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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话说,民国时期,平江城有一百年世家,孟家,孟家明清出过十三位进士,两个探花郎,本就是簪缨富贵的人家,在清末民初的时候乘着海运的东风,一举打开了远通欧洲的货运商路,更是富贵不可言,以故,孟家被称为海上孟府。

就是这么一个富可敌国的家底,孟家老爷膝下却只有一子,名唤孟煜。自小就被宠得如珠如宝,三岁跟着洋人老师学小提琴,七岁让奶妈陪着去歌剧院看戏,堪堪十二岁就被孟老爷子带着游历欧洲十多个国家。

洋文,数学,音乐,只要是孟家大少爷感兴趣,那就是无一不精,无一不通,虽然一直被夸博闻强记,少年英才,可孟家小少爷却偏偏对继承自己生意毫无兴趣,他的人生爱好就是听曲看戏,痴迷到什么地步呢?他在十四岁的时候就为包下女演员,把跟他抢的人打了个半死不活,然后带着那女演员满平江城地坐汽车兜风,从此,孟家纨绔的名头就坐了个死。

满平江城的清白人家都不愿意把姑娘许配给孟煜,唯恐自己好姑娘糟了倒霉,不过,孟家也根本不在乎,因为这孟煜一出生就跟人定下娃娃亲了。

说了这么多孟家大少爷的事,可能有人好奇我是谁,呃,我就是他那倒了霉的未婚妻,或者说童养媳也行。

事情是这样的,我小时候和孟煜订了娃娃亲,那时候我们两家也算门当户对,可是后来我就家道中落了,日本人一打到东北,我家乡就糟了难,我爹娘在逃难的路上都死掉了,临死前把我托付给了沈阔将军,让我以后拿着信物去找我的婆家。

就这样十岁的我千里迢迢地投奔来了孟家,我跟孟煜一见面就知道他不喜欢我了。因为我当时跟要饭花子差不多,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服,还有一口浓重的乡音,站在富贵逼人的孟家门口,而他则是俊美非凡,西装革履,正手捧着鲜花要去剧院。

我当即行了大礼,张嘴就是:“小哥哥,我是周理年的千金,周琅,我找光绪三十一年,恩科二甲第三名,官拜江南漕运总督,孟文清大人。”

孟煜吓了一跳,恨恨地骂了三句:“哪里来的封建余孽,叫花子,土包子!”。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当时年纪还小,也不知道他是我未婚夫,只是觉得父母双亡,颠沛流离了这么久,刚一到这个孟家就莫名其妙地被人给骂了,心里一委屈,泪水就怎么也止不住了。

还是沈世桢来找我才把我哄好了。沈世桢是沈阔将军的儿子,不远千里地护送我到了孟家,一路上对我百般照顾,我非常舍不得他,临走前他对我说,以后想念他了可以抬头看天空,我问为什么,他凝望天空,露出温暖的笑容,说他以后会成为一名飞行员。后来,我在孟家的那些年,无聊的时候总是会看向天空,祝福着沈世桢能够实现自己的理想。

在孟家的日子其实还是很舒服的,孟家二老念着父辈的情谊,又怜惜我孤苦,对我很是照顾,尤其是孟家夫人一直待我如亲生女儿一样,总是跟我念叨着孟煜的妻子就应该是我这样的大家闺秀,知书达理,但孟煜显然不这么看,自我来到这个家的那天起,他除了把我骂哭了那次帮我找了人,其他时候都是对我视而不见,或者见面了就说我土里土气的。

其实我也能理解,虽然我俩从小是指腹为婚,但我俩实在是不般配,他喝过洋墨水,有文化,思想先进又新潮,而我是从小学四书五经,酸腐文人那套长大的,他自然是看不上我这样的土包子的。而且外貌上我俩也是十分的不般配,他从小就是芝兰玉树,翩翩公子,而我却是容貌平平,身形瘦小,风一吹都能把我吹倒了,跟他喜欢的那些丰腴高挑的艳丽美人儿没有一点儿可比之处。

因我名字里带个“琅”字,作为沈家未来的儿媳需要避孟煜祖父的名讳,孟老爷子就想把我的名字从周琅改成了周璇,我想到父亲生前最爱玉石,便说想加个玉字。孟煜得知了就讥讽我,上海有个大明星叫做周璇,长得如花似玉,人家名字都不加个玉,我貌若无盐,偏偏要加个玉。听了他的话,我被气得哭了好几天。

虽然孟煜看不上我,但我却是得总上杆子巴结他,我自幼受的教育就是三从四德,三纲五常,丈夫就是我的天,现在“天”不待见我,我只能加倍讨好了。孟夫人,也就是我未来婆婆很疼我,一个劲儿的给我出主意,今天送碗银耳莲子燕窝羹,明天送本莎士比亚剧作集,还隔三差五地带着我去寺庙上香,给孟煜求平安符。

这一来二去,孟煜不仅没感动,反而对我烦不胜烦,原来是骂酸文人,现在骂我是贼尼姑,在来到孟家第八年时,我十七岁,孟家二老又又又提到让我和孟煜尽快完婚,然后孟煜彻底爆发了,当着他父母的面把我们所有人骂了一通,没落下一个。

骂他父母封建家长,逼迫子女,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包办婚姻。

骂我土包子,没主见,只会顺从,不敢反抗,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应该喜欢他。我们俩都该去寻找自己的自由和幸福。

嗯,他的想法确实太新潮了,想学!

没有一本圣人书,没有一卷佛经这么说过话。我确实像他说得很落伍,我还是得继续学习啊。

这还没完,他又开始骂国家腐朽没落,骂军阀欺压百姓,骂侵略者灭绝人性。

他是骂了个痛快,可孟老爷子和夫人都被孟煜的大放厥词气得不行,孟煜被关了起来,而我也跟孟夫人申请到了去一所教会学校学习,美其名曰想要拉近孟煜的距离,但实际上,其实我也被他说得话震撼了,我也开始思考起来。

也许,我们结为夫妻真的是种悲剧。

但是千年传承的父母之命,门当户对,真的就不对吗?自由恋爱,你情我愿又是什么感觉?要是孟煜不要我了,我又怎么办?我能留在孟家是因为婚约,那要是没了婚约,我又何去何从呢?或者我能不能也像沈世桢一样,去从军给父母报仇呢?

还没等我思考出个所以然呢,在我俩的订婚宴上孟煜就跑了,好像是跟着他一起长大的狐朋狗友走了,留下一封信,说要去追求真爱,上海滩最红的电影明星白莺莺,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孟煜的突然出走让孟家老夫妻深受打击,一夜之间好像老了很多岁,孟老夫人总是骂孟煜不孝子,为了个女人抛家弃妻,我就只能在边上帮她顺气,让她消火。实际上,可能孟家只有我知道孟煜其实并不像信里所说的那样,他是故意气父母才找了这样的说辞。因为我有一次见到过白莺莺来找他,在后花园拉着他袖子跟他告白,他只是冷漠地抽出手,让白莺莺别弄脏他的衣服,说他是爱看戏,不是爱被人当戏看。

很显然,他对白莺莺的态度也没比对我强到哪里去,一样很嫌弃。

不过,这个也只是我的猜测,我并没有说给孟家二老听,因为人都跑了,为什么跑了也不重要了。而且不知何时起,我好像不怕跟孟煜解除婚约了,也不怕他不回来了,甚至我有了隐隐的期盼。

但是,这种期盼很快就被担忧所取代了。这世道太乱了,到处都在打仗,平江城又动荡不安起来,似乎时时炮火连天,处处硝烟弥漫,孟家的海运生意也受到了影响,孟老爷子不断奔走着,整个人更见苍老了。但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许久没回家的孟煜托人带了一封信给父母,信里说遇到了难处,需要好大一笔钱,虽然家中紧张,但孟老爷子也还是爱子心切,二话没说就寄了过去。

可是,没多久孟煜又寄了几封信,都是要钱的。孟老爷子感觉到了不对劲,逼问起送信人儿子究竟在哪,可送信人只是又递上一封信,信里有一张照片,是孟煜正倚在床头正在抽大烟。

送信人很是猖狂,直说了钱都花在了孟大少爷□□上了。孟老爷子如遭电击,孟夫人也伤心地哭晕了过去,守在一旁的我赶忙去扶孟夫人休息,却见一直爱子如命的孟老爷子一把把照片撕了个粉碎,摔在了送信人脸上,怒斥道:

“我孟家没有抽大烟的子孙,我孟文清更没有吸鸦片的儿子,我只当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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