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寻把虎鲸球藏在包里,带回了据点。
趁其他人都不在,他悄悄把小虎鲸拎出来,想找个地方放起来。
可他没有单独的房间,身边的私人用品也少,满打满算,加上从薛放那里顺来的大衣才能塞满一个小柜子,根本找不到地方藏这么大一只精神体。
他想了想,去武器库把装子弹的塑料大箱子搬出来,洗洗干净,往里面倒上水,把虎鲸放在里面。
然后蹲在地上,和小虎鲸面面相觑,互相盯——
缪寻没有养过宠物,也不知道虎鲸到底能不能算宠物,他上光网搜了搜,只找到了一些论证虎鲸狡猾又聪明的帖子。
缪寻:……虽然是齿鲸目,但本质属于海豚科,海洋顶级掠食者,性格霸道,非常热爱欺负别人?
眯起眼睛审视箱子里的小虎鲸。
虎鲸球委屈:嘤嘤嘤我没有,我憨胖单纯又弱小。
缪寻才不信。
他又搜了下精神体变小的缘由,找到一份比较靠谱的解释:
【要知道,精神体就是异能者本身的精神状态映射。如果精神体出现异化,破损,缩小甚至腐坏的情况,则证明异能者本身的精神领域出现破洞,如不及时治疗,可能会造成能力大幅度衰退,减弱,甚至最终失去异能,退化为普通人。】
缪寻看完,忽然想起薛放之前在医院里说的一句话。
——老师现在不行了,不一定能打得过哨兵了。
他心中一紧,赶忙把小虎鲸拿出来擦擦干净,放在床单上仔细检查了一遍,在尾鳍找到硬币大小的伤口。
虎鲸别扭地躲进被子里:“呜呜,呼呼啾。”没关系,又不痛。
缪寻焦急地张开唇,想说什么,又反应过来自己是哑巴,默默吞下了话语。
他抱着绑架来的小灵魂,靠墙坐在床脚,怔怔出神。
那个向导,自己也不见得有多健康,还追着要给他治疗。
他是黑暗哨兵。
他早就将灵魂卖给了boss和组织,为他们没日没夜卖命,说不准明天就会因为出任务而死掉。
小咪,留下来,我养你啊!
对方曾经这么说过。
——不要。
缪寻抱紧膝盖,把头埋进手臂里,深深呼吸。
——不能用这条不堪的命,给你添麻烦。
他无声地颤动唇,仿佛在念那道名字。
当天晚上,缪寻把小虎鲸送回了学校。
贴在走廊角落,隔着一层玻璃,远远能看到薛放在给学生上课。
这会天色已晚,教室的灯光很亮,把虚拟屏的黑板照得微微反光。缪寻站在走廊的阴影里,用哨兵的目力,读出黑板上的字。
“闪密西族语是一种相对封闭的语言,仅用于族群内部交流,所以逐渐失传,现在可供研究的只有不到3000个词汇。”
薛放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过来。
缪寻静静望着,看他在讲台上热烈宣讲,那种沉浸与感染力,仿佛能透过玻璃墙传导到这里。
薛放在虚拟屏写下字母:“这是‘cua’。”
教室里的学生齐声:“呱?”
薛放手撑着讲台,温柔纠正:“不,不是呱,虽然读音听起来很像,是‘cua’。这里的c发通用语的g音,读作‘gua’。”
Cua。
缪寻下意识跟着蠕动嘴唇,模仿发音。但他的大脑语言系统被毁,只能发出些简单奇怪的音节。
学生们举手问:“薛老师,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薛放脸上浮现出玩味的笑:“这是表达情绪的用词,意思是,‘猪猡!’”
课堂里顿时呱声四起,哄堂热闹,连站在外面的缪寻也悄悄翘起嘴角。
学生继续问:“薛老师说过闪密西族的词汇都是一词多义,所以它还有其他意思吗?”
“有哦,”薛放刚说完,下课铃就打响了,他也没有拖堂,只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们课下想了解,可以看看我的研究专著。图书馆就有千万别去买,很贵的没必要。”
学生们欢快地收拾起书包,鱼贯而出。
缪寻这才惊醒一般,慌忙离开。
他撒手放出小虎鲸的瞬间,正在讲台上整理教案的薛放全身一震,冲出了教室。
“小咪——!”薛放朝着放学大潮熙熙攘攘的人群紧紧呼唤。
他的学生们顿时笑开了,纷纷说:“薛教授猫瘾又犯啦。”
他们没注意到,有人戴上帽子,低着头从身边快速走过。
之后,几个学生来到图书馆,想要借薛放的《闪密西族语言概论》,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本书。
“被谁捷足先登借走了,速度够快的啊。”
“不知道,咱们还是去光网上看看有没有现成资源吧。”
“我搜到了诶,哇塞,原来这个词的其他意思是——”
缪寻躲在图书馆一角,合上《闪密西族语言概论》,打开正在嗡嗡震动的终端。
Boss给他派了新任务。
三天后,解决许威廉。
……
【许威廉:老薛,后天是咱们同学10周年毕业,饭店地址订在旋转塔,晚上8点,你届时一定要出席啊。】
薛放刚走出学校,就收到这条讯息。
他兴致缺缺地看了眼,随便回了个“好”。
许威廉是他大学同学,家里是做珍贵皮草生意的,专门猎杀和倒卖各个星球的珍稀动物,扒掉毛皮,卖给首都星的达官贵人们做衣服饰品。
靠着这门生意,许威廉逐渐和联邦上层官僚集团搭上了线,今年摇身一变,成了地方议员,还砸了大笔钱参加选举,希望能在中央谋个肥差。
讽刺的是,许威廉拿来给选举造势的提案,居然是一项《星际动物环境保护法》。
薛放和这人也只是泛泛之交,属于聚餐还行,谈心不可的关系。
——三天后,许威廉私人聚会。
薛放走进去,一眼望过去全是穿着学生制服的服务生,他疑惑地倒退一步,出门再次确认了一下地址。
这到底是喊他吃饭,还是请他逛窑/子的?
许威廉大腹便便,热情招呼他:“老薛来啦,我们今天小聚的主题是‘回忆青葱年代’。怎么样,布置很应景吧?”
薛放建议:“要贴合主题,不如一人发一套五三,谁不做完今晚不许回家。”
许威廉被他噎了下,尴尬笑笑,“哈哈哈老薛还是这么爱开玩笑。”
坐上桌子,许威廉小酒一喝,就有些熏熏然,话也多起来了:“唉你们是不知道啊,议员这行看着光鲜,其实是高危职业。就拿最近来说吧,不知道哪跑来的黑暗哨兵,天天报复社会,我们派好几个议员都收到死亡威胁了,你说可不可恶?嗯?老薛?”
他把话头丢给了薛放。
“黑暗哨兵?还挺可——”爱的。薛放差点说顺了嘴,话到跟前含糊打了个弯,“确实可恶,嗯……”
桌旁正好走来一个服务生,要给他们倒酒。
薛放一抬头:“……”
完了,这么大一只小咪站在旁边,刚刚肯定听到了。
薛放掩饰性低头:“那个,但是……这其中必有什么隐情,或许是那几个议员行为不端呢?”
比如,是Furry控,所以被抓起来了。
许威廉不屑:“哨兵那种异类,发起疯来哪有什么理由?要我看,应该给他们强制植入芯片,日常派人监控,免得整天出来为祸人间。”
灯光昏暗,音乐暧昧,服务生的脸凑近小灯下,低眉顺眼神态安然,捧起醒酒瓶,倾身缓缓倒入血红色酒液。
许威廉瞟了眼服务生敞开一点的领口,情不自禁把手覆在青年手腕,却被缪寻不着痕迹躲开。他带了些醉意,吩咐着:“小朋友,刚进来看你背个琴盒进后台,会拉琴吗?给我们表演表演。”
说着,许威廉还指了指薛放,“你拉得好,这位薛校长说不定还收你进名牌大学当学生呢嘿嘿。”
薛放有些不高兴。他讨厌别人指使缪寻做事。
但缪寻已经走上台,零落嗡鸣的试弦声响起,马尾弓缓慢推过琴弦,细腻柔和F小调从共鸣箱娓娓道出,仿佛一只黏糊发烫的小手,若即若离地抓住人心。
薛放望着舞台灯光下阖眸独奏的青年,一时间,竟然痴了。
原来缪寻是会拉琴的。
不仅会,水平还很高,是远超兴趣爱好者的专业级。
他托着琴头的指尖灵活翻飞,勾出一连串俏皮的爆音,像少女提着花边裙摆,鞋跟哒哒踏在鹅卵石小路上。复而眉心微皱,压出拖曳的连弓,一顿疾风骤雨,带出沉重与肃穆。
拿枪的手,也可以是深情演奏的手。
在他的视线中,沉静的青年忽然掰下琴头,嘴边的安然变作肆意。
藏在琴中的粒子枪口,朝道貌岸然的议员们胡乱扫射,玻璃血液乱飞一气,小提琴演奏的宁静气氛被破坏殆尽,陷入狂躁和尖叫——
漂浮餐厅四面大玻璃上依次投射出大字:
“十二月六日”
“竞选讲台”
“取你狗命”
许威廉吓得屁滚尿流,躲在桌子下瑟瑟发抖,枪声停了好久,他才哆嗦着冒出头,环顾一周,一众同学都惊魂未定,唯独薛放不见了。
“……薛放呢?”许威廉敏感察觉到事有蹊跷,怒问保镖。
保镖不敢吱声,指了指黑漆漆的逃生通道。
薛放?当然追着跑掉的猫跑了。
“等……等等我!”薛放上了楼顶。前方明明没有路,缪寻却脚步不停,踩着只有一脚宽的铁杆,轻巧带蹦,跳到对面大楼顶。
猫在那边大楼边缘,踮着脚微微倾身,一双锈金色眼睛挑衅望着他。
薛放在这边楼顶,往下悄悄瞄了眼,100楼的层高,距离四米,以普通向导的运动细胞,结局基本是摔成肉泥铲进骨灰坛。
缪寻确实不走了。不仅没走,还坐在大楼边,摸出一罐饮料,迎着凌冽的夜风“咔嚓”拽下拉环,咕嘟咕嘟喝了两小口,舔去嘴唇上的糖分,托起腮似笑非笑瞧着薛放。
上升气流吹散了额发,露出青年微微下垂的眼角。
一点引诱,加一点点矛盾的疏离。
薛放愣了下,突然后退一段,加速助跑,向对面大楼跃了过去。
自由的,肆意的风吹在他脸上,“金色港湾”灯光流如金水,猫的杏眼中闪过惊讶。在空中停留的时间似乎很长,也很短,稳稳落地时,薛放恍如过了一辈子。
薛放呼出一口气,坐在缪寻身边,也学着缪寻,把腿伸出去悬在半空,拿起缪寻的饮料罐就竖一口,“啊……这就是胡椒可乐吗?怎么是甜的?”
缪寻睨了他一眼,夺过来,昂头饮尽。
薛放笑了,“你怎么会来?”
缪寻慢吞吞打字:“我出任务。”
“为什么要杀许威廉?”
因为是Boss的任务,还有……“许威廉是个变态,他曾经抓到赞卡,卖掉了她的耳朵给人做饰品。”
薛放恍然大悟:“怪不得她那天追出来,威胁我不要拿你的耳朵。铃狼也没有耳朵……他们都是被你救下的人?”
缪寻没有打字,薛放就当他默认了。
他俩并排坐在楼顶边缘,从上而下俯视着。空中警察拉响警报,许威廉和其他人面色愤然和警方交涉,后面又来了白塔的向导勘测现场。
没有人知道,他们四处搜索的一级通缉犯非但没跑,正悠哉游哉用上帝视角透过落地玻璃窗观看案发现场。
薛放的心脏砰砰狂跳,他第一次在“猫”的视角旁观,感觉刺激又新奇。
“对了,还你一个罐头。”薛放在包里翻找。
“嗯?”缪寻转头,下意识发出鼻音。
薛放拿出自制的罐头,上面还加了编号,一号。
缪寻打字问他:“为什么有数字?”
薛教授手撑着地面,放松地向后仰,“因为我想记录下来。今天一咪罐,明天一咪罐,到你愿意做我一个人的猫,需要多少咪罐呢?”
缪寻悄悄掐紧手心,低下头打字:“我不会做任何人的猫。”
他蹬了下墙面,凭借哨兵超凡的肌肉神经,几乎是“飞”向了五层楼下的大广告牌。
薛放凝视着他在灯光晕染里飞檐走壁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喝下的胡椒汽水,在胃里发酵,二氧化碳咕噜咕噜,热情冒着泡,薛放走在回家路上,心情莫名地好。
350层中央摩天大楼直入云间,一整楼墙全做成巨大屏幕,日夜播放广告,是整个首都人民开窗户就会看到的光污染源。越来越多的人经过它抬头惊呼,停下来拍照。
薛放也停下来,震惊地睁大眼睛。
人造巨型广告牌上正是许威廉的宣传照,一板一眼,光怪刺眼。但现在,一块一块拼凑成的纳米小屏幕被破坏了部分,黑掉的地方正好形成三个字母形状,打在许威廉脸上:
C,U,A。
是薛放在课上教的词。
“Cua……”薛放仰望着那三个从上到下排列,大到堪比中型飞行器的字母,喃喃念着,感受它发音时在牙尖唇齿震荡。
全城两亿人都会看到的灯牌,城市中央,空中飞行都难以忽视。
它如此巨大,如此嚣张,仿佛一份张扬高调的告白,要宣告着什么一样,让他看过去,就震撼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太喜欢了。
原来,缪寻那天在教室外听了他的课。
还去找了CUA的真正含义。
它是藏在他们俩之间的浪漫小秘密,除了他,谁也不知道今晚的Cua是谁写下的。
全城都看到了。
只有他知道。
薛放低下头,从地面的水坑里看到上扬的嘴角。
缪寻。
他很喜欢……喜欢这样肆意自由的小猫!
如果我能做什么的话,我想给你——
永恒的自由。
小咪:留下?难道你要养我吗?
放放:是啊,我养你啊
小咪坐大腿:唔……那哥哥,会给我罐头吃吗?
放放:给给给给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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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全城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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