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的何太太,在丈夫和侄子,以及干侄子的集体陪伴下,过了很不错的中秋节。
晚来歇息时,她还是忍不住向丈夫倾诉,何丰听罢,摸着脑袋,面带难色地说:“我的太太,他们两个,要模样有模样,要人品有人品,还愁娶不到老婆吗?随他们去吧,早晚的事。”
何太太说:“我是不明白,你说他们怎么一点都不上心呢?当年在我们老家,别说到向忱这个年纪,哪怕比孟元那两个弟弟还小的,那些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们,都满心想着娶个好女人。”
何丰想了一想,点头:“确实,我那时候满心就是想娶你。”
何太太愣了愣,虽说夫妻多年,仍是羞涩起来,抱着枕头往丈夫身上砸,何丰哈哈大笑,把枕头扔到一边,搂着妻子说:“那时候那么多小伙子喜欢你,你不就偏偏看中了我?可见姻缘就是难说,与其操这个心,不如养养身体,要是有闲心,多往我身上放一点,我这几天都瘦了,你也不问问我。”
何太太笑说:“瘦了吗?我看不出来。”
何丰就着灯光往妻子脸上望,看见她温柔的眉眼中,有一种活泼的俏皮,不禁心动起来,抱着她就欲躺下:“那赶紧看一看!”
何太太忙推他说:“我还有话问你呢。”
何丰满脸上都红了,很不满意地说:“非得现在问?”
何太太说:“对,我让你打听的事,有结果了没有?”
何丰一听,马上正经起来。
既是太太的吩咐,他自然早就打听得清楚明白,就等着问起来好邀功呢,便很得意地说:“那肯定有了。只军方来算,除了向忱,没有别人,要是把警察厅也算上,现在对内正式出了遴选考核布告的,还有申城警察局的袁副局长,他在招助理。你是知道的,自从向忱来了首都之后,这小袁副局长样样都要学他,我猜想,大概连考试项目也和向忱这边的差不多。”
何太太思忖说:“这个小袁副局长,不就是警察厅袁厅长的儿子吗?边珣该不会是想去警察局谋职吧?”
何丰笑说:“他要想去警察局,黄太太就该请人家厅长太太打麻将了。”
何太太责备地看向丈夫:“别这样说,美芸替自己家的孩子忧心,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她又没有上来就让你安排什么。”
何丰忙说:“好好好,我错了还不行?你想我怎么做?”
何太太说:“该我问你,厉家的小少爷,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呢?”
何丰说:“直接问向忱不就行了?”
何太太说:“那不好,他顾忌我们,不愿意也要说愿意的,我是想,破格给边珣一封推荐信,让他和其他人一样去参加考试,那刘副官做事,总不会徇私的,等结果出来,不过就算了,要是能过,名单自然就送到向忱跟前了,让他自己选,这样不管能不能成,美芸那边都会很感激的。”
何丰耐心听完,笑着点头:“你想得周全,就这么办吧。”
何太太故意说:“答应得这样痛快,我知道你心里,是要觉得我们这些妇人家很会走方便之门,是不是?”
何丰岂敢这样想,赶忙说:“我可太冤枉了,就是你不说,我也知道那厉边珣的家世品行,是无甚可挑剔的,他要想谋个职位,哪里没有人上赶着帮他?既肯参加考核,就是想靠真本领,这是好事。一封推荐信而已,算什么方便之门呢?说定了,明天我就派人去办。”
何太太觑着他微笑,道:“那就谢谢督军大人了。”
夫妻二人便就恩爱歇下,等到第二天,何丰一到公署,就叫了自己的副官来,把这事吩咐了下去。
·
这天早上,厉家也是很忙碌的。
厉温珣早就收拾好了皮箱,厉孟元问了两句,要他再带两盒西洋药。
“带着应急,这两样你都认识,”厉孟元把那两盒药装进一个巴掌大小的精致手包里,“到了那边,万一吃不惯东西,肠胃不舒服了,或者偶然感冒发热,也能派上用场。”
厉边珣在一旁插嘴:“他连英国饭都能吃,去趟中原怎么会肠胃不舒服。”
厉孟元瞪他,厉边珣便跑了,跑到正在开箱的厉温珣身后,说:“哥,去了那边吃点烩面,记得带点棉花种子回来,我要在院子里种。”
“好。”厉温珣顺手在他胳膊上拍了一把,不料厉边珣‘嘶’了一声,连连呼痛,脸都皱了起来。
厉温珣皱眉:“手怎么了?”
厉边珣龇牙:“没事,没事。”
厉孟元哼笑:“不用管他,打枪打的。”
昨天吃完饭,厉边珣还去射击馆练了两个钟,射击馆用的虽不是真枪,后座力也不小,这些天他手臂的酸痛一直没消过。
厉温珣便说:“就算要练习,也不能这么一味求快。”
厉边珣忙说:“好了好了,知道了,哥你快点吧,别误了火车。”
时间倒是还早。
抵达火车站,廖明霁对谷平嘱咐几句,就让他把车开回北姿公馆了,这把厉温珣看得很纳闷,眼看就要到时间了,他到底不放心,确认道:“你确定不带一个秘书,或者助理,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廖明霁好笑道:“是的。”
厉温珣脸上有些迟疑。
廖明霁观他神色,解释道:“也不会有什么太正式的场面,不用担心,差不多的事,我自己都可以。”
厉温珣只好说:“好吧。”
两人遂一起进到站台。
申城火车站几年前经历过一次改建,如今的外观十分宏伟,大概也有他们站在了头等座车厢等候区的缘故,身边只有零星几个乘客——现在还没有入冬,列车的头等车厢在最末尾。首都的有钱人虽然多,也不是谁都出门动辄坐头等座,如果只是几个小时,厉温珣觉得二等座就很好,但到郑州路程太长,还要在火车上过夜,廖明霁绝不愿意两人在路上有不舒适的地方,早早就将车票买好了。
闲聊半刻,呜呜的蒸汽鸣声传至耳边,火车进站了。
这种蒸汽机车车头震动十分强烈,呼啸而来,上有灰烟火星,下有水点白汽,团团白雾和滚滚黑烟向后飘散,很大一阵不可忽视的动静。
待车停下,两人举动自如地上了车。
——和前面的三等座车厢,那推搡拥挤、无处落脚的境况相比,确实舒适太多。进了车厢,地下铺有地毯,设备很齐,餐厅、茶室、化妆室、卫生间等一应俱全。等到达他们的位置时,可见面对面的卧铺很宽大,中间的窗户明亮干净,桌子上设了鹅绒桌布,华丽又柔软。
廖明霁将两人的箱子放好,转眼看见厉温珣正四处打量,便问:“怎么样?”
厉温珣说:“我记得小时候是坐过头等座的,但那时的火车,远没有现在这么豪华。”
廖明霁让着他坐下,说:“这还不是最豪华的,有一些特列火车上,会有专供的整节车厢,其中有卧室书房,陈设与家里几乎没什么分别,甚至更宽敞一些,坐那样的火车出门,大概是不会有舟车劳顿之苦的。”
厉温珣听罢,想了一想,笑说:“我猜要坐那样的列车,肯定是要很贵重的身份了。不过人在路中,其实未必要那样,比如乘坐火车,旅客朝四面八方散去,又从四面八方聚拢,我们有幸在头等车厢,得享一派祥和,那二三等车厢,想必是上攀下滑,充满挣扎和嘘唏的另一番面貌,如此种种,或累或倦,才是真实的旅途吧。”
一番话说完,忽然见廖明霁只是静静望着自己笑,便有些不好意思道:“一时有感而发,你可别见怪。”
廖明霁忙说:“怎么会?”又微笑问:“累不累?等火车开起来了,我们去看看外边?”
厉温珣说:“窗子这么大,不是能看见外头的风景吗?”
廖明霁说:“那不一样。”
厉温珣也就不拒绝,待火车开动了半个钟,两人便一同来到车厢的连接处,下到门边。
廖明霁先往外探看,也不知看见了什么风景,转过身招呼厉温珣:“来!”
厉温珣觉得有意思,往前两步,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探出身去,正不留神,忽而迎面一阵极凉爽的风来,吹得他泠然一激,浑身上下顿时如遨游般畅快,再定睛一看,列车穿梭在田原之间,两边的野草盛着阳光起伏翻涌,远处碧蓝的天际,有大团大团的雪白的云朵。
“怎么样?”廖明霁笑问。
厉温珣把脸转过来时,风将他的一缕头发吹得盖在了眼睛上,他却只管笑着,说:“明霁兄,我要收回刚才的话,现在我看到的,才是真正的旅途呢。”
背后是迅疾而过的风景,他身处其中,光影葱茏,这一幕洋溢的青春美感,好似一张浑然天成的艺术油画。
廖明霁看得呆了。
他们站得太近了,又有风的助力,那仅有的一点距离,似乎也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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