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谷雨气节下雨都是连着几天下的，好几天都不曾见日光。
行人各自拿着伞行走，有的悠哉悠哉，有的匆匆忙忙。
而山一程属于前者。
山一程站在玉华楼门前收伞，绵绵细雨中展示出他那俊美的容貌，他眉目冷淡，眼眸看向闹哄哄的玉华楼。
说书先生正在与听客们侃侃而谈，山一程进去后也没多少人在意。
他与小二打了声招呼定了一壶酒就轻车熟路地来到二楼，见一位红衣男子坐在自己以前经常坐的位置上也不恼，直接坐在那人的对面。
山一程第一眼看见红衣男子时有些惊讶，直到那人扭头与他对视，他才避开视线尴尬道：“公子也是来此处听书的？”
不是，怎么有人还是白发？
那人长相雌雄莫辨，红衣衬得他皮肤格外白，与他那头白发也倒是符合。
男子没有说话，继续看向说书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杯子，另一只手撑起自己的下巴，一副懒散的模样。
“……”不搭理就算了。
山一程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爱好，见他不愿与自己说话便也开始沉浸与说书人的故事中。
“唉！那个洛武侠也不恼，心底啊却要势必夺得这次的比武胜利，要我说啊，这个飞狐谷的第一也不是好拿的，偏偏就这个小子靠着坚强的毅力拿到了此次的第一，就连谷主都欲要将自家的闺女嫁于他！”
“哎哎哎！”楼下的粗汉听到此处，开口道，“飞狐谷的少主可是出了名的傲骨！怎会轻易下嫁给一个毛头小子？”
“哎呦！就是因此才出奇嘛！”说书人道，“少主见洛武侠那是一个一见钟情！眼里的喜欢都遮不住！说什么此生只定他一人，说来这位洛武侠身材了得，且玉树临风，翩翩公子啊！”
“哦～”
“怪不得呢～少主那好色的劲又来了呗。”
“哈哈哈，对啊，”说书人笑道，“这个洛武侠长得确实耀眼，不怪少主不喜欢，就连飞狐谷里的女弟子们都喜欢啊，这不，最近割魂鬼夺命事件不是闹到人尽皆知了吗，更何况这一地带归飞狐谷所管，估计谷主会排他们来解决此事。”
“那我得好好瞧瞧这位洛武侠有多俊，是否比那位水鬼还好看？”其中一姑娘笑呵呵地喊道。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哄堂大笑，姑娘也不害臊：“怎么了？传闻水鬼有着一副惹人醉的面容，我都好奇好久了。”
“这位姑娘你可就要好好寻了，”说书先生拿着扇柄指了指她道，“我听闻水鬼对此次的割魂鬼夺命事件有很大的兴趣，说不定这两人会碰面。”
话音一落，场面一众喧哗，山一程听得也有几分兴趣。
自他穿过来，除了这本书的两个主角叫啥外，就只知道自己的死期原因，剧情啥的一概不知。
胎穿的痛苦就是从小到大都看着主角发光发亮，被养的娇纵，真不知道另一个主角是真的受得了这位“大小姐”吗？
他这是第一次听闻洛子夜的故事，昨日要不是邖锦离突然发神经要便宜老爹关他禁闭，他也不至于连昨日的书都错过。
不过他听书也只是来讨趣的，估摸着自己何时死。
他记得要穿过来的时候看见自己的死因是为保护弟弟被割魂鬼夺取性命。
原本他还好奇这个弟弟是有多么重要才让他连性命都丢了，最后得知一切后他觉得在那一天提前进棺材更好，以免当场被自己气死。
说书先生说到此就转话题，开始说京城公主死追摄政王的故事了，山一程很快被牵着鼻子走了。
直到戌时，说书先生散场，山一程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他提着还未喝一口的杏子酒，举着伞步入雨幕中。
走着走着他忽然觉得不对劲，总觉得背后有人跟着他，于是转身看去。
由于雨势浩大，山一程看不清那人的表情，只能通过他那一头白发辨别出这是刚才与自己同桌的公子。
“……”
通往邖府的路确实有几户人家，山一程只能安慰自己这人一定是其他户的远方亲戚。
直到他看见这人跟着自己来到邖府。
“……”
山一程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邖锦离感染了，出现了对理想型的幻觉，连忙给自己来了两个耳光。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在这雨声中格外好听，山一程马上就意识到这是真人。
“麻烦你忘掉我刚才的举动。”山一程想起今天早上便宜老爹跟他说今日会来一个叔叔，别告诉他这位看起来比他还小的公子就是他的叔叔？
“哎呦！”好死不死，便宜老爹大步流星地从院里走了出来，看见山一程旁边的公子，连忙上前要去抓他的手，却被那人避开。
便宜老爹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是山一程从来没见过的掐媚，惹得山一程有些生理不适，先行告辞。
“行行行，赶紧去吃饭吧，一天到晚的不让人省心。”旋即便宜老爹变了张脸对那人道，“你就是老华家的孩子吧，一路上辛苦了，有没有吃饭？”
老华家？
山一程虽然之前没见过华家的人，但常在便宜老爹口里听出华家好像是京城挺有名的商家，估计很有钱，难怪便宜老爹这么急着接他。
他一进屋，就看见饭桌上母子母慈子孝的一幕。
母亲和邖锦离张了同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前者虽已经老了，但仍风韵柔存，只是后者的面容看起来过于难以启齿。
不是山一程心理忍不住，光是心理都忍不住厌恶。
明明是个正儿八经的男儿，没有被欺压也没有被言语辱骂，怎么养得这么娇气，还特别做作，人家隔壁的女娃娃都比他阳刚。
邖锦离似乎知道他来了，像受惊的兔子般躲到母亲怀里，一脸惊恐地看向他，嘴里还喃喃道：“弟弟回来了！”
山一程：“……”
他好想一耳屎过去了。
肚子叫嚣着饿，他只能坐下来吃饭。
丫鬟很快端饭来，山一程早已习惯这种分阶俗气，端着饭就要速战速决，还未等邖锦离多阴阳几句，他就迅速逃离。
邖锦离既气恼又没办法，他看向母亲，嗔怪道：“你看弟弟！虽然我不介意父亲送我的花瓶被他打碎，但他怎么连道歉都不说！”
“好啦好啦，不就一个花瓶吗？”母亲还没来得及哄邖锦离，后者就开始脾气爆棚，眼泪哗啦啦地落下，起身赌气道：“你总是惯着他！我今天必须要个道歉！”
说完就边哭边跑回屋去了。
母亲一时也无可奈何，扶额叹息，邖傅带着人进屋后就看见她如此，先让下人换菜后，扭头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离离又因为弟弟发脾气了。”邖夫人见到华家孩子，登时有些惊愕，这一头白发，真是让人奇怪。
“夫人好？”华家小弟眉目如画，笑起来让人看着舒心，邖夫人点点头笑道：“小华好啊，你这头白发……”
“幼时病重误食药导致的。”
“哦……哦。”邖夫人也不再多问，让丫头布菜后起身离去，给邖傅与华家小弟空间。
“啧，真是长大了啊。”邖傅含笑看着华家孩子，心里总觉得过得好快，他家离离也马上及冠了。
他接着一字一句地和华家小弟回忆往事，情到深处还猛喝一口酒，全程也就只有他吧啦吧啦地说，华家小弟全程听着，丝毫没有搭话的样子。
“唉，是我说多了，毕竟你那时候也才几岁，怎么可能记得我和你大哥的事啊。”邖傅或许自己都觉得自己话有点多，见旁边的人似乎没兴趣与他聊，便哈哈笑道，“行了行了。小翠，帮公子收拾一件屋子出来。”
一旁的丫鬟闻言忽然有些局促，她低头道：“客房都被大少爷放东西了，要收拾的话，大少爷可能又要发火了……”
“离离？……他拿那些屋子干嘛？”邖傅不解，三间客房难道都被占了？
“大少爷他说，他的衣服要放好好的放着，还有一些……”丫鬟越说邖傅脑袋越疼，他摆摆手，有些歉意地看向小弟：“这一时半会儿肯定收拾不出来，要不你……去一程将就一晚？”
“就刚才那个小子。”
“嗯。”
……
可怜的山一程还不知道自己被老爹卖了，正乐滋滋地看着新买的话本。
“啧啧啧，古代人思想真丰富。”山一程趴在床上看着一本名为《水鬼情记》的话本，主角正是赫赫有名的水鬼，另一个他就不知道是谁了，反正还挺有趣的。
“这水鬼怎么也是白发？”山一程越看越不对，总觉得这描述的人挺像他今日见的公子嘞？
“常着红衣……”山一程忽然想起什么，连滚带爬地去翻自己的书柜，企图从中摸索出自己脑海里的那本。
有关水鬼的话本很少，以前挺多，但由于某种原因都被封了，唯有一位小说家写的没有封。
山一程恰好有过一本，但也是几年前的，那时瘾不大，水鬼也不是很爆火，但上面写的人物小说家大多都见过面，因此他的话本很受欢迎。
山一程记得他在这里面也是看过水鬼的描述，怎么这本书找不到了？
在他焦急地寻找时，身后有个人逐渐地靠近。
山一程好不容易在压箱底的书找到，就看见烛火下一道黑影渐渐地放大。
山一程：“……”
他记得他的房门是关的。
怀着不安的心，他见那道身影靠的越来越近，手中紧紧攥住书。
就是现在！
他直接攥着书角，将书甩了一下，想将人打晕，却被人攥住了手腕。
“是你？！”
那人真是自己要确定的对象，他此时身披红衣，矮下身来看他，那张令人沉醉的脸在烛火的照耀下格外温和，那人红唇微扬道：“小侄子？”
“你……怎么进来的？”山一程余光瞥了眼紧闭的房门，看着眼前的“叔叔”，他开始肯定这人一定是传闻中的水鬼了。
正巧自己的书打开，翻到了那篇有水鬼描述的一页，上面赫然写着：白发苍苍却年轻，红衣张扬，长相妖艳，右眼角下有颗淡淡的红痣。
红痣……
山一程猛然抬头看向那人的眼睛，红痣是那么的清晰，清晰得让他可以原地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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