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几乎将天地照亮,银蛇一般缠绕在顾临溪的四周。阻挡在他们之间的是一堵无形的墙,银蛇怒吼着,眩光异常刺目,没有人能在这样的爆闪中睁开双眼。但顾临溪不需要用眼睛去看,在她的领域中,气流扰动的信号让一切行动无可遁形。
她猛然蹬地而起,从电光的缝隙中刺破风墙冲了出去,风聚集在身侧,推着她在一道道粗如小臂的闪电中灵活躲闪,随着风力越来越强烈,它们已经略显迟缓。短发女人近在咫尺,顾临溪跃身向前,侧身扫腿直逼对方颈侧。
女人只是顺势微微偏头,没有闪躲的意思。她的瞳孔里映着蓝光,不知是不是错觉,顾临溪总觉得她在笑,即使口罩遮住了大部分的面容。
震耳欲聋的爆鸣瞬间剥夺了顾临溪的视听,她被甩了出去,即使有空气及时作了缓冲,还是翻滚了一段距离才停下。对方没有给任何的缓冲时间,银色闪电又卷土重来,顾临溪凭借本能勉力躲闪,却不再将气流凝聚在周围。
与其花费力气防御,不如尽快结束战斗。
没有风的协助,顾临溪的速度明显慢下来。对方也发现了这一点,攻势愈加猛烈,但很快疾风就突破重围,直奔她而来。那风迅猛锋利,像是含了无数细小的利刃,只一个疏忽,风刃就她的胳膊上割开了几道细长的口子,那伤深及骨头,渗出的血却连外衣都浸不透,若再深些,她毫不怀疑整条胳膊都会被齐齐切断。
她知道顾临溪也没好到哪里去。银蛇再度蓄力攻去,出乎意料地,这回它们碰上的是实打实的坚硬屏障,只听一声脆响,冰晶四散裂开。
空气冷了下来,水汽却无法在她的四周凝结成冰,女子抖了抖衣服上融化的水珠,转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叶晟拉着顾临溪起身,她缓了口气,腿上的灼痛感才渐渐传来。
“是你啊。”
“我在附近,发现这边不太对劲就来看看。这人是谁?”
顾临溪摇摇头,她抬头扫视了一番,灯依旧是暗的。“你有信号吗?”
叶晟闻言拿出手机,她凑上去看——果不其然。
“先走吧,帮我开车。”她指了指自己的腿,一瘸一拐地往副驾走去。驶出这条街后,信号也恢复了,很快手机上开始弹出一条条消息,其中来自夏雯雯的十几条未接来电让她心里一紧。
漫长的等待音过后,电话那头终于接通了。
“喂,什么事?”她急忙问。
短暂地沉默后,女孩平静地说了一句“我打错了”。
顾临溪一面拍了拍叶晟的胳膊,示意他在下个路口掉头,一面说道:“我还有点事想问你,明天放学方便出来吗?”
“明天,好。”
“放学的时候,我去接你。”
挂了电话,他们又回到了夏雯雯所住的街巷口,二人交换了确认的眼神,车灯熄灭,黑车悄无声息地滑进巷子里,在某栋楼门停下。
即使微弱,他们还是察觉到了若隐若现的能力场。顾临溪抬头寻找夏雯雯家的窗户,此时正是大多数人到家的时间,夏雯雯家里却只透出了昏暗的光,不时有人影来回走动,从身形判断,除了夏雯雯,没有另外的人。
“家里只有她和奶奶两个人。”顾临溪说明道。
“从楼顶走。”
“我去敲门,你在楼顶盯着。”
夏雯雯看着眼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孩,那人已经悠然自得地在沙发上坐了很久,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经过了一开始的恐惧和无助,她已经有些疲乏,哪怕这个人在这里待上一整晚,她也没什么可以回答的。
“你想起来了吗,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这已经是今晚不知道多少次重复同样的问题了,夏雯雯靠在桌子上向外看去。
“他只是叫我回家,什么也没说。”
“东西呢?”
“路上弄丢了。你不是翻过了吗,什么都没有。”
“你和顾临溪说了什么?”
“这件事我没有跟她说。”
又是一轮重复的问答,与之前不同的是,夏雯雯感觉到对方的情绪和之前有所不同,她小心翼翼地转动眼珠,暗中观察对方的神情。女孩伸手又调暗了落地灯,原本屋里就光线不足,这下她的脸在灯罩的阴影下又更加看不清了。
夏雯雯不由得站直身体,紧紧地抓住了身后的桌角。
“砰砰砰!”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夏雯雯的神经更是紧绷到了极点,敲门声又持续了一会儿,随后安静下来。阴影中的女孩笑问:“她来了?”
“谁?”
“别给我装,想想你奶奶。”
“如果是她的话,不开门也会有办法进来的,不如开门看看情况再说。”夏雯雯说这话时心里也没底,她确实在窗户边看到了那辆车,但她无法判断顾临溪会做出什么样的行动。走到客厅时她先是轻轻推开另一间屋子的门,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老人,随后走到玄关处打开了门。
顾临溪就斜靠着门站在那儿朝她笑了笑道:“我想了想还是来找你吧,等到明天我可睡不着。”
“奶奶在休息,我们就在这儿说吧。”
“好。”顾临溪干脆地答应了,夏雯雯感觉到她略带笑意的目光并不是对着自己的,那目光越过她的肩膀落在身后,她不敢回头。不知哪来的一阵风,她很快意识到了这熟悉的触感的是什么,顾临溪伸出手“啪”地打开了玄关的灯。
她听到一声细微的呻吟从身后传来,顾临溪按住了她的肩膀轻声道“没事了。”说完转头就往楼上跑去。
这是一栋年代久远的楼梯房,楼梯转角处是开敞的露台,尽头的门已经上锁,夏雯雯看她熟练地从露台翻上了楼顶,就像她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她在屋里找了两圈,果然没有女孩的身影,她一度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发现地面上的点滴血迹。
顾临溪爬上楼顶时叶晟已经把人控制住了,女孩被从地面上伸出的交错冰牙钳制,那些锋利的冰尖有的已经刺穿她的四肢,血流得到处都是。
“带手铐了吗?”叶晟问她。
“没带。”顾临溪耸耸肩,如果没有手铐来屏蔽增幅模块,这女孩只能多受点皮肉之苦了,等力气耗尽,自然也就没法使用能力。
“她是阮小景,闽川三部的外勤组组员。”听闻他如此说,顾临溪立即调出了在逃人员名录,名录显示阮小景为影化形能力者,能够在潜入阴影中自由行动,评级为C。证件照片中的样子和现在差别不大——顾临溪蹲在她身旁仔细看了看,再次确认了是本人。
“今年的业绩达标了,叶部长。”
“在你的辖区,你叫人来带走吧。”
“那是肯定。”
顾临溪挂了电话,又走到阮小景身边问道:“找夏雯雯做什么?”
阮小景冷哼了一声,舔了舔发紫的嘴唇道:“徐铭被你带走之前跟她见过面,她大概没有跟你说吧。”
“她说不说不重要,现在倒是你要好好交待。”
“不觉得好笑吗?你是不是以为已经取得别人的信任了,她有许多事情都没告诉你呢。”
顾临溪觉得阮小景似乎对自己有一种厌恶,她试图回忆之前是否与她有什么过节,但事实是她们甚至没有见过面。
“我没有觉得她会信任我。”出于疑惑,她还是辩解了一句。当然,即使不是正式的审讯,她也知道对涉及到问话者本人的问题进行辩解或自证是不专业的,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叶晟的脸色,后者没有做出什么表情,转而问道:
“裴连和你在一起吧?”
阮小景扭过头不说话。顾临溪记得,裴连从闽川超管所带走的人,就是阮小景。
“别以为不说话我们就没办法,你应该很清楚流程。进了超管所,就没机会了。”
“你说得没错,叶部长,这个流程我再清楚不过了。其实我说不说的也不重要,即使没有证据,也不影响你们定罪不是吗?”阮小景的脸色越发青了,失血加上失温,大概坚持不了太久。
“我们当然是要讲证据的。”叶晟毫无波澜地回答。
“给她放开吧——”
阮小景咬牙切齿地打断:“少来装好人!”
顾临溪也不再理会,楼下喧闹起来,她探头看去,一行身着黑色作战服的人从车上下来,她喊了一声,朝他们挥挥手。很快阮小景就被戴上手铐带走,经过顾临溪身边时,她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叶晟没有留意,顾临溪却听得清楚。
——这才刚开始呢。
“您记得过来换药啊,别忘了。”护士半带着命令的语气,笑着嘱咐道。顾临溪连连保证绝对不会忘记,她看了看被剪去大半的裤腿,现在整条小腿都暴露在外,纱布从膝盖缠到了脚踝。
那是一道很长的裂口,边缘被高温灼烧发黑,隐隐露出翻出的皮肉下的血红,看着触目惊心。
但能力者的愈合能力相较普通人要强得多,再加上ADCA医疗中心对外伤治疗有着领先的技术和丰富的经验,这样的伤不出三天就能完全愈合。
顾临溪一瘸一拐地走出治疗室,坐在门口的叶晟马上扶住了她。
“吓我一跳。”虽然是这样说,她倒也没有躲闪,把胳膊搭在了他的脖子上。麻药褪去后,疼痛此时才慢慢明显起来,即使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另一条腿和叶晟的身上,她还是走两步就要停下缓一缓。
“方姨不在?”叶晟把她放在沙发上,才去打开了客厅的灯。
“我妈叫她回去了,那边没她估计一团乱。”
终于可以歇会儿了。顾临溪索性躺了下来,沙发上没有多余的空间,叶晟远远地在餐桌边坐下。
“哎,三年前你去闽川就是协助抓捕阮小景的吧?”
“嗯。”
“她做什么了?”
“和非法者勾结。”
“真的?”
“没有证据。”
顾临溪坐起来,往后挪了挪,靠在扶手上。餐桌上方的灯没有开,叶晟坐在那儿看着她,他穿了一件款式宽松的薄衬衫,腰杆挺直,即使不是贴合身体的衣服,也能略略显出底下的肌肉线条。他已经习惯了板板正正地坐着,即使这椅子对他来说矮了些。
“不说这个了,”顾临溪笑道,“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你别太放在心上。”她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深夜,她莫名地希望时间能够走得再慢些,最好能让这样的宁静永远地持续下去。
顾临溪来到绥港已经五年了。
从小就被誉为天才、在万众瞩目中成长起来的她,首次就任自然也是备受关注,有期待的目光,也就有不屑的声音,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她就是温室里培养出来的“数据怪物”,不可否认实力强悍,但在前线工作中未必优秀。
各处的综合行动部是ADCA中负责管理各地事务的机构,除了处理重大案件,不免还有各种各样的琐碎小事,忙碌自是不必说,也比不上在总部的光鲜。但在总部担任要职的高层,无一没有在综合行动部工作的履历,这一点所有人也都心知肚明。
综合行动部的优秀部员,奋斗的目标大多是调任回总部。但叶晟不一样,他屡次拒绝总部的调任,始终坚持待在绥港,考虑到地方上也不能缺少经验丰富的领导者,总部也就同意了他的请求。
叶晟当然知道将顾临溪派到他手下是什么意思,她总有一天会回到属于她的地方,他也知道。
她毫无疑问是实力强大的能力者。但叶晟没想到的是,他们之间很快便形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她的进步飞速,没花很大工夫就习惯并学习了他的处事方式,从跟在身后的下属成长为并肩战斗的战友。
甚至到现在,还会用他的语气安慰他。
想到这里,叶晟垂眉笑了。他想她大概不是真的认同“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依她的性格,必定是要去坚持自己的判断,只是现在情况复杂起来了,她暂时还没有想清楚。
“在想什么?”他走过来在留出的空位上坐下,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伤腿。他看到落地灯的暖光映在她的脸上,纤长的睫毛在下眼睑上投下浓密的阴影,这朦胧的柔和感让他情不自禁也放轻了语气。
“好久没有一起出任务了,”她说完,自觉别扭,尴尬地抓了抓头发又说:“很晚了,你快回去吧。”
“你也早点休息。”
他轻轻地把门带上,锁舌发出清脆的咔哒声。玄关的感应灯熄灭时,她像是突然颓丧了下来似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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