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福扶着亓官柏的动作一顿,侧眸道:“亓官族长,我们有理由怀疑您所说拥有《正心经》的真假,故而有关于亓官明的事,族长还是另请高明吧。”
“不行,不行……”亓官正嘴里咕嘟着,向前走了两步,茫然又无措。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嘈杂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很多人在靠近。
“来人,给本府围了!”
众人转头看去:“庆国公!”
庆国公韩朔灰白的头发,背驼得很深,一身镶金华服,腰间佩剑,大手一挥,身后数十卫兵散开两侧。
上一世与庆国公有几面之缘,彼时他还是玩世不恭的三世祖,靠承袭来的爵位逍遥自在,年近不惑依旧容光焕发,满头黑发,怎么如今飞黄腾达,反而还苍老了起来?
夏福站在一旁微微皱眉,卫兵步伐整齐划一,将亓官族人与他们一同包围起来,就连站成的圆也十分规整。
庆国公府的府兵,何时训练有素到如此地步?怕是能与禁军的素质媲美了。
夏福不动神色地观察着周围,手肘轻轻碰了碰身边的人,哪想亓官柏直接握住了他的手,示意他不用惊慌。
“国公。”亓官正身为族长很快就恢复正常,在小辈的搀扶下迎了上去,微微躬身行礼道,“不知国公莅临,老夫有失远迎。只是您这是何意?可是明儿惹您不悦了吗?”
“亓官族长客气,本府不是徇私枉法之人,今日前来,是来捉那在生道纵火之人。”
“纵火之人?”此话在族人中引起不小的骚动。
亓官正:“您是说烧了道坛的是我们亓官中人?”
“正是。”
亓官正垂眸,弯着因年迈而僵硬的身躯:“吾等亓官都是读书人,一向恪守本分,还请国公明鉴,老夫以性命担保,行凶者不可能姓亓官。”
“哼!昨晚有子师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还敢狡辩!”庆国公韩朔一双眸鹰隼一般,扫过人群,最终将目光放到了此行的目标上。
众人顺着视线侧眸而看,脸色大变。
怎么可能……?
夏福抬首望着身边的人,双眼不自觉地睁大,一时怀疑自己会错了意。
府兵行如鬼魅,话音刚落,便已围了过来。
“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亓官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亓官柏??!!他如何会行纵火这等卑劣之事?而且如此位高权重之人亲自动手,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连亓官正都不由得开口道:“国公,此间是否有什么误会……”
“知你们不会束手就擒,来呀,把物证呈上来。”韩朔有备而来,稍动动手指,从袖中拿出一片白布,边缘已经烧焦,不过还是能看出布料丝滑质地柔顺,上面还有暗针锈的纹路,很是少见。
“首辅大人,您看看是您的衣服没错吧。”
夏福微微蹙眉,望过去的眸光发暗。
是先生衣服上的纹路,很巧,还是昨日他们去道坛找亓官明穿的那件。
庆国公目光阴损,咧嘴时露出仅剩的上下四颗牙齿,像是粮仓里搞完破坏,还回头“吱吱”挑衅的老鼠。
夏福越想越不对劲,刚想站出来反驳,肩膀上一只大手把他按了下来。
男人从少年的身后走出,一身锦丝白衣,银发如瀑般垂到膝弯,脸上已不见方才的怅然若失,眉间冷然,却作一笑:“上次一别已十余载,国公,别来无恙。”
“老了老了。”庆国公摆了摆手,长甲被岁月薰黄,十根手指如枯木一般,“亓官西正,你才是真的别来无恙,容貌……竟与从前无半分差别,呵呵……想必还是都城的风水养人啊。”
“都城的风水如何,便不劳国公费心,”亓官柏道,“是福是祸,您也享不到了。”
“你!”
好不容易认回的儿子登基成了新皇,他却没有半点好处,天下皆道是陛下体恤父亲年迈,选福地安享晚年,可他心里门儿清,这小子就是把他踢出都城,回去,成为他心中的一根刺。
庆国公心中怒火丛生,今早刚掉的牙齿,血洞钻心得疼。
没有牙的牙根紧了紧:“大人莫急,从放火烧了道坛的那一刻起,您怕是与老夫一样,要永远留在这金陵城了。”
府兵不断逼近,夏福心中着急,把亓官柏护在身后:“定罪刑罚该交由官府,庆国公无权捉拿!”
“犯法的毕竟是当朝首辅,县令一五品官,自然心生畏惧,故而来国公府寻求帮助,本国公身为皇帝之父,哪有不帮的道理?”韩朔坦然自若,“首辅大人,身为道坛纵火案的唯一嫌疑人,您是乖乖跟本国公走配合调查,还是想在这众多同族面前,丢您天下师的脸啊?”
“调查?还需调查什么?”亓官柏微抬下颌,因为身高的差距,看向庆国公时需垂下眼皮,像是半阖着眼,如此紧张的氛围中,竟透出一丝慵懒来。
“人证物证具在,无需浪费口舌与光阴。”他浅笑道,“纵火之人,正是柏。”
此言一出,立刻在人群中引起轩然大波。
清风霁月,贤名远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亓官柏,竟然一个人偷偷烧了道坛?!怎么可能?!哪怕是这自白是从他口中出来的,在场也甚少有人相信。
就连庆国公也没想到会听他亲口承认,怔愣片刻,继而得意地笑了起来:“亓官西正,一言九鼎啊,本国公自是不会辜负,来人啊,把首辅大人请到大狱!”
“且慢。”
庆国公不悦:“首辅是想辩解些什么?还是到大狱中慢慢道来吧。”
“国公爷,纵火案牵扯颇广,只拿柏一人便可了吗?”亓官柏道,“还有同谋呢。”
同谋?!
庆国公眼中精光一闪:“何人?”
“此事……”亓官柏淡淡地扫了过去,“由亓官商议所得,全族上下无一不赞同此举。”
“亓官柏!你血口喷人!”
“国公没有的事!”
“你一人做事一人当,关我等何事?”
质疑声此起彼伏,庆国公也是一愣,似乎也觉得荒谬了些,思考半晌,还是问道:“你们亓官,纵火为何?”
“为何?”亓官柏站在那处,周遭族人的抗议变成诋毁,他亦不为所扰,“显而易见,生道以鬼论恐吓亓官,实则意在瓦解,而族人因此被迫离开百年宅邸,流离失所,故举族震怒,生道其心可诛,毁了道坛,自是也想让他们尝尝失去家的滋味。”
“以其道还治彼身,国公该想到的才是。”
“啊,是了。”庆国公咧开嘴笑,仅剩的四颗前齿又露了出来,“甚是合理,还是首辅大人明事理,懂得大义灭亲。”
“国……国公。”二人这一来一回把在场诸位给听愣了,亓官正在一旁想反驳,可连在错处插一句都不知道该在哪插,句句离谱,句句可笑荒谬。
亓官柏那逆子信口雌黄就算了,怎的国公竟然如此轻易就相信了?!
“这……简直一派胡言!”亓官正气得站都站不稳了,“国公断不可相信他的话……”
“为何不信?”庆国公大笑三声,“首辅大人乃你独子,家族亦是其中,本国公看他说的话,可信。”
“不是这样……”
“来人,将这里姓亓官的,都给本国公抓起来!”韩朔根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一声令下,更多府兵从身后涌出,分散到各个院子将人一个一个赶出来。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先生……
夏福站在亓官柏的影子里,开始还有争辩之意,但听着听着总觉出不对劲来,先生方才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颇有深意地轻轻捏了捏。
他是故意的?可那韩朔看上去实在是来者不善,也不像是在打配合的样子。
府兵将亓官族人都遣了出来,一院一院男女老少都十分惊恐,孩子在哭,大人抱着孩子,走在甬道上好似一列迁徙的蚂蚁。
一时间场面混乱又有秩序,夏福趁乱拉了拉亓官柏的袖子,递去一个困惑的眼神。
庆国公催促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首辅大人,您也请吧。”
亓官柏从善如流:“柏此行出使,却节外生枝,只是朝晖使颇为无辜,他同样身负皇命,不若让柏与他交代一番,也不算连累了同袍。”
庆国公动了动长指甲,自觉大发慈悲:“行。”
看着面前的男人转过身,夏福抬头,自觉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他做,于是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什么。
“手上的伤口记得上药。”
夏福表情严肃,点头:“好。”
“床头的方盒中有个白瓷瓶,专治你腿上的伤,勤通风,不要总用纱布缠着。”
“好。”
“受了那么多伤便好生养着,不要出门。”
“好。”
“若是闷了,房中书架上的书客来解闷。”
“嗯。”
亓官柏低下头,亲吻了一下他的额角,微凉的气息化作风钻进耳朵。
“阿福,等柏回来。”
就这些?
夏福痒得缩了缩脖子,眨眨眼:“说重要的事吧。”
他二人所在离人群稍远,亓官柏又身材高大,朝晖使被挡的严严实实的,庆国公疑心他们使诈,可劲抻着脖子去看。
忽然,众人惊呼。
“咦?雾怎么又浓了起来?”
满天厚重的水汽之中,激烈到有些粗暴的吻落到唇上,下巴被钳得生疼,逗龟钉狠狠划过上颚,夏福吃痛呜咽,换来的事口腔中逐渐稀薄的空气。
亓官柏咬着他的唇,用与动作截然不同,近乎乞求的语气低声道:“乖乖等我,嗯?”
夏福看着他的眸子,不自觉被吸引进去,仿佛受了蛊惑一般,说了声“好”
唇瓣上火辣辣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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