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严歧南拎着折叠椅子放到阳台,合上身后的门,点燃了一支烟。
原本这里还堆着一些杂物,她歇着也是歇着,就一口气全收拾了。阳台的视野很好,几乎没有高楼遮挡,天气好时,还能看到远处碧蓝的海。
她很喜欢这里,这几天一直盘算着要怎么布置,不然实在是浪费。
“怎么在外面?”
顾临溪拉开门,将衣服挂在高处的晾衣杆上。她还在刷牙,说话含糊不清。
“哎,我过段时间要回去例行体检了,倒是个探探口风的机会。”
“体检?”顾临溪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到时,我会找个理由去趟B4。”
严歧南每年都要回到超研院,进行一次单独的全面检查。这是多年的惯例了,连她本人都不清楚缘由,大概是因为她是罕见的双能力拥有者。
“也好。超研院不傻,一定也想到了是有人里应外合,只是,未必会公开行动。我们得早做准备,免得被人暗中算计了都不知道。”
顾临溪漱了口回来,靠着栏杆,沉默了好半天。
严歧南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走到她身旁:“冲着我们来的?”
“都明目张胆地闹到眼皮子底下了,咱们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呢。”
顾临溪似笑非笑,眼底寒意渐深。
半晌,她想起了什么,又问:“那个叫何欣的研究员,我记得是何倩阿姨的女儿吧?你们现在没有联系了吗?”
“自从我搬出何阿姨家之后就不再联络了。何阿姨不在了,我们还住在一个屋檐下,也挺尴尬的。”
顾临溪蹙起眉头:“你没告诉我你不在她家了呀!那每年回去的时候,你住哪儿了?”
“酒店。”
“好好好,严歧南,你——”
“对不起对不起,”严歧南光速双手合十道歉,“反正东西都已经搬到绥港来了,没必要再回去了嘛。而且酒店多好,又干净又宽敞还不用我动手打扫,不必寄人篱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唉,我不是要逼你来我家,”顾临溪语气软下来,“好歹告诉我。”
何欣不太乐意见到严歧南,顾临溪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现在连一年见一次的程度都无法再维系下去。
“我也理解,她见到我总免不了会想到她妈妈。小时候她就埋怨过何阿姨,为什么对我更好,我也不知如何跟她说,”严歧南笑着仰起头,“我总不能说,你妈妈只是太善良了,看我没爸没妈的可怜才这样对我,其实啊,你妈妈操心最多的还是你。
她们母女两个,心里都挂着对方,但嘴上又不说。”
她摇摇头,像是无奈她们的倔强,又像是想起了某些遥远的回忆。她的声音也不再那么轻快,渐渐地透出酸涩来。
“抱歉,我不该提这个。”
顾临溪戳了戳她的胳膊,小声说。
“没事,你说得对,何欣一直在参与晶石的研究,上回不是也来了?倒是可以跟她谈一谈。”
“不,你别去找她——”
“没——关——系——”严歧南反倒笑着安慰她,“公事公办。再说了,她还能一辈子不见到我不成?”
她撇过脸,心里早已拧成一团。
“别这样临溪,”严歧南揽过她的肩,湛蓝的眼眸闪着光采,“你是我的家人,我的家在这里,对我而言,过去种种都远没有当下重要。”
“这次去,什么时候回来?”她突然没缘由地冒出一句。
“大概……一周左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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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舷两侧,海浪轻拍着船体,船身随之起伏。
暴雨来时突然,停得也迅速。很快乌云就尽数散去,露出深蓝的天。月光倾洒在海面,波浪翻出点点银色微光。
岑远在甲板上信步走着,抬眼眺望。在探照灯的范围外,远处海天一色,茫茫一片看不到尽头。
任务结束,安全返航。除了值守的人,船上的大多数人已经歇下。持续多日的紧迫氛围稍稍有了松懈,她独自来到甲板,按照惯例,向总部指挥台汇报今日的工作。
“克罗托,你的声音变了。”
挂掉通讯前,她开玩笑般地说。
“是的,总局长认为机械音太过冰冷无情,不利于辅助战斗。因此替换了更接近人类的声音。”
诚然,岑远也觉得替换了声音之后更像是在与人类战友协作,而不是一个智能辅助系统。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或许是不习惯吧。
“我还是喜欢以前的克罗托。”
“当然没问题。”下一句,克罗托就更换为从前的声音。
“预计两天后抵达港口,你安排好接应吧,”岑远伸了个懒腰,“再见。”
“一路平安,再见。”
岑远居然听出了些许郑重其事的意味,不由得自觉好笑。
巨轮航行平稳,没有参照物的对照,让人有一种停滞在原地的错觉。她久久地立在船头,视域处于习惯性的开启状态,一切尽在监视之下。
有人来了。
她转身看去,那人逆着光从船舱走出,离她还有些距离。她一动不动地等他站定,才开口:
“不睡觉?”
段多安穿着便衣,轻薄的T恤被海风吹得鼓起,像一个气球人。
他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出来走走。”
说罢,他又朝岑远走近了一些。
突如其来的大浪撞击在船身,水花高高地溅起,雨一般落下,打湿了甲板。段多安一脚踩进薄薄的积水中,拖鞋发出滑稽的声音。
距离太近了,岑远退无可退,她微微眯起眼,眸光如刀。
杀意。
她还没有看清段多安的动作,枪口就已经对准了额头,她立刻就明白自己没有逃脱的空间。
视域里一切如常,平静得过分。
这本身就是不寻常的。
他们就在驾驶室和瞭望台的视线范围内,巨大的探照灯让整个甲板一览无余,但没有人对此做出反应。
“用不着这么激进吧?”
段多安不语。扣下扳机的瞬息间,他的手被猛地往前拉去,枪口撞在她的额头上,只听“咔哒”一声——
没有击发。
赌对了。岑远矮身撞向他的腹部,但段多安早有预料,不顾准头向下连开数枪。岑远为了控制他,行动受限,自然无暇躲避。
岑远箍着他身体的力量没有丝毫减弱,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打中。
又是接连的几个巨浪,船上剧烈摇晃起来,海水如瀑布一般倾泻。他站立不稳,被岑远拽着摔在甲板上,船身倾斜,把二人生生从船头甩到侧边,撞向栏杆。
岑远没有躯体强化,近身搏斗很难占优势,更别提现在还没有武器在手。
但她看出这个“段多安”似乎也不太擅长,只要不与他拉开射击距离,说不定还能拖到支援到达。
支援……她早已发出求救信号,为什么还没有人行动?
她眼皮一跳:糟了,是幻境!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经处于另一个空间。
面前的是什么东西?是实体吗?
她不敢松开,膝盖死死地抵着段多安的腹部。他还在挣扎,最终持枪的手还是无力地一松,岑远迅速跳起来将枪踢进海中。
剧痛这才从肋下传来,她无暇顾及。视域中还是安安静静的,仿佛这偌大的海面只剩下他们二人。
“你是谁?”
岑远有些站立不稳,踉踉跄跄地抓住了一旁的缆绳。
“阿岑,我是段多安啊。”
“你是幻境的制造者,还需要亲自动手吗?”
“是啊,幻境,”段多安低哑的嗓音带着疯狂的笑意,“只不过,不是你的。”
“裴连。”
“没想到岑队还记得我这个囚犯。”
视域猛烈地闪了闪,像是无数声音突然涌入密闭的空间,静止的时间流动起来,瞬时的精神冲击令岑远眼前一黑,下一秒她的意识就被震耳的枪声唤回。
胸口涌出热流,登时所有的力气都流失殆尽,她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轰!
海浪的拍击声与坠落声重叠在一处,她向深渊沉去。
“下地狱吧。”
严歧南从梦中惊醒。
她做了一段空白的梦,却不知为何,心慌得厉害。
房门外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顾临溪不知道在做什么,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她回了回神,拿起手机。岑远的对话框置顶在最上方,今天也没有任何消息。
任务期间,岑远是断联状态,算算日子,还有两三天就该回来了。
到那时自己也正好在宁州,真是再好不过。想到此处,严歧南不由得心中雀跃。
“你买了什么寄到我这儿?”
顾临溪正把几个箱子往家里搬。
“啊?”她走上前查看,“哦,是茶几,还有摇椅,和矮凳。”
“啊?”
“我想放在你的阳台。”严歧南认真地解释。
顾临溪索性不搬了,两手一摊:“……那你自己搞。”
“我想了想,还是不把我家里新栽的那盆茉莉搬来了,你简直是植物杀手,”严歧南追着她喋喋不休地说起自己的计划:“这个茶几刚刚好,平时也不用管它,又简单又好看,还很实用……还有,我买了新的挂灯,是暖色的,到时也给你装上……
你这是什么?”
她的脚步突然停下,撩起顾临溪的鬓发。
顾临溪转头看向一旁的落地镜,绷带还好好地缠在上面,她不以为意地推开严歧南的手,却无意中瞥见耳下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
她凑近镜子,看到那是一个小小的不规则印记,从血管下透出紫色的荧光。
伸手一摸,却是平平整整的,没有疼痛,没有异物感。
她眼神闪了闪,转身走开:
“淤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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