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原里小区。
岑远在身上摸了半天,那把小小的钥匙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她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丢了钥匙,那玩意虽每次都被她好好地放在内侧口袋里,关键时刻却总是找不到。
正当她无计可施准备打电话之时,门开了。她只得讪讪地笑道:
“又弄丢了。”
“你这是在外面待了多久——”她被拽进屋里,脚下的地板很快就湿了。她脱掉外套,严歧南忙去找干净的换洗衣服。
岑远胡乱擦了两下,短发很快就不再滴水。脸上的灰已经被冲刷掉,身上的血迹也清洗掉了不少,她凑近外套闻了闻,血腥味果然没有之前那么明显了。
严歧南的T恤对她来说过大了,坐下来时领口总是顺着肩膀滑落。但她格外喜欢这件半旧的衣服,柔软的质感贴在皮肤上,还带着好闻的味道,她窝在沙发里捧着热茶,目光跟着严歧南在屋里走来走去地忙活。
这个季节的雨天潮湿闷热,她一点儿都不冷。严歧南又是忙着在浴缸里放热水,又是忙着给她找毯子,她也不出声,只是笑着看。
不知不觉,眼皮就开始打架。
迷迷糊糊地醒来,肋下传来隐隐痛感,她轻轻地捂住作痛的部位。这是之前受伤的位置,一把刀贯穿身体,差点让她丧了命,但现在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为什么又突然疼起来了?
她还保持着蜷在沙发上的姿势,浑身使不上劲,动弹不得。掀起衣角,愈合的疤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裂开,鲜红的血正在往外渗,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看到一团血肉模糊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真实得不像错觉。
岑远立即警醒,她能感觉到一股细微的力量正在试图撕开伤口,那力量越来越大,皮肉之下撕扯的痛感也越来越剧烈,意识到可能要发生的事情,岑远毫不犹豫地抓起茶几上的水果刀,猛地刺入裂口——
“阿岑?!”
岑远惊醒,严歧南的脸出现在眼前,她第一时间掀开T恤,那疤痕好端端地在那儿,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
是梦。
她将垂落的额发向后捋去,额头湿漉漉的,不知是冷汗还是未干的雨水。
严歧南在她身旁坐下,搂紧了扑进怀里的岑远:“怎么了,做噩梦了?”
“可能是吧,忘记了。”她眨眨眼朝她笑,抬起手腕,通讯终端没有新消息,她暗暗松了口气。
“去洗个澡睡一觉,别感冒了。”
“好。”
严歧南看着岑远轻快地哼着歌走进浴室,心中泛起一丝酸涩。出于保密要求,她们从不讨论工作上的事,但岑远也从来没有在她面前主动展露过一丝负面情绪。
她沉稳得像永冻的坚冰,哪怕出现裂痕也只浮在表层,再往里便是更为封闭坚固的内核。
岑远将身体沉入温热的水中,舒缓了紧绷的神经,她发了会儿呆,随后拨通了段多安的电话。
“喂,什么事?”对面开门见山。
“身体没异常吧?”
“没。”
“那就行,有事联系,挂了。”
她自顾自地挂掉电话丢在一旁。既然云顶智能主动舍弃了核心实验室和异化药剂,说明这些东西对他们而言已经无用,那为什么还要大规模地在超管所的犯人身上使用?
这种异化药剂已经被舍弃,再做人体实验也毫无意义,即使有异化良好的个体,如今他们也没有机会收集到样本做进一步研究。
本可以在十五分钟内解救阮小景,却多此一举地入侵中控系统,这一切矛盾只有一个答案:
营救阮小景不是唯一目的,对方意在挑衅。
想到这儿,岑远冷笑了一声。
在她的能力覆盖范围内,一切都无所遁形,如果有人想试图蒙骗她的眼睛逃离掌控,就绝对会付出代价。
门上隐隐映出了严歧南的轮廓。
“你是不是洗太久了?”
“我有吗?”岑远边说着就去看时间,竟已经是一个小时过去了。她答话时,门也随之推开,严歧南从架子上拿下一块干净的毛巾,盖在了她的头上。
旧的沐浴露用完了,严歧南为她开了一瓶新的,现在氤氲的水汽中就弥漫着那股清甜的果味香氛的气味儿。
甜滋滋的,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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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景,你又把我的酸奶喝了。”裴连无奈地关上冰箱。
“你再去买不就是了。”阮小景叼着吸管躺在沙发上。这种事情屡次发生,裴连也不指望她能改,只是每次看到还是忍不住说上两句,而她也一如既往地敷衍。
“JNX-5现在落他们手上了,你打算怎么办?” 外面的雨下得没完没了,当下就放弃了要出门的想法。
“谁能想到徐铭那小子居然趁我不注意顺走了,”阮小景气恼地翻了个白眼,“早知道他是个打不死的蟑螂,当初就不应该听头儿的,任他在外面瞎晃悠。”
“如果不是他,我们也少了很多数据。”
“说得也是。”
“如果能看住他就更好了。”
阮小景闻言,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是我的失误,现在人已经死了,JNX-5也泄露了,说再多又能怎么样?”突然,她想起了什么,又得意地笑道:“也许那丫头会‘自愿’为我们做一点贡献呢。”
“你说夏雯雯?”
“她不是一直想知道真相吗,现在有那么好的机会可以接近真相,你猜她来不来?”
裴连垂眸思考了片刻,犹豫道:“我看还是和她说一声,夏雯雯和顾临溪很熟络的样子,保不齐弄巧成拙。”
“知道了知道了,我肯定不会擅自行动的!”阮小景实在是看不惯裴连那幅过分谨慎的样子,奈何每次他的话都有几分道理,她嘴上不愿意承认,心中还是要顾虑三分。
但这不妨碍她自信这一定是个一举两得的好计划,不仅能够得到一个听话的实验体,运气好的话,还能补全徐铭缺失的数据。
更重要的是,她太想看到顾临溪大受打击的样子了。
那个人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似乎凭借超能力就能站在顶端拯救全世界,真是可笑。她,还有同她一样的一群人,曾经的自己,都是一样可笑又狂妄。
是时候从梦里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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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雯雯一手撑着脑袋,看似盯着桌面上摊开的英语书,实则在看藏在抽屉里的手机。
她习惯性地每天浏览徐铭“弑父”案的讨论帖,一开始看到胡乱揣测的言论时还会愤怒,现在内心已经毫无波动。
那些故事变成了都市传说在学生间传播,早已面目全非,但真相却从来没有影子。无论内容如何,对她来说,只要不断有新鲜的评论刷新,就意味着徐铭还与这个世界存在着关联。
那么她就能从这一点关联上,找到些许安慰。
自从那次与顾临溪分别,她们就再也没有见过。她知道如果不能提供更多的帮助,那么对方不找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徐铭是否活着,真相究竟如何,是谁造成了这一切……所有与他有关的问题,她都没有应当知晓的权利。
有时夏雯雯觉得,或许她自己才是那个与世界毫无关联的人。
“夏雯雯,你来念这段。”
老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她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拿出书本快速扫到了正在讲解的课文。那些句子都很简单,即使没有听课,她也能快速反应过来。正当她要开口时,老师却阻止了:
“你不用念了,心不在焉的。不想听课就去外面站着,别影响其他同学。”
她没有说什么,放下课本就走出了教室。
出乎意料的是,走廊早已有人在等她。她回头看了一眼教室,没有人注意到门口有一个陌生的外校人,连老师都背对着她,专心致志地在黑板上板书。
“有一阵子没见了,你还记得我吗?”
夏雯雯靠着窗沿站着,就像她们第一次见面那样。阮小景站在她身旁低声耳语,看上去就像是一起被罚站的好友。
“东西我已经交给她了,别的也没有了。”夏雯雯明显没有上次那样紧张。
“我知道,但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说实话,她很难查到什么。不如我直接告诉你算了。”
“告诉我什么?”
“真相。准确地说,你可以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她笑得很友善,若不是夏雯雯曾经被威胁过,也许就信了她的“好意”。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你应该知道徐铭手上的东西是从我那儿偷的吧——哦对了,不如看看这个吧。”
夏雯雯接过阮小景递来的手机,瞪大了眼睛,双手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她的手指划过一张张照片,越往后,内心的震颤就越来越剧烈,说不上是震惊、恐惧,还是悲伤。
今天之前,夏雯雯从未想象过徐铭生命最后一段时间是怎样的场景。
她想过许多,想过他们在公园的长椅上度过的炎热午后,想过她将他从家里带出来的那些清晰或模糊的细节,想过他最后一次见自己时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可唯独没有想过他扭曲到陌生的脸。
“怎么样,这些东西可从来没有公布过。”阮小景抽回手机,语气带着几分得意,像是在炫耀一件别人没见过的物件。
“我相信你了。”夏雯雯握紧拳,恨恨地盯着阮小景的下半张脸。她的眼眶通红,几乎要滚出泪来,但最终还是没有流下一滴泪。
“你还挺有意思,”阮小景嗤笑道,“跟我走吧。”
夏雯雯木然地跟在后面,周围的声音被她隔绝在外,视野也缩小到仅有双脚前方的一小块地面。她感到大脑仿佛变成了一块海绵,空气如水一般注满了每一个孔洞,它越涨越大,直至将她的五感完全封闭。
猛地,遥遥传来的高吭乐声如利刃一般刺破耳膜。
小号的旋律悠扬婉转,明亮的音色透着苍凉。恍惚中她停下脚步,半个身子探出栏杆望向音乐教室的方向,仿佛逝去的友人还在那里演奏着。
“条件是什么?”乐声渐渐远去,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活得久一点,别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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