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黑暗的房间里，打火机“咔”得一声被点燃，小小的火苗贪婪地舔舐着香烟，烟头处染上猩红的点点微光。
灰白的烟雾之下，我的脸庞苍白，嘴唇不见丝毫血色，眼底一片青灰，眼袋的痕迹挂在不明显的卧蚕下——那是一张憔悴的面孔。
我狠狠吸了一口烟，夹着香烟的两根手指止不住地颤抖，烟雾从烟头处飘散出来，随着烟头的颤动而散乱，烟灰抖落了满地。
胸腔里的红色脏器卖力地跳动着，两片肺叶几乎被压缩到了极致，为全身输送着血液和氧气，可这对我来说还是不够，我张开口喘着粗气，胸膛起伏着，心脏每跳动一下都榨干着身躯里的最后一丝力气。
我的力气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失着，很快，我连抽烟的力气都没有了，无奈地瘫倒在地上，才抽了半截的香烟随着手指的脱力掉落，烟头正好落在了手上，左手虎口的位置被烫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泡。
呼吸越来越滞缓，我的身体随着心跳一下一下地颤动着，黑漆漆的房间里，我隐约看到了几个模糊的人影。
又出现幻觉了吗？我想。
大脑费劲地周转着，我没有任何残余的力气可以支撑起我的身体站起来，我无声地张了张口，用气流不稳的细微声音吐了几个我自己都听不清的字。
如果我还有力气的话，真想一刀捅死自己，这样就不痛了吧？我想。
奇怪，明明是盛夏的夜晚，空气中裹挟着闷热，我为何肌骨生寒？
冷，实在是太冷了，连骨头缝里都结了冰霜，顺着血管爬遍全身。
彻底昏睡过去之前，我看到一个人的身影，不同于那些模糊不清的黑色人影，那个身影轮廓清晰，向我凑近的时候，我看清了那个身影的脸——那是我姐。
我姐把我抱到床上，不住地叫我“小昕”。
我做了一个梦。
依稀记得，梦里我姐把我从后面抱了个满怀，温热的手指紧紧扣住我的，像是冰与火的交融，冰块在火焰的温度下慢慢化成水，从我的骨缝里流出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带着我姐身上的香味的暖流，这股暖流再顺着指关节的骨缝流淌，四肢，躯干，从足尖到发顶，从手指到心脏，都被暖流充斥着，爬遍全身的冰霜一点点消融，变成温柔的水在我的心脏里叮咚作响，流淌遍了全身，我眼睫颤了颤，下意识地向后挪了挪，与身后抱着我的那人贴合得更近一点，我姐的呼吸声徘徊在我的耳畔，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后颈上，像柔软的羽毛抚过肌肤，我安心地阖眼，思绪不断往下掉，一脚坠入名为爱的温柔乡。
应该是梦吧……只有梦境才能如此美好。
可我分明被人暖了一晚上，骨缝里的冰晶都融化了，这梦……实在太真实了，不想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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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我醒了。
我没有睁开眼睛，我假装仍然沉溺在梦境里，甚至都不敢仔细去感受身后的人。
我怕我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地上，后背贴着冰凉的地面，四肢百骸依旧冰冷，冰晶顺着骨头和血液爬到心脏上，每跳动一下都是钻心之痛。
喉间泛起腥甜的血味，我头痛欲裂，太阳穴处仿佛有无数细密的小针扎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止不住地想要干呕。
“还不舒服吗？”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声响——那是我姐的声音！
我欣喜若狂，连肉|体上的剧痛都暂时忘到了一边儿，面上却不动声色，哑着嗓子“嗯”了一声。
接着还紧跟了可怜兮兮的一句哼唧。
“姐姐，我好难受……”
其实比起昨晚已经好太多了，我完全可以忍住不吱声，但人总是贪恋温暖的，我怕我不难受了之后我姐就会走，就不抱我了。
妈的，我故意夹着嗓子装可怜，不知道我姐能不能看出来。
“你身体怎么这么烫？”我姐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我真希望她的手一直这么放着，只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残酷，我得到的也不过只有短暂的几秒钟而已。
“你发烧了。”一点也不体恤她亲爱的妹妹的林雨林医生给我下了诊断结果。
哦，发烧了，烧就烧呗。
又烧不死。
“我去拿体温计，你等我一会儿。”我姐说着就要松开我下床去拿体温计。
我一下子慌了神，连忙抓住我姐的手紧紧扣住，说“姐姐姐姐姐，你别走！陪我一会儿吧。”
忽然被抓住手的林医生愣了两秒，还是残酷至极掰开了我的手。
我半坐在床上，一只手撑着身子，抬眸盯着我姐的背影。
我姐其实很瘦，她比我还瘦几斤，怎么能抱得动我呢？
我很想去问问我姐，她昨晚把我抱到床上的时候是不是费了好大的力气，但是我知道，我姐只会轻描淡写地说一句“没事”，再若无其事地把这件事情揭过去。
可是，我姐也会累吧，她也是人，是人就会痛，就会累的。
这么一对比，我跟个混吃等死的无赖一样，操，废物一个，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我想。
“小昕？”一双白皙漂亮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回过神来，瞳孔再次聚焦，倏然撞上了我姐的目光。
我姐把体温计递给我，示意我夹到腋下。
“姐姐，我好累，没力气……”一边说着，我一边向后往床上靠……
“咚”的一声，我的后脑勺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墙壁，我“嗷”地叫了一声，眼泪汪汪地揉着脑袋，皱着一张脸冲我姐眨巴着我泛着泪花儿的眼睛。
林雨：“…………”
三秒之后，我姐妥协了，她拿了个枕头靠在我的头后面，掀起我的T恤衣摆，把拿着体温计的手伸进我的衣服里。
我姐的手背不经意触碰到了我的皮肤，我唇角小幅度地勾起，绷紧了腹部线条，我姐的手顺着我的身体向上，把体温计塞到我的腋窝，体温计冰凉的金属头冻的我身躯一抖，“嘶”了一声。
“夹五分钟啊，别动，躺着。”我姐把准备坐起来的我摁了回去，叮嘱道。
“姐……你能在这儿陪我一会儿吗？”我舔了舔嘴唇，心里萌生出一股一样的情感。
妈的，我真的疯了。
我盯着我姐的唇，无端地口干舌燥起来。
我姐乜了我一眼，笑了一声，说：“胳膊都被你枕麻了。”
我张了张嘴，一股自责愧疚感涌上心头，生生压下了那些不该产生的异样情感。
“那算了，姐，你去上班吧，”我“腾”地一声坐了起来，看了看床头的闹钟，说：“现在六点，我上学也还来得及。”
我利落地取□□温计，搓了搓脸，说：“我没事儿，低烧而已。”
我姐怔怔地看了我两分钟，我丝毫不心虚，也直直地盯着我姐的眼眸。
又僵持了两秒，我姐突然抓起床头的手机，飞快地点开微信发了个消息，然后给我重新夹好体温计，强硬地把我箍在怀里，把我牢牢地固定住了。
“我给你请假了，一会儿去医院复诊。”我姐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多半是昨晚没休息好。
“姐……我真没事，不用请假。”我挣扎了两下，但是没挣开。
“小昕，”我姐突然叫了我的名字，“疼不疼？”我姐问我。
我明白我姐的意思，很自然地撒了谎：“不疼。”
我姐眯了眯眼，弯指轻弹了下我的额头，毫不留情地揭穿我在她眼里拙劣至极的谎言：“撒谎。”
我不说话，把头偏到一边，不去看我姐。
“昨晚怎么又抽烟？”我姐又问。
我吐出一个字来：“疼。”
这次轮到我姐沉默了。
我从没告诉过我姐，我其实不太喜欢抽烟，会刺激鼻黏膜，呼吸会变得很疼，烟雾飘到眼睛里好疼好疼，但是这些比起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痛苦，都不值一提，有的时候胃痛到想要捅自己一刀结束一切，只有抽烟才能暂时缓解，我没有办法，但是我觉得，我姐那么聪明，应该能猜到吧？
我不喜欢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做过多的解释，因为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的，但是我不希望在我姐的眼里，我是个烂人。
我总想保留我最后一点完好的样子展现在我姐的面前，但我总是对我姐露出很不堪的一面，在我姐眼里，我应该很令人讨厌吧，但我是她妹妹，亲妹妹，她不能不管我。
我讨厌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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