意,另一个也一副像被雷劈了一样杵在原地。如果不是自小养成的良好风度的话,梁其玉此时应该单手扶额,哀叹一声家门不幸,两个没一个聪明的。
“咳咳。”梁其玉咳嗽两声,试图唤醒二人的神智。
这时鸣珂与月白之间的智力差距就体现出来了,哪怕突然面对这般震撼人心的场合,鸣珂也马上恢复震惊,并且还记起了月白刚才那句叮嘱,恭敬地叫道:“公子。”
而此时,一旁的月白还沉浸在方才“戏弄”了鸣珂的喜悦中,笑得无比开朗,在梁其玉看来就跟从前在封地安陆的宅子里吴嬷嬷家中那个痴傻的孙儿一样。
梁其玉突然有些后悔当时为什么在那么多人里挑出这么一个“天纵奇才”。
荷华抱着福儿站在一旁,看着这主仆三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三人之间又露出的和谐的氛围让她开心了不少,沉闷的气氛也因此活跃了起来。
从外表上看这处院落平平无奇,走进其中却发现别有洞天。石子铺成的小路蜿蜒其中,院子的左边是一座假山,怪石嶙峋,不知是出自怎样的能工巧匠之手。池塘中水波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金光,远远看去,其中还有红黄二色的锦鲤在其中悠闲地游戏。而院子的右边则是一大片竹林,参天耸立。一阵风拂过,林中枝叶相撞发出“簌簌”的声响。一方富贵繁华,一方君子端方,游人踏入其中却丝毫不显割裂,可见其中心思。
安顿好一行人后,时候已经不早了,周围人家早已升起了炊烟。大家一起用过晚膳后,便回到了房间。
……
是夜,圆月高悬,将整个大地都笼上了一层惨白的纱帐。早已过了宵禁的时刻,街道上空无一人。忽然一团云遮住了月亮,忽明忽暗间一群身着夜行服的人从远处奔袭而来,黑夜是他们最好的掩护。眨眼间,他们已经降落在院落中。
“哒、哒、哒……”
这群人显然早有目标,一步一步向着左边的厢房靠近。
“噗呲!”
是利箭穿透□□的声音,为首的黑衣人敏锐地回头,看到倒在地下的尸体。“有埋伏!”男人低声说。
月白放下手中的弓箭,看着下面那群人慌张的模样,勾起一抹笑容。不似白日里那般阳光灿烂,反而带着恶意,仿若一只性格恶劣,抓住了食物却不急着下嘴反而要将它逗弄到崩溃再一口一口吞噬的猛兽。
“爷爷在这呢!”月白喊了一声,然后重新拉满弓。在他们回头的瞬间松手,三箭齐发。
“噗呲!”又是三个人倒地。
黑沉沉的夜色仿是最好的掩护,本想捕蝉的螳螂却没想到那所谓的蝉只是猎人弄出的陷阱,他们遇到的不是无害的蝉,而是索命的阎罗。
夏日的夜里有时会刮上一两阵风,带着山间草木的清香,给熟睡的人送来凉爽。月白放下弓箭从树梢中落了下来,方才空旷的院落中如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血水从箭口流出,沿着石板缝渗进地下,将黄土染成红。
“吱呀——”
厢房的门打开,梁其玉走了出来。冷沉的双眼随意瞥了一下地上的尸体,淡淡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都解决了。”
月白甩掉手中的弓箭,双手抱胸,带着几分自豪:“都解决了!”随即又流露出些许的失落,“没想到他们这么不抗打。”
鸣珂跟在梁其玉的后面,在月白说话的时候刚好走了出来,看见他毫不顾忌地踩在血水之中,心中不快,脸上却未见端倪,还是白日里那副冷然的模样。
梁其玉抬头看了看天,月亮早已不见了踪影,此时的天空仿佛被谁用墨汁沾染过一样,浓得仿佛要滴下来。方才的风早已裹挟着血的味道吹响向远方,此刻只留下咸湿的空气,压得人快要喘不过气。
收回视线,梁其玉吩咐道:“把这收拾干净,明天还有客人。”
“是。”月白应承。尸体的拖拽声在空中回荡。
“动静小点,不要打扰了别人休息。”梁其玉说完踏入房中,鸣珂紧随他身后,然后将门关上。房内烛光透过窗户洒在院落中,月白眨了眨眼。在门关上的那一刻,明白自己这于是被抛弃了,认命地将尸体拎了起来,不让他碰到地面。
“嘶!兄弟,你这该减减肥了……”
月白碎碎念的声音没有传进来。
屋内,梁其玉端坐在椅子上听鸣珂汇报这几天打探到的情报。
“禀王爷,这几日属下听您的吩咐,去梧州郡各州县走访,发现梧州受灾情况原本之前上报朝廷的更加严重。梧水河沿岸各大村镇死伤无数,到现在各地灾民也没有得到妥善安置,有几处已经出现了大规模死亡,应该是瘟疫。”
“梧水河沿岸的水利?”
“梧水河沿岸的水利工程尽数坍塌。属下查看过了,筑堤坝所用材料以次充好,若遇特大水灾,不堪一击。”
“不堪一击。”梁其玉重复着这句话,从喉咙里泄出一丝笑意,夜凉如水,昏黄烛光下玉白色的脸若隐如现。梁其玉不再说话,鸣珂也回忆起自己当时在梧水河沿岸所见到的饿殍遍地的画面,胸中的怒火仿佛要喷涌而出。
“梆!”
尖利的锣鼓声刺破长空,几只不知名的鸟儿也被这声音惊动,扑闪着翅膀仓皇离开树梢。“子时三更,平安无事。”更夫低哑的声音愈来愈远,直至最后消失不见。这片天地又重新回归平静。
梁其玉终于抬起头,墨色的眼珠被烛光照亮,火焰在瞳孔中不断挣扎跳动。“毕剥毕剥……”像是地狱烈火中挣扎的人抑制不住发出的痛苦哀嚎,空旷的房间中安静到诡异。
“鸣珂”梁其玉低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在!”鸣珂抬起头,看到他已经走到了西面的窗前,月色下他的脸半明半昧。鸣珂无法看清他的神色,事实上没有人能真正看清他。
“你猜,明日那位石大人会不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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