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务秘书段绫找到了在外勤组办公室的顾临溪。近两个月,五部外勤组的队长室里都不见组长路青柠的人影,为了能顺利毕业,路青柠不得不告假闭关做毕业设计,要不是偶然会打电话同顾临溪哭诉几句,顾临溪都怀疑她是不是猝死在家中了。
“江湾区公安局请求协助调查,一名男性在家中身亡,警方似乎怀疑涉及到超能力犯案,让我们去现场一趟。。”
顾临溪接过函件:“地址?”
“江湾区前山南路的祥云小区。”
祥云小区。顾临溪听着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不过此时也无需纠结,等到了现场也许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转头对一旁的石林说道:“石林跟我一起,再通知老谢,带上一个技术员,十分钟后出发 。”
江湾区是老城区,地形又颇为起伏,因此其间的道路也是弯弯绕绕,街区狭窄逼仄,顾临溪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案发的小区。
小区起码是九十年代建成的了,居民楼还没有加装电梯,数名警察正在上上下下地走访,顾临溪等人亮明身份,立即有人将他们引到事发的8栋403。
在现场勘查情况的的刑侦支队大部分还是熟面孔,队长却是一位陌生的女人。她三十岁上下,身着便装,戴着手套,正查看桌面上的相框。
“临溪姐来了,这我们何队长。”刑警小黄主动上前招呼道。队里几个年轻的警察都习惯称顾临溪为“姐”,尽管她未必比他们都大。
“顾部长您好,我是何绿杨。”何绿杨脱下手套快速地与顾临溪握了手。
顾临溪的目光落在了她拿着的相框上,她大约理解到了何绿杨请她过来的缘由,只是这也太快了些,警方到达现场还没多久,按理说不应该调查不应进行得如此深入。
又或者是有别的理由?
她没有说话,等对方开口。
“死者徐卫东,本地人,今天上午十点三十分被发现死在客厅,报案人是物业,他上门催交物业费,发现门虚掩着,进来发现人死立马报了警。”
“死因?死亡时间?”顾临溪问道。客厅的地面上有一滩凝固的血迹,深色木茶几的边缘有一部分颜色比其他位置更深,她推测也是血迹。尸体已经运送回刑警队,现场只留下白色轮廓的人形。
“他身上只有后脑一处新鲜伤口,是不是致死原因还要看进一步的检验。死亡时间现场估测是超过了24小时。”
顾临溪一边听,一边观察着屋内。
地面最显眼的就是一串凌乱的染血足迹,从尸体周边延伸到大门后截然而止。除此之外,她还注意到几道黑色的线形痕迹。徐卫东的家中铺的是浅色瓷砖,因为常年不打扫,砖缝里都是陈年的污渍,但这黑痕出现在砖面上,看着像是刚形成的。
她蹲下身,用手摸了摸,发现并不是沾染上的颜色,而是一道道凹陷的裂缝。
裂缝长短不一,分布的位置没有规律可言,扭曲的样子就像一个个细小的树枝。何绿杨在一旁问道:“有什么想法?”
“徐卫东是做什么的?”顾临溪没有回答。
“建筑工人,有活儿的时候常年不回家,没活儿就赌博喝酒,经常把人叫到家里打牌,闹一宿,邻居报过几次警。”
屋内除了尸体腐烂的臭味,还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酒味。
“听起来,你对他的身份似乎也没有什么怀疑。”
何绿杨突兀地换了话题:“徐卫东的妻子早年间去世了,儿子徐铭常年被他打骂,街坊邻居都知道。5月22号晚上,楼下的张大妈听见楼上又吵起来了,出来看时,徐铭一个人跑出了家门,我们向徐铭的学校老师了解过,从22号到26号,也就是今天,徐铭一直没去学校,也没人能联系得上他。恕我冒犯,关于徐铭能否给我们提供一些信息?”
顾临溪没什么反应,她抬起眼皮对上何绿杨的目光,在对方的脸上打量了一番。半晌,语气平淡地反问。“为什么这样问?”
“他似乎跟你有过直接交流。”
“似乎?我看你是相当确定信息的真实性吧。我建议你遵守规章办事,不要越权收集情报,这对大家都好。”
“我们的目标都是一样的,也是为了尽快破案,保护民众的安全。”
作为一名工作多年的刑警,何绿杨并非不知道与ADCA合作的保密规则。但她越发认为,若是没有ADCA的超能力技术,就不会出现四处犯罪的异常者,他们较普通人有更多的不确定性和杀伤力,往往会造成更严重的破坏,侦破也更加困难。因此她打心眼里不认可这项技术,自然也不认可受益于这项技术的超能力者。
“徐铭走后,这门一直都没锁上吗?”顾临溪注视着正前方。居民楼一层两户,大门互相正对着,中间是楼梯,只要开着门,楼里上上下下的人经过,都能一眼看到客厅。
同样,屋里的人也能听见门口经过的脚步声。
何绿杨沉吟片刻,应道:“我们再找楼里的住户了解一下情况,那徐铭是……”
“我现在没法下论断。”
“何队,”法证拎着证物袋走来,“找到鞋子了,就在鞋柜里放着,尺寸和鞋底纹路和足迹是吻合的,虽然已经被擦干净了,但是还是不太仔细呢。”
何绿杨笑了笑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潘,带一组人去外面查访,当务之急是找到徐铭的下落。”
“石林跟着去吧,有事随时汇报。”
客厅的采证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顾临溪先是走进徐卫东的房间,屋里乱糟糟的,椅子上堆满了发皱的衣服,有些连衣架还没取下来,散发出咸腥潮湿的怪味儿。
窗户外是阳台,晾衣杆上空空如也。
顾临溪依稀记得几天前下了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但想不起具体时间。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徐铭的房间很整洁,因此她很快发现书桌与墙的夹缝里掉落了什么东西。那是一团电脑的充电线,连着的充电器不知怎么的卡在了缝隙里,要拔出来就得挪开桌子,大概是这个原因,它才在匆忙之间被主人遗落。
“这个充电器跟我们没收的那部笔记本不匹配,这应该是另一台电脑的,”谢江海在后面说道,“这可不便宜,我看死者不像是会给儿子买好电脑的人。”
顾临溪未置可否。
“看到什么了?”
“今天屋里活动轨迹太多,之前的痕迹都被覆盖得差不多了,只能看到一天前他已经死了,在之前就没法了。”谢江海摊手。
他的超能力“重现”能够看到过去的一段时间内发生的景象,但也受限于时间和新的活动痕迹,若是时间超过两天,或是新的活动痕迹过多,便会模糊甚至覆盖掉之前的景象。
就像一张反复打印的纸,前几次还能辨认内容,随着打印次数的增多,字迹便会叠加重合,无法看清。
“刚刚你也听到了,何绿杨知道徐铭和我接触过,因此判定他是超能力者。”
“但现有的证据没法证实案件与超能力有关,我们还继续跟进吗?”
“再等等尸检报告。”
谢江海点头,闭上眼开始在屋内来回踱步,顾临溪靠在窗沿上看着他。
“还是不行,只能看到徐铭出现过,但至于是不是在场不能确定,也可能是徐卫东死后他才回来,画面都重叠在一起了。”
“徐铭和徐卫东起冲突的那天是22号,如果他离开家时徐卫东已经死了,门又没关上,不会到今天才被发现。你在周围再转转,我去了解一下走访住户的情况。”
刚到楼道上,就听见楼下有人在大声嚷嚷着什么,周围早已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他的妻子拉着他试图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但男子丝毫没有闭嘴的意思,本身嗓门就大,说到激动处,不耐烦地推开了身旁的女人。
“说到底也不是亲生的,老徐养他这么多年够意思了!谁知道养出了一个白眼儿狼!”
“什么情况?”顾临溪问小黄。
“嗐,他是和徐卫东经常往来的,叫王立,也住在这小区里,找他问话的时候就骂起来了。”
“他这么了解徐卫东家的情况?”顾临溪厌恶地看了一眼醉醺醺的王立,此时他还在说着什么“野男人的杂种”之类的不堪话语,嘴里不时吐出脏字,大有要为死者伸冤的意思。
“我们刚刚走访了一圈,”小黄拉过顾临溪,离王立远了些,“不光是他,街坊四邻都知道徐卫东打骂孩子,但大多数人都冷眼旁观,一方面是徐卫东脾气不好,没人敢惹,另外啊就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都传闻徐铭是徐卫东妻子和外头男人生的,徐卫东也总骂儿子是‘野种’,从不避着人。因此,这也不好管。”
“22号之后,有没有人在小区里看到过徐铭?”
“没有提到过。”
顾临溪抬头扫视,小区楼门没有安装监控。
“黄哥,602的住户回来了,有新情况。”小黄的对讲机里传来声音。
“在哪呢,我马上过去。”
顾临溪跟着小黄见到了602的住户,他刚外面回来,还未上楼就被带来问话。
“警官,我是租住在这里的,前两周才搬来。”他不疾不徐地说明道。
顾临溪没有发话,问话的是小黄,但这位住户总是有意无意地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似乎非常关注她的反应。
“张先生,您说24号曾在楼道里见到过照片里的人,能否具体说一下?”
“好的,”他扶了扶眼镜,“24号晚上我刚下班,那天楼道的感应灯坏了,我是用手机的手电筒照的路,到三楼时一个人突然窜出来撞到了我,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就跑了。我用手机向下照,正好看到他的侧脸,和照片上的人很像。”
“你路过403的时候,有看到什么吗?”小黄接着问。
张先生沉思了一会儿,犹豫地说道:“门好像是半开着的,里面也没有开灯,黑漆漆的,我本来想跟物业说一下,但……但房东大姐之前跟我说过,让我别理会403的事情,那人不是好惹的,所以我走了。”
“半开着?”
听见顾临溪的反问,张先生偏过头,直直地盯着她的脸。
“印象中是的。但也可能是看错了,毕竟很黑嘛。”他镇定答道。
“25号你出门的时候,403的门还是没关上吗?”
“那没留意了,我上班时间赶时间。”
“24号晚上下雨了,风还挺大的。”顾临溪轻描淡写地说道。
张先生极短暂地愣了一下。“是啊。”
顾临溪点点头,表示自己没有其他问题。张先生配合地完成了询问,离开时还特意朝顾临溪伸出了手,一度让气氛十分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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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技术组的门口,其余人已经下了班,办公室里只有监控平台的巨大屏幕投射出一片亮光。顾临溪驻足看了一会儿,画面显示的是辖区内所有治安摄像头实时传送的影像,她在键盘上操作选中了祥云小区门口的交通监控,回退到5月24日,全屏放大,开始倍速播放。
这段时间的录像他们已经看过,晚上九点四十分左右徐铭出现在了监控里,十点离开,这与张先生所说的遇到徐铭的时间点吻合。
但奇怪的是,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看到张先生的影子。
由于摄像头主要面对的是祥云西路的道路交叉口,祥云小区的方向存在死角,拍不到人也是有可能的。顾临溪的直觉认为这个张先生不可信,但目前来看,他的证词和尸检确定的死亡时间相互印证了,再加上监控的记录,时间线上几乎没有漏洞。
正想得入神,楼层的电梯方向传来声音。顾临溪抬手看了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半,值班的组员在47层,她所在的48层各办公室均已关灯,按理说不会有人在。
技术组离电梯最近,她推开门走出去,与来人正好打了个照面。
“叶晟?怎么来了?”她有些意外。自从部门重组后,他就没有回来过,两个部门相距太远,一来一回甚是费事。
叶晟没有回答,而是问道:“还没有下班吗?”
“马上了,等我一下。”顾临溪说着,回到技术组,监控录像已经播放完毕,她想起什么,又调出了25号的画面,她记得在晚上十一点左右摄像头拍到了张先生从小区大门方向走来的画面。关于这一点,张先生解释是与朋友去吃夜宵。
她快速地选中放大张先生的画面,他戴着鸭舌帽,上半张脸隐在阴影中。
叶晟双手抱臂站在顾临溪的身后,屏幕上经过数倍放大的人像已经不是特别清晰,再加上脸部细节模糊,几乎难以辨认长相。
“他是案件的证人,住在死者的楼上,姓张,”顾临溪简要地说明,“我今天跟他接触时,觉得这个人不对劲。”
沉思片刻,叶晟道:“好像在哪里见过。”
“什么?”
“不是十分确定,我建议上传通缉系统做比对。”
顾临溪心中一惊,立即打开旁边的电脑调出通缉系统,未经处理的图像无法精准识别,系统给出了大致的筛选范围,顾临溪二话不说,向总部技术情报处提交紧急处理申请后,在筛选出的人员名单里逐个查看照片。
“是他。”顾临溪指着其中的一页,笃定地说道。
是他?叶晟微微皱眉。“当场没有感应到信号?”
“没有,完全没有超能力波动。”顾临溪恨恨地咬着指甲。看来这案子确实得接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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