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嫂知道今天有人要来，前一天就开始准备饭菜，她的手艺很好，满满一桌都是硬菜，色香味俱全，崔俊凯边吃边夸赞她手艺完全不输五星级大厨，秦嫂听了很高兴，又给他即将见底的瓷碗添了满满一大勺米饭。
靳瑶吃到最后，觉得小腹都有些撑，奶奶一直在很热情地给她夹菜，她不好意思拒绝，碗被摞成了金字塔，一直到实在是吃不下了，揉肚子想消食的动物被江朔发现，这才让奶奶停止过于关切的投喂。
吃过午饭，奶奶专门把人拉到自己屋里。
崔俊凯在旁边跟江朔开玩笑，“看来奶奶是真喜欢靳瑶，才见第一面都要说悄悄话了。”
奶奶还煞有其事地警告崔俊凯和江朔不要来听墙角，等靳瑶进去，专门把卧室的门关住。
卧室很大，很明显能看出来是老年人居住的房间，木质窗户被完全打开，下面摆放着数盆绿植，明亮的阳光宣泄进来，是很温暖的感觉，床面上铺着年代风格鲜明的碎花被，旁边是两把皮质座椅，质感古朴。
奶奶招呼着靳瑶来床边坐，她仔细着端详她的面容，终于确定某件事情，“其实我刚才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眼熟。”
靳瑶愣了愣，就听见奶奶紧跟着说：“我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容易记得不清楚，如果说错了你别介意。”
她点点头，隐约觉得奶奶是要和她说什么，而且和自己有关。
“高考之后，阿朔曾经交往过一个女孩子，那个女生，就是你吧。”
靳瑶有些恍神，记忆被骤然拉扯到高考后的夏天，和幻灯片一样飞快掠过，明明是数年前的事情，那些过往却犹如刚翻篇的昨天历历在目。
奶奶又把她从回忆拉到现实，她提起那个时候的江朔，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心疼，“我不知道你们当初为什么分手，他没和家里打招呼，突然从美国回来，也不愿意回去，把他爸气得不轻。我问他他也不说，整个人很沉默压抑，完全封闭了自己的内心，拒绝任何人进入，就连我也没办法轻易地打开。”
“他大二那年，我去美国看他，他开朗一些了，不再像之前那样闷着，有一次他去上课，我去他房间替他收拾，看到他桌子上摆了一本很厚的相册，我打开，发现每一页都夹着照片，里面拍的全部都是同一个女孩子，上课的，工作的，长发的卷发的，一年四季的照片都有，我把相册翻完，也就记住了那个女生。”
“他书架上也摆着一张合照，是他在给照片里的女生戴头盔，相框被擦得很干净，能看出来很珍惜。”
靳瑶屏住呼吸，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那个人……是我吗？”
她用的是问句，但不用奶奶说，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在大三烫过一次头发，从头到尾的波浪卷，还是因为学校门口新开的理发店烫一送一，室友便拉着她一起去烫，她烫完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看不习惯卷发的样子，维持了两个月后就去拉直了。
江朔既然拍了她大三的照片，也就是说，在她以为的更早之前，他就已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默默关注她了。
他隐藏的那样好，她居然一次都没有发现过。
本就不平静的心情越来越激荡，大脑堵塞住，连思考都变得困难，喉头止不住收缩发紧，她用力地想压住眼眶的酸涩，身子微微颤抖。
原来，她也一直在被人坚定地选择，从未变过。
奶奶看着她的反应，也有些动容，温暖的掌心抚着她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阿朔父母感情不太好，所以他有段时间是我带大的，他的脾气秉性我也最清楚，这孩子其实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就是不爱表达，很多事情都喜欢闷在心里，然后默默地去做。”
“自从他去了云京，我能感觉到他的状态一天天在变好，这些都是你带给他的，所以小瑶，我要跟你说声谢谢。”
“不是的奶奶。”靳瑶声音哽咽，眼中噙着泪，视线模糊，胸口急速地起伏着，想要证明些什么，“其实该说谢谢的是我，我也有过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很迷茫，对未来也无所适从，”
“你们都是好孩子，所以才能有这个缘分走到一起。”
奶奶松开握着她的手，起身走到衣柜前，从中间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红色锦盒打开，里面是一个翡翠手镯，糯种细腻，如寒冰般清晰透彻，散发出一种很莹润的光泽感。
她拿起镯子，要交到靳瑶手上，“我来这也没带什么东西，这个镯子你收下，就当是给你的见面礼。”
靳瑶手背擦掉眼泪，连忙后退摆手，她虽然不懂翡翠，但从镯子的成色也能感觉到其中的贵重，“不用了奶奶，您的心意我心领了，但这个我真的不能收。”
奶奶抓着她的手腕不肯松，佯怒道：“不肯要，难道是嫌弃我给的东西不好？”
“不是的。”靳瑶还要解释，就听见奶奶继续问，“这镯子是我准备给未来孙媳妇的，你不收，那就是不想和阿朔好好发展？”
靳瑶讷讷否认，怔愣的功夫，奶奶已经把镯子从她手掌上套进去，冰透的翡翠卡在腕骨下方，更显得她肌肤莹白，手腕纤细。
奶奶满意地点头，在她手背上轻拍，“这镯子衬你，你戴着，寓意也是好的。”
冰凉的镯身贴着手臂，很快又被皮肤的温度同化，靳瑶很郑重地说，“谢谢奶奶，我会好好珍藏的。”
“傻孩子。”奶奶摸了摸她的头，不禁失笑，“这镯子给你就是用来戴的，要是让它不见天日，那才是真的埋没了它。”
出了房间，崔俊凯眼尖地瞧见靳瑶手腕上多出来的东西，他吹了声口哨，几步走到奶奶旁边一把揽过小老太太，“奶奶，您可不能厚此薄彼，我的未来女朋友也得有。”
“放心吧。”奶奶手指点了下他胸口，“只要你能把女朋友带来，肯定少不了。”
“这可是您说的。”崔俊凯笑得露出牙齿，“那我今年努努力，争取把人给您带回来。”
江朔移步到靳瑶身边，用只有她能听到的音量问，“怎么哭了？”
出门之前，靳瑶特意照过镜子，觉得自己的模样已经看不出端倪，没想到还是被江朔发现。
“听奶奶讲了个故事，感动哭的。”
靳瑶这话说得亦真亦假，江朔显然没信，眼下并不是追根究底的时机，他暂且按下，准备等回去再跟她好好沟通。
回去的机票是下午六点钟的，行李晚上就收拾好放进崔俊凯车子后备箱里，在奶奶这里又呆了会儿，崔俊凯直接把他们送去了机场。
临走前，靳瑶答应奶奶，等她回了启川，一定会再去看望她。
飞机上冷气开得很足，靳瑶找空姐要了毯子，盖住因为接触冷空气而冰凉的腿部，江朔直接把身上的薄款防晒外套脱掉披在她身上。
靳瑶看着他的动作，突然没头没脑问了一句，“那个相册，在云京吗？”
江朔动作顿住，眼神有些复杂，很快找到她今天异样情绪的来源，“在，是奶奶和你说的？”
他的床头柜第一层，四四方方的空间里只放着这一本相册。
他搬过几次家，这本相册每次都是随身携带。
靳瑶“嗯”了声，头靠在他肩膀上，用不打扰别人的声调说：“我想看，回去了找给我看好不好。”
“好。”
他喉结上下滚了滚，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挪动自己的位置，好让靳瑶靠得更舒服一些。
庄梁今天休假，出了机场，江朔直接打车到了楼下。
他两只手各拉着个行李箱，滑轮的滚动声在安静的小区里有些突兀。
花坛边，有个蹲坐在台沿的高挑身影，听到身旁的动静抬头，看到来人后，迷茫无助的表情迅速切换为欣喜，她站起来，踉跄地走到两人面前，身上有浓重的酒气，看人的眼神都快失去焦点。
靳瑶有1米67，女人的个头还要再高上几公分，目测在一米七以上。
她一把挽住江朔的胳膊不肯撒手，用上自己常用的撒娇语气，“江朔，今晚让我住你家好不好。”
靳瑶站在一边，没搞清楚状况，狐疑地看向江朔。
这是他什么时候搞出来的风流债？
江朔放下行李箱，用力地把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黎婉瑜，你又在发什么疯？”
听到江朔说女人的名字，靳瑶反应过来了，这就是他说的朋友的混血儿妹妹。
确实很漂亮，融合了西方人的骨相和东方人的面向，身材高挑，穿了一条紧身的裹胸亮片裙，在黑夜里很闪，而她那张脸又完全把这件张扬的衣服给压住了，甚至比比靳瑶看到过的明星还要再美上几分。
“我没发疯，我是真的没地去了，在这里，除了他，我就只认识你。”
黎婉瑜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带着浓浓的哭腔，她又委屈有气，舌头因为酒精的过度摄入而发麻，说话都有些不利索，“就是一条狗过得都比我好，我就不应该听黎仲君的回来，他就是个大骗子，我现在连家都没了。”
她眼眶通红，哭得很惨，脸上精致的妆容被哭花，看起来很可怜，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布偶猫。
靳瑶有些看不过去，拉了拉江朔的袖口，“要不让她今天去我那睡吧，客卧空着也是空着，总不能让一个女孩子真的无处可去。”
江朔没答话，而是从兜里掏出手机，“我打个电话找人来接她。”
黎婉瑜一听就知道他要打给谁，她才不要再和那个人有任何的联系，狠狠地吸了一把鼻子，她要去夺江朔的手机，“你们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大不了我今天去睡大街，我黎婉瑜离了谁都能好好活，那个黎仲君天天摆着张臭脸给谁看，我早就受够他了。”
她边骂边踮着脚去拿，手指还没抓到江朔的手机，手腕被另一只有力的手嵌住悬在半空。
捏住她细腕的男人语调沉沉，意味不明地盯着她，“你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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