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灯火寥落,因为血魔喜欢夜间活动,芈严出事后城中百姓不敢夜行,生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如此倒是省了打扰,放寒山根据追踪符的指示一路出了昆仑城,进入一片密林。这里荒无人烟,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就是太难走了些。
放寒山手握折扇,撇开一簇拦路荆棘,少年也在扒拉荆棘,走过去后手一松,一枝刺条正好擦着放寒山的颊边扫过。
“啊!”放寒山大惊失色。
少年吓了一跳,只见放寒山飞快地从怀里摸出一只巴掌大的小铜镜,对镜仔细检查起来。好半晌,放寒山终于安心了:“还好没破相。”
“……”少年十分无语,原来是放寒山臭美的毛病又发作了,害他白担心一场。那只小铜镜是放寒山花了大价钱买的,镜面能够夜放光华,方便他不分白天黑夜的检查仪容。
收好镜子,放寒山心生感慨:“看来老天也舍不得我这张脸受伤。幻幻,你好好走路。”
被叫幻幻的少年无声地翻了个白眼:“这里根本没有路。”
一片漆黑之中,放寒山准确无比地猜中幻幻的表情,啧了一声:“小孩子不可以没礼貌。”
幻幻懒得理他,拨开荆棘继续往前走。约摸走了半个时辰,放寒山忽然停住了,幻幻左右看了两眼:“血魔藏在这里?”
放寒山把追踪符夹在指间晃了晃:“不,符箓失效了。”而且不是因为过了使用时间,而是血魔身上的标记被外力毁了。
“可是标记无形无味,按理来说血魔应该发现不了啊。”
放寒山展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大多数魔族都不通术法,血魔能够发现自己身上有追踪符确实意外,除非有谁提醒了她。
想着想着,放寒山眼前浮现出李恕的脸,她拒绝自己是因为早就知道这件事吗?
一定是的,放寒山只用一秒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不然李恕根本没理由拒绝他。
“走吧幻幻,我们回去。”
“啊,不找血魔了吗?”
“当然不是,我们去向李仙师虚心请教一番。”
听见李恕的名字,幻幻的脚步迟疑了,放寒山用折扇敲敲他的脑袋:“你怎么了?我一直都想问,你怎么一进芈府就变得跟只小鹌鹑似的,你在我面前不是很嚣张吗?”
“才不是呢!我只是……”
“有话直说。”
幻幻咬了咬嘴唇:“我只是有点儿害怕李仙师。”
“怕她什么?”放寒山不理解,虽说李恕的态度是有几分生人勿近,但也不至于到害怕的程度吧。
“我当然不是说她长得吓人,而是她给我的感觉很吓人。我觉得……”幻幻回想与李恕初见的场景,那时她的注意力全在放寒山身上,幻幻这才得以保持镇定,“她好像和我是同族。”
“是吗?”放寒山长眉挑起,将扇子在指尖转了一轮,愈发有了兴趣,“那我更得去会会这位李仙师了。”
因为,幻幻是个魔族。
“请不要开玩笑。”暗河感受着膝盖上的力度,李恕纤长的小腿裹在黑靴里,不偏不倚踩着剑身,暗河无法继续雕刻,也不好推开她,只好强调,“我们答应了芈掌柜要抓住血魔。”
李恕的脚尖一勾一挑,将木剑送到自己手中:“放心,血魔会自动送上门的。”
暗河怔然,随即认真思索李恕的话:“芈府有让她必须来的人?”
“恭喜你答对了一半。”
“那是……府中有她想要的东西?”
“没错,我们果然心有灵犀。”李恕挽了个剑花,挑起暗河的下巴。暗河耳根发热,却顺从地没有反抗:“是什么东西?”
“她的獠牙。”李恕把木剑横在两人之间,指尖轻点剑身,“你有没有仔细看过芈严的刀,这里,刀身中段有两道细微的齿痕。”
试想,那晚血魔张嘴扑过来的时候,芈严横刀去挡,恰好将刀刃撞到血魔的獠牙上会发生什么?
暗河被点醒:“血魔吸血时把獠牙断在芈公子体内了?”
“恭喜你又答对了一半。”李恕循循善诱,颇有耐心,“你再想想血魔犯下的几桩命案有何不同。”
有何不同?首先是地点不同,不过这个应当不算线索;其次是被害者的身份不同,屠夫、护院、芈公子……他们都是男人,这点算不算呢?最后如果算上阿钊,那么被害者的人数也不同……对了,阿钊!
暗河醍醐灌顶:“血魔的獠牙在阿钊身上。”
虽然放寒山没有点明,但是屠夫、护院八成都是身强力壮的成年男子,气血充足,所以血魔才特意挑他们下手。芈公子身材瘦小,又因为断了条手臂大量失血,相较而言血魔是吸不够的,她真正的目标恐怕是身为侍卫、人高马大的阿钊。
不知那晚具体发生了什么,总之芈公子先遭了毒手,同时他也阴差阳错伤了血魔的獠牙。血魔没料到他的长刀会如此锋利,只想着再对阿钊下手,吸食的过程中阿钊激烈反抗,竟让血魔的獠牙断在了体内。
芈掌柜与大夫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只为阿钊包扎了伤口,没有除去獠牙,所以阿钊的伤口才会一直渗血。
李恕把剑还给暗河:“血魔吸血全靠獠牙,没有了牙她就会活活饿死,你说她是会自愿等死,还是会偷偷过来取回她的獠牙?”
毫无疑问,自然是后者。
暗河对李恕的敏锐心生敬佩,同时想到另一个问题:“那我们要告诉芈掌柜加派人手保护阿钊吗?”
“不要告诉任何人,血魔谨慎,我们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为了在芈府混吃混喝。”
月凉如水,放寒山悄悄回了院子,只见客房门窗紧闭,廊下已经没有李恕两人的身影。
“过来。”放寒山蹑手蹑脚走近客房,挥手招呼幻幻跟上。幻幻面露难色,并不是很想靠近。
“有我在呢,你怕什么?”放寒山对着幻幻做口型,两人鬼鬼祟祟凑到窗下,侧耳倾听房内动静。里面没人说话,只有窸窸窣窣的水声,时断时续听不真切,但又无端引人遐想。
幻幻率先听了出来:“她在洗澡。”
放寒山点头。
幻幻道:“我们来的不是时候,还是走吧。”
放寒山道:“不,我们来的正是时候。”
魔族虽能伪装人类,但毕竟不是同族,细微之处难免露出破绽,比如身后多条尾巴、头发里藏着犄角什么的,趁着李恕洗澡正好检查一下。
幻幻觉得不妥:“万一她不是魔呢?你岂不是成了偷看女子洗澡的狂徒?”
放寒山仍是点头:“对啊,所以你看。”
幻幻:“?”
幻幻无声大骂:“你滚,你有病啊?”
“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男人,快点。”放寒山手指一点捅破窗户纸,一把将幻幻推了过去。
幻幻屈于放寒山的淫威,红着脸凑上去。屋内光影朦胧,浴桶里的人肩宽肤白,肌肉线条流畅,只看背影都极为赏心悦目,只是……幻幻越看越疑惑,正想等那人转过身来,忽然眼前一花,下一刻便被人拎住后颈甩飞出去。
李恕缓步走出夜色,指间夹着一枚碧绿的树叶,其余几枚则如利刃一般深深嵌进窗棂之中。
放寒山捂住胸口,还好他一察觉到背后有寒气就立刻抓着幻幻闪人,不然被叶子钉住的就是自己了。幻幻更是惊魂未定,怪不得他总觉得屋里的人有些不对,那体型根本就是暗河嘛!
李恕盯着放寒山,神情不辨喜怒:“二位这是在做什么?”
放寒山咳了一声,手中扇子胡乱摇了两下,飞快思索对策。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暗河听见动静披着外袍出来查看情况,他的长发犹在滴水,领口松散地压在锁骨上,身形被烛光勾勒出一圈暖色,美如玉像。
“你们这是?”暗河不明所以,李恕眼底流光一闪,立即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他们在偷看你洗澡!”
好有心机,根本不给他狡辩的时间!好在放寒山惯会睁眼说瞎话:“李仙师莫要误会,在下并非那等登徒浪子,此举乃是为了查证。众所周知血魔相貌出众,与人无异,敢问样貌出众的暗河兄为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呢?”
既然偷看错了,不如将错就错质疑暗河,且看李恕是个什么反应。
“我?”暗河摸摸面具,李恕说了这是李家的规矩,不能让外人看见他的脸。
李恕分毫不让:“追踪符的气息你已经确认过了,是不是暗河你心里清楚。”
“李仙师有所不知,据我今晚的发现,血魔八成还有同伙。暗河兄执意不肯取下面具,实在是可疑得很呐。”
“再可疑也可疑不过你身边那位吧?”李恕偏头看向幻幻,“大家知道除魔卫道的放统领整日与魔族形影不离吗?”
幻幻浑身僵硬,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后颈。他怎么忘了,他能感觉到李恕是魔族,李恕自然也能感觉到他。
人魔两界并不完全互通,相接的地方称作大结界,其内白茫茫一片,从来没人能进去后再出来。
大结界周围分布着许多漩涡一样的小结界,一次最多供两三人通行,而且小结界会移动,会消失,也算不上安全。
如今潜入人界的魔族都是从小结界过来的,很多找不到回去的漩涡干脆就不回了,幻幻也是从小结界来的,但他是主动留下的。
他是幻魔,没有性别,能够自由变换样貌,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攻击能力,因此在实力至上的魔界备受欺凌。逃到人界后幻幻几度险些被杀,直到落进捕星司手里,放寒山觉得他既没作恶留着也无妨,这才安定下来。
被李恕揭穿身份,幻幻心中惶恐,放寒山避而不答:“李仙师真会开玩笑,我们还是继续说暗河兄的事吧。”
暗河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但还是答道:“我与血魔没有关系,抓住血魔之后自有分晓。”
“好说好说,我也很想抓住血魔洗清暗河兄的嫌疑。”放寒山展颜一笑,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在下愿意全力襄助李仙师。”
“不需要。”李恕转身欲走,没耐心与放寒山多费口舌。
“且慢……”“唰!”
李恕手腕翻转,指间绿叶裹着罡风飞射出去,直奔放寒山的面门。放寒山不闪不避,折扇一收稳稳夹住绿叶。
李恕凝着放寒山的左眼,声音里竟是带了杀意:“离我远点。”
房门关上,放寒山摸摸下巴,捻起那枚夹在扇中的绿叶。如此柔软易碎之物,竟被李恕使得如同绝世神兵,绝对不能小瞧了她。
“怎么办?”幻幻从放寒山身后探出半只脑袋。
放寒山随手把绿叶插到他头上:“什么怎么办?”
“她知道我是魔了啊,怎么办?”
“知道又如何,你俩不是同族吗?认个亲呗。”
幻幻的脸皱成一团,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大字:我哪配啊?他这种小喽啰,根本入不了李恕的眼,更何况他跟着放寒山猎魔,说好听点儿是自保,说难听点儿就是叛徒,李恕不杀他就不错了。
“瞧你那出息,不是有我罩着你吗?”
“你又打不过她。”
放寒山嘿了一声:“谁说我打不过她?”
“不管怎样,我绝对不会再帮你做偷窥的事了!”
不仅如此,幻幻连李恕在的地方都不出现了。放寒山没说什么,每天变着花样跟李恕套近乎。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李恕不为所动,芈掌柜却坐不住了。说好了要抓血魔,几人一直待在府里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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