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高二第一学期期中考试刚过,燕城市一中的普高生们还在尚且一团氤氲的未来面前徘徊。
对他们来说,离高考还有太久的时间,久得让他们还来得及课余打个游戏谈个恋爱,而住满艺考生的余老太太家里,气氛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紧张起来。
高二期中考试一过,普通高中的所有艺考生文化课全部停课,全身心备战十二月份的省统考,以及省统考之后的院校单招考试。
凌晨凌雨,还有老高三生胡天天,几乎在外头的画室扎了根。凌晨凌雨还会晚上准时回家休息,胡天天干脆买个简易铺盖住在画室里,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不见人影了。
宫羽自从停课之后也开始在声乐以及表演课等等老师家来回上课,一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化妆的时间再也没有了,一向偶像包袱很重的宫羽大小姐只好怨天尤人地带上了口罩。
桑梓依旧在作曲四大件老师家来回奔波,好在没有学校课业的掣肘,他倒是比前段时间更加游刃有余。
宫决那边,丁荷为配合他艺考也减轻了一些练习生的训练课。宫决考进燕音的话,对以后的星途会大大加分,丁荷是最拎得清的人,早早就帮他把公司那边的破事挡了回去。
丁荷那边的主动配合,让宫决有了充沛的时间练琴,反而让他有一种日子缓慢下来的错觉。
以宫决对自己专业水平的估计,如果附中被开除过的这件事不在考量范围内,考个燕音是绝对没问题的。而附中那件事情,身为燕音管弦系主任的孙老太太也已经帮他压了下来。
宫决每次去孙教授家上课,老太太总是笑眯眯地让他放宽心,生怕他因为附中那档子事情分了心。宫决无以为报,只能更加专心地练琴,回报孙教授的付出。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平静而又匆忙。日复一日,让宫决总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的感觉。
技术和音乐上的不断精进,以及孙教授的不断鼓励让他心安——也许真像桑梓说的,照这样下去,考进燕音之后,自己未来还有机会在古典音乐界享有一席之地也说不定呢?
是啊,宫决现在不过十七岁而已。他不仅仅自己有能力,身边还有孙教授和丁荷这样的伯乐,甚至还有一个他最喜欢的人死心塌地地跟他在一起。
大好的未来在等着他呢,难道不是么?
宫决现下唯一的苦恼,大概是没有足够的时间去陪越来越黏人的汪仔,以及上铺那只比汪仔更黏人的大灰狼。
自从学校停课之后,桑梓除了每周去上作曲课之外几乎成天都在家里,练琴或是看书写曲子,累了就去逗逗汪仔玩儿。
有时候桑梓实在看不下书了,就会去宫决琴房里闲撩。宫决鲜少有脾气好愿意和他腻歪一会儿的时候,绝大多数时候桑梓都是在五分钟内被踹出琴房。
桑梓委屈地下楼,沈阿姨见了还笑话他:“你看你,人家正练得心烦,你还去招惹他,有没有点眼力见儿?”
“心烦?宫决心烦了?”桑梓连忙端着小板凳坐到正在择菜的沈阿姨面前帮她一起择菜,“我怎么不知道?他心烦什么呢?”
沈阿姨一边细细择菜一边笑:“他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找余老太太说了好一会儿话,来的时候就愁眉苦脸的。我也不知道他具体都说了些什么,临走的时候看上去心情好了些,不过今天练琴练得更要命了,你看这都下午了,中饭都还没吃呢……你来的正好,一会儿我给他下个阳春面,你给他送上去,多少叫他吃点,知道么?”
桑梓一口答应:“好嘞,那我给他榨橙汁去。”
桑梓端着阳春面和橙汁在琴房外头候了半天,好不容易候到宫决拉到协奏曲结尾最后一个和弦,赶紧卡紧了空隙敲了两下门。
两秒之后,门是打开了,但开门的人脸非常臭,一手拎着琴,一手拧着门把手,只给门开了一条窄缝,大概是打算把人草草轰走之后继续练琴。
桑梓一脸灿烂地看着他:“男朋友,吃点面条不?”
“不吃。”
宫决说罢就要关门,却被桑梓眼疾手快地支住了门。
桑梓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看着他:“这面条是沈阿姨下的,你中午没吃饭她可担心了,这才给你下的面条。你这会儿要是还是不吃,她一会儿真该伤心了不是?”
宫决看着桑梓的眼睛对峙了一会儿,终于慢慢有点丧气地垂下了合上门的手:“可我真的没什么胃口。”
“没胃口的话你就别吃完,就扒拉两口给沈阿姨一个面子呗?沈阿姨对你这么好,这点事你总得懂吧?”
桑梓的话正确得让宫决无言以对,只好蔫巴巴地后退一步。桑梓趁他改变主意之前立刻端着面溜进了琴房。
宫决支着脑袋兴趣全无地用筷子挑着阳春面里的葱花——他不爱吃葱花,但又不好意思跟沈阿姨说,平时在饭桌上都是硬着头皮吃下去的,只有在沈阿姨不在的时候才会像这样一点点地挑出来。
桑梓在他面前坐着,拿起另外一双筷子,也不说话,耐着性子帮他一起挑葱花,直到挑到里面所有葱花全都不见了,宫决才勉为其难地挑起一筷子阳春面,表情味同嚼蜡地吃了一口。
桑梓趴在桌上看他:“怎么了?昨天回课不顺利?”
宫决筷子一顿,瞪了他一眼,明显是骂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怎么?孙教授骂你了?”桑梓不解道,“明明上周还说你风格掌握地不错,这周又出新问题了?”
宫决沉默了半天才小声道:“不是风格的问题,是合伴奏的问题……我自己的错,太久没跟别人合奏,不太会听钢琴了。还有就是风格虽然对了,但情绪不对。”
桑梓歪着脑袋想了想,问:“你这次合的是哪一首来着?”
宫决:“《引子与回旋》。”
桑梓笑了:“哦,那你情绪不对太正常了。”
宫决眯着眼,拿筷子抵住桑梓的下巴,眼神看上去很危险:“你什么意思?”
桑梓伸手撩拨了一下宫决的侧脸:“宝贝儿,你要拉这首曲子,那你看过《卡门》么?知道什么是西班牙吉普赛女郎么?”
宫决收回筷子,垂着眼睛老老实实道:“《卡门》我只听过片段。”
“你现在知道你情绪不对的主要原因了吧?咱们演奏别的国家别的时代的东西,光是技术上过关了还远远不够,文化上了解得越多越好,不是么?”
桑梓见宫决不说话,立刻把阳春面往他面前又推了推:“快吃吧,吃完咱们去地下室补歌剧去,我记得家里有大都会版《卡门》的碟。你要是感兴趣,我再找另外几个版本的咱们一并看了。等看完了咱们再回来,我给你伴奏,咱们一起一句一句地琢磨,好不好?”
宫决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默默地吃完了阳春面,喝完橙汁,然后一声不吭地跟着桑梓去了地下室。
两人在地下影院的沙发里窝了六个小时,看了大都会版,电影版,两个版本的《卡门》。
看完的时候宫决忽然问:“卡门对军官真的是爱情么?”
桑梓低头想了一会儿:“我觉得是。”
“那对斗牛士呢?”
“应该也是。”桑梓揽过宫决的肩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世上人的性格千奇百怪,爱情也是千奇百怪,我们不能因为卡门的爱情总是那么短暂,就否认她的爱情,不是么?”
宫决讽刺地看着他:“你好像挺喜欢卡门这种?”
桑梓摸摸下巴:“也不能说喜欢吧……她很热烈,很奔放,热爱自由,勇敢又狡猾……我就是觉得她这样的人物很有魅力罢了,你不觉得么?”
宫决忽然冷冷推开桑梓:“不觉得,我上楼了。”
桑梓哪里敢耽搁,一路追到琴房,差点又被关在门外,他看着宫决哭笑不得:“我刚刚那是认真回答问题呢,你是觉得我价值观有问题不想理我还是怎么了?”
宫决冷冷看了他半天:热烈,奔放,热爱自由……你特他妈倒是很会说啊。
桑梓被他盯地毛骨悚然,哆哆嗦嗦退后半步:“怎么了?”
宫决背过身去,一声不响地从谱包里掏出钢琴伴奏谱扔给桑梓,心道:说了这么多冠冕堂皇的屁话,不就是喜欢浪的么?
桑梓不明所以,只得乖乖坐在钢琴前面,见宫决给了个呼吸,立刻跟上替他伴奏。
桑梓从没听过宫决这么不按套路出牌地拉琴。
宫决往常总是谨守学院派的一系列规则,演奏风格永远的小心谨慎,细腻而矜持。可是今天的这次合乐,宫决何止是奔放,简直奔放出了一种嚣张和狂野。
就好像是烟厂前的卡门,耳畔夹着一支鲜红的玫瑰,对着绅士们撩起长裙露出大腿,生怕别人看不见她的美丽似的。
一曲终,桑梓跟地大汗淋漓,喘了口气忍无可忍地揽过宫决的腰:“浪够了?”
宫决挑衅地眯起眼睛。
宫决的眼睛本来狭长,也许因为疲劳,眼尾沾染着一抹红色,却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平添了几分少有的阴柔。
他薄唇轻启:“你不就喜欢浪的么?”
桑梓倒吸一口凉气,伸手去捏住他的下巴,用拇指细细抚弄,低语道:“你别搞错了,卡门不属于任何人,可你只属于我。我可不是军官那样的怂包。你要是敢给我出去乱勾人,我就找个小黑屋把你关起来,让你一辈子呆在里面,只能我一个人见你,只能我一个人拥有你。宫决,你是我的,你听明白了么?”
在呼吸变得急促之前,宫决用力推开他,骂骂咧咧:“你赶紧滚。”
桑梓也不生气,稍微认真了些:“我说真的。还有,刚才合乐虽然情绪对了,但有点浪过头了。圣桑的精致都快被你野没了,你不觉得?”
宫决心道:怪我野?哼,也不想想是谁先撩的!
宫决不想和他废话:“觉得,所以你快滚吧,我想自己练了。”
桑梓心里一笑,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立刻溜之大吉,遛旺仔尿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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