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子矜第一次见到羡勿的名字出现在红帖上时,窗外的梧桐叶正簌簌往下掉。
民政局的玻璃门映着秋阳,把两个并排的名字照得发亮。工作人员递来印泥的瞬间,他指尖突然发颤,余光里羡勿正偏头看他,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像当年在图书馆里,对方总爱用指腹蹭过他写歪的批注。
“紧张?”羡勿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笑意。
洛子矜没应声,蘸了印泥的拇指在红纸上按出浅红的圆斑。墨迹晕开的瞬间,他忽然想起高二那年的暴雨夜,羡勿把湿透的校服披在他肩上,自己穿着单衣站在走廊里,说“洛子矜,你再发抖,我就亲你了”。
那时他们还在争年级第一的宝座,课桌中间划着楚河汉界,却会在晚自习后绕远路,看对方的影子被路灯拉成长长一截。
一
婚礼定在深秋。
洛子矜的公寓被母亲和羡勿的姐姐联手改造,阳台上晒着新缝的喜被,淡粉色的被面绣着并蒂莲,和他书桌上摆了五年的航模格格不入。羡勿靠在门框上看他把航模塞进书柜顶层,忽然从背后圈住他的腰:“阿姨说要在床头摆合照。”
“摆哪张?”洛子矜屈起手指敲了敲对方的手背。
“运动会那张。”羡勿的下巴抵在他发顶,“你冲线时摔进我怀里,裁判吹哨子脸都红了。”
洛子矜笑出声。那是高三的秋季运动会,他报了三千米,跑到最后一圈时腿软,眼看要摔在塑胶跑道上,却被突然窜出来的羡勿拦腰抱住。全场的哄笑声里,羡勿扯着他的衣领往休息区走,校服后背沾着草屑,却把他的手攥得死紧。
“后来你把奖杯给我了。”洛子矜转身揉了揉羡勿的头发,“明明是你跑赢了。”
“你不是说想要吗?”羡勿挑眉,指尖划过他锁骨处的浅疤——那是某次篮球赛后,他替洛子矜挡开飞来的球,对方却在医务室里红着眼眶,说“羡勿,你能不能别总这样”。
那时他们还没说破,却已经把对方的喜好刻进了骨子里。洛子矜知道羡勿不吃香菜,羡勿记得洛子矜的钢笔要灌蓝黑墨水;洛子矜能背出羡勿所有竞赛的获奖日期,羡勿能在三百人的阶梯教室里,一眼找出趴在桌上午睡的洛子矜。
二
婚前宴设在他们就读的大学附近的餐厅。
包厢里挤满了老同学,当年的班主任举着酒杯,说记得他俩总在自习课上传纸条,被抓包时还互相推诿。洛子矜正低头剥虾,手腕突然被羡勿拉住,对方把剥好的虾仁塞进他嘴里,对众人笑:“他剥虾会弄脏袖口。”
哄笑声里,有人提起毕业那天的告白。
那天蝉鸣聒噪,洛子矜抱着一摞书站在教学楼下,羡勿突然从背后冒出来,把一本《天体演化简史》塞进他怀里。书页里夹着张便签,字迹龙飞凤舞:“洛子矜,我喜欢你,从你在物理竞赛时借我橡皮开始。”
他当时没敢抬头,只听见对方的心跳声比蝉鸣还响。直到羡勿转身要走,他才攥着书追上去,把脸埋在对方后背,说“我也是”。
“所以你们到底谁追的谁?”有人起哄。
羡勿正要开口,洛子矜突然按住他的手,指尖在他虎口处轻轻摩挲——那是他们之间的暗号,代表“我来说”。
“是我先动心的。”洛子矜的声音很稳,目光却落向羡勿,“高二期末考试,我发烧趴在桌上,他把自己的保温杯给我,里面是红糖姜茶。那天他穿着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阳光照在他发梢上,我突然觉得,输赢好像没那么重要。”
羡勿的耳尖红了。他想起那天的情景,洛子矜的脸颊烧得通红,接过杯子时指尖烫得缩了缩,却还是小口小口地喝着,像只被雨淋湿的猫。
三
婚礼当天飘着细雨。
洛子矜站在镜子前系领带,指尖总也系不好那个结。羡勿从身后接过他的手,指尖带着微凉的湿气,熟练地打了个温莎结。镜中的两人穿着同款西装,洛子矜的领带是深蓝色,羡勿的是浅灰色,就像当年他们总穿的校服,一个规规矩矩,一个总爱把袖口卷起来。
“紧张吗?”羡勿又问了一次,和在民政局那天一样。
洛子矜摇头,却在转身时被对方吻住。雨丝敲打着窗户,带着桂花的甜香,就像无数个晚自习后的夜晚,他们在操场角落偷偷牵手,听着彼此的呼吸声盖过风声。
仪式在小教堂举行。洛子矜的母亲红着眼眶,把一个锦盒递给他们,里面是两枚银戒,是她年轻时给两个儿子准备的,如今刚好派上用场。羡勿的姐姐笑着抹眼泪,说早就知道这俩小子不对劲,当年羡勿的日记里,十页有八页写着“洛子矜今天又考了第一”。
交换戒指时,洛子矜的手抖得厉害,戒指套了三次才戴上。羡勿握住他的手,在他指节上轻轻捏了捏,低声说:“洛子矜,你看,我们终于站在这里了。”
他想起大学毕业那年,他们在出租屋里挤一张单人床,冬天裹着同一条棉被看星星。羡勿指着猎户座的腰带,说“以后我们要有个带阳台的房子,摆上天文望远镜”;洛子矜则在笔记本上画设计图,说“还要有个书房,摆我们所有的奖杯”。
如今这些都实现了。
四
晚宴结束后,雨已经停了。
洛子矜靠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掠过的街灯。羡勿的手搭在他的膝盖上,指尖无意识地画着圈。车里放着他们都喜欢的乐队的歌,主唱的声音慵懒,唱着“时光会老,但我们不会”。
“还记得吗?”洛子矜突然开口,“大一那年我们吵架,你在图书馆等了我三个小时。”
羡勿笑了。那次是因为洛子矜要参加辩论赛,没时间陪他去看天文展,两人吵得很凶。他气冲冲地回了宿舍,却在图书馆闭馆时看到洛子矜站在台阶下,手里攥着两张皱巴巴的票,说“对不起,辩论延期了”。
“后来我们在操场走了一夜。”羡勿的拇指摩挲着他的戒指,“你说,以后不管吵得多凶,都不能冷战。”
洛子矜嗯了一声,侧头看他。路灯的光落在羡勿脸上,把他的轮廓描得很柔和,和当年那个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少年渐渐重合。
他们曾在高考前的深夜互相打气,在报志愿时偷偷填了同一座城市,在毕业季的十字路口紧紧相拥。那些细碎的、闪光的瞬间,像散落在时光里的星子,此刻都汇聚成银河,在他们眼底流转。
五
回到家时,已是深夜。
洛子矜刚换好拖鞋,就被羡勿按在玄关的墙上吻。对方的手穿过他的发,带着桂花和雨水的气息,像要把这十几年的时光都揉进这个吻里。
“洛子矜。”羡勿的声音带着点沙哑,“我爱你。”
这三个字,他从十七岁说到二十七岁,从教学楼的走廊说到婚礼的殿堂,却每次都能让洛子矜的心跳漏半拍。
“我也爱你。”洛子矜踮起脚,在他唇角回吻,“从校服到西装,从盛夏到深秋。”
阳台上的风铃被风吹得叮咚响,客厅的落地灯亮着暖黄的光,照亮了墙上挂着的合照——运动会上摔进对方怀里的少年,毕业照里偷偷牵手的身影,民政局红底照片上笑得腼腆的两个人。
羡勿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上,目光落在窗外的星空。猎户座的腰带依旧明亮,就像当年他们在操场上看到的那样。
“你看,”羡勿轻声说,“星星还在。”
洛子矜笑着点头,指尖和他交握,两枚银戒在灯光下闪着光。
时光会老,少年会长大,但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变。比如图书馆里的阳光,比如操场角落的风,比如他看向羡勿时,眼里永远藏着的、十七岁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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