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挂在香樟树叶上时，洛子矜已经站在了考点门口。警戒线外挤满了送考的家长，红色的旗袍和向日葵在人群里格外显眼，蝉鸣还没完全苏醒，空气里却弥漫着紧张又滚烫的气息。
“笔袋我再检查一遍。”羡勿的声音带着点早起的沙哑，手指飞快地翻着他的笔袋——准考证、身份证、2B铅笔削得尖尖的，橡皮和尺子摆得整整齐齐，最显眼的是挂在拉链上的薄荷香囊，轻轻一晃就飘出清凉的香气。
“没问题了。”洛子矜按住他的手，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汗，“你比我还紧张。”
“我这是战略紧张。”羡勿挠挠头，从背包里掏出瓶冰镇的绿豆汤，塞到他手里，“进考场前喝两口，我妈五点起来熬的，放了冰糖，不腻。”
玻璃瓶的凉意顺着掌心漫上来，洛子矜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清甜的滋味混着绿豆的沙感滑过喉咙，把晨起的燥热都压了下去。他看着羡勿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忽然想起昨晚临睡前收到的消息——对方说“睡不着，在数你做过的错题本页数”，后面还跟了个傻乎乎的月亮表情。
“昨晚睡够了吗？”洛子矜抬手帮他拂开额前的碎发，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眉骨，“别熬太晚，下午还要考数学。”
“睡够了，数到第三本错题本就睡着了。”羡勿抓住他的手腕，把一个小小的银杏叶挂坠塞进他手心，金属的触感冰凉而光滑，“我爸出差带回来的护身符，说能保佑心平气和。”
挂坠的叶柄处刻着个极小的“勿”字，洛子矜捏在手里，忽然觉得掌心发烫。考点的广播开始播放入场须知，人群涌动着往入口走，他被后面的人推得往前踉跄了两步，立刻被羡勿稳稳扶住。
“进去吧。”羡勿的声音在嘈杂的人声里格外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相信自己，你超厉害的。”
洛子矜点点头，转身汇入人群时，听见身后传来他的喊声：“中午在树荫下等你，带了冰镇西瓜！”
走进考场的瞬间，喧嚣忽然被隔绝在外。空调的冷风带着试卷的油墨味扑面而来，洛子矜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把银杏叶挂坠放在桌角，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上面，折射出细碎的光斑。监考老师分发试卷时，他深吸了一口气，薄荷香囊的清凉气息顺着鼻腔钻进肺里，紧张感奇迹般地消散了些。
语文考试的时间过得很快。当笔尖落在作文题“青春里的光亮”上时，洛子矜的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出羡勿的笑脸——银杏林下的、操场边的、晚自习灯光下的，那些带着笑意的眼睛，确实像星星一样亮。他握着笔，把那些一起刷题的夜晚、一起分享的冰粉、一起藏在心底的秘密，都悄悄写进了字里行间。
交卷铃声响起时，洛子矜看着作文结尾那句“星光不负赶路人，时光不负有心人”，忽然觉得心里格外踏实。走出考场，阳光有些刺眼，他眯着眼睛在人群里张望，很快就看见树荫下那个熟悉的身影。
羡勿坐在自带的小马扎上，面前摆着个保温箱，看见他出来立刻站起来挥手，白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晒出的浅浅色差。“怎么样？作文没跑题吧？”他把冰镇西瓜递过来，用勺子挖了一大块递到洛子矜嘴边，“我买的麒麟瓜，超甜。”
西瓜的甜汁顺着嘴角往下淌，洛子矜刚要去擦，就被羡勿用指腹轻轻蹭掉。周围有同学起哄的笑声，他的脸颊瞬间发烫，却没躲开对方的触碰。“作文写的是你。”他小声说，西瓜的甜味在舌尖漫开，甜到了心里。
“那肯定能得高分。”羡勿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又挖了块西瓜塞进自己嘴里，“我作文写的是‘夏日约定’，监考老师看我的时候，我总觉得她在笑。”
两人坐在树荫下分享西瓜，偶尔有风吹过，带来远处的蝉鸣。不远处有同学在对答案，他们却心照不宣地没提考题，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说中午要去吃考场对面的馄饨，说下午数学要记得带三角尺，说考完试要去看的那部科幻片已经开始预售了。
下午的数学考试是洛子矜最紧张的科目。拿到试卷时，他的指尖微微发颤，直到看见桌角的银杏叶挂坠，才慢慢静下心来。前面的选择题做得很顺，写到填空题最后一道时却卡住了，无论怎么演算都得不到正确答案。
窗外的阳光忽然变得刺眼，洛子矜的额头渗出薄汗。就在他快要放弃时，忽然想起羡勿说过的话：“卡住的时候就画辅助线，把图形拆成你熟悉的样子。”他咬着笔尖在草稿纸上画图，果然在拆分成两个直角三角形后，思路瞬间清晰起来。
最后一道大题的附加题，正是他们上周一起攻克的题型。洛子矜看着熟悉的题干，仿佛能听见羡勿当时的讲解声，笔尖在纸上流畅地滑动，把步骤写得清清楚楚。交卷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桌角的挂坠，阳光折射的光斑晃了晃，像在对他笑。
走出考场时，夕阳已经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羡勿还在老地方等他，手里举着瓶冰镇可乐，气泡在玻璃瓶里滋滋作响。“看你出来时嘴角带笑，肯定考得不错。”他把可乐递过来，拉环拉开的瞬间溅出细小的水珠，“晚上想吃什么？我请客。”
“想吃你做的番茄鸡蛋面。”洛子矜脱口而出，说完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上次羡勿提过自己会做番茄鸡蛋面，说妈妈教的秘诀是要加半勺糖。
羡勿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格外灿烂：“好啊，去我家吃，让你尝尝什么叫人间美味。”
晚饭时，羡勿的妈妈不停往洛子矜碗里夹菜，说“这孩子看着就文静，肯定是个学霸”。洛子矜红着脸说谢谢，眼角的余光看见羡勿在厨房偷偷冲他比耶，嘴角还沾着番茄酱，像只偷吃的小猫。
晚饭后，两人坐在阳台的竹椅上吹风。远处的路灯亮了起来，把小区的香樟树影投在地上，蝉鸣和蛙鸣交织成夏夜的交响曲。羡勿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偷偷递给洛子矜一罐：“庆祝第一天考试顺利，就喝一口。”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麦芽香。洛子矜看着远处模糊的灯火，忽然觉得考试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明天考理综和英语，”他碰了碰羡勿的罐子，发出清脆的响声，“加油。”
“一起加油。”羡勿的眼睛在夜色里亮得像星星，“等考完试，我们去海边露营，我带帐篷，你带零食。”
“还要带驱蚊水，”洛子矜补充道，“你上次在银杏林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
“知道了，管家公。”羡勿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指尖穿过发丝的触感温柔得像晚风。
夜深时，羡勿送洛子矜回家。两人在巷口的老槐树下站了很久，谁都没说话，却能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地上，像撒了一地的碎银。
“明天早上我还来接你。”羡勿忽然开口，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给你带三明治，加双蛋。”
“好。”洛子矜点点头，忽然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这个吻带着啤酒的麦芽香和夏夜的凉意，短暂却坚定，“晚安。”
“晚安。”羡勿的声音有些发颤，看着他跑进巷口的背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傻笑着站了很久。
洛子矜靠在门后，心脏还在砰砰直跳。他走到书桌前，看着桌角的银杏叶挂坠和薄荷香囊，忽然觉得那些堆积如山的习题册、密密麻麻的批注、一起走过的夜晚，都变成了此刻最安心的力量。窗外的月光落在准考证上，照片里的自己笑得有些傻，却眼神明亮。
第二天的理综考试格外漫长。当最后一门英语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时，洛子矜几乎是瞬间松了口气。看着监考老师收走试卷，他忽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那些被倒计时追赶的日子，那些在灯光下刷题的夜晚，那些藏在心底的紧张和期待，终于在这一刻画上了句号。
走出考场时，夕阳正浓。羡勿站在阳光下，白衬衫被晒得有些发亮，看见他出来立刻跑过来，手里举着两个冰淇淋，已经化得有些变形。“解放了！”他把冰淇淋塞到洛子矜手里，笑得像个孩子，“我们去吃火锅庆祝！”
冰淇淋的甜腻在舌尖化开，洛子矜看着眼前笑得灿烂的少年，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他用力点头，任由对方拉着自己穿过欢呼的人群，走向那个没有倒计时、没有习题册、只有彼此和盛夏的未来。
考点外的梧桐树上，红色的祈福带在晚风中轻轻飘荡。洛子矜抬头望去，看见属于他们的那两条带子紧紧挨着，银杏叶标本在夕阳下闪着光，像在诉说着一个关于青春、梦想和约定的秘密。而远处的蝉鸣依旧响亮，仿佛在为这个盛夏的结束，和另一段旅程的开始，奏响最热烈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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